但俗话说的好,这人但凡年轻但凡冲动但凡上了头,往往就会做出些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举动:
卢道虔回视着元嫣的目光,唇线抿直,鬼使神差般,他豁得伸出了自己的手,反握住了那来自黄裳少女的冰凉桎梏。
甚至还下意识往上移了几寸,扣住了她的手腕,连带着向下一同拉近的,是二者间的距离。
啊?
旁观者瞠目结舌,当局者浑然不觉,只一味得发泄自己的愤慨与委屈,去争那幼稚的一较高下。
“你别闹了好吧!”
“我没闹!”
“在这么多人面前,我们别吵了好吗!你难道不嫌丢人吗!”
“丢人?那你跟我在李府私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人看见了会更丢人!?怎么,你的面子是面子,我的面子就不是了?你可真高贵啊!”
啊?
她就这么,水灵灵得说出来了?
吵架的两人皆在气头上,未察觉出话语中的不妥之处,可底下的人却闻之色变,温慎不可置信得抬头,崔时云整个人顿时灰败一片,而温惠,却把头垂得更低了。
难道说,被发现了吗?呵,最好不是某人告的密......
“你!”
男子的脸由白变到红,有道奇怪的绯色一直蔓延到他的耳尖,卢道虔好歹也是个白白净净的侯府公子,和女郎的私事就这么被抖落出来,一时的羞恼甚至盖过了愤怒。
“什么私会!你莫要信口雌黄!”
他皱着眉,极力装出厌恶至极的神色,元嫣只是冷笑,作为经常被口诛笔伐的‘疯子’,她的恨与爱,往往来得更加浓烈纯粹。
“那你不还是来了吗!?”
“我那只是......”
气焰此消彼长,卢道虔一时语塞,只是什么.....他,他想不出,反正为了什么都不可能是为了见这疯子!
“只是因为我是公主,而你!”
“只是怕我去找你那心上人,千好万好崔家女郎的麻烦!”
元嫣自觉已看透面前虚伪至极的男子,将其的‘未尽之语’尽数吐出,她虽疯癫,虽声秽遐迩,可心里跟明镜似的!
人非草木,念谁为之戕贼?
蓦得,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是喷薄而出的悲凄之色,绛华见状赶忙上前扶住自家公主,元嫣现在的脸色,苍白得就像那一戳便可破的纸。
“真是够了,本宫和你吵什么”
她刷得抽出自己被男子握着的手,向上抹去眼角那不争气流出的泪,嗤得,冷笑出声:
“也是,本宫屈尊降贵在这跟你们吵什么,卢道虔你给本宫听好了——”
她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一点点的不甘心......
“生生世世,就算到地里一起去作鬼,本宫都不可能放过你.....”
“疯子.....”
男子握了握拳,指节僵硬得发白,除了疯子二字,他似乎再也想不出任何词去形容面前之人,不过,卢道虔也从来,没有花心思去想过.....
“殿下我们下去歇着吧,昂”
绛华低声恳求,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些许哭腔,温惠也适时上前,将元嫣扶得更稳了些,还好后者并不反感她的触碰,可当温惠触及元嫣的胳膊时,才蓦得发现,少女整个人,颤得可怕。
......但要问温惠同情吗,其实也不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世间之事向来难分是非对错,与彼蜜糖与其砒霜,纷纷杂杂之下,她还是做好那“孤舟垂钓客”,莫管她人雪上霜罢。
清者自清,明哲保身,片叶过身
不过心。
将元嫣扶至内里厢房,拉上厚重的隔帘,温惠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徐徐转过身,她看向已起身坐回椅上但尤自垂泪的崔时云和仍呆愣在原地的卢道虔,不免,又有点头疼。
真是好一滩烂账,这小公子小女郎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情爱爱简直就是.....温惠只想叹气,她不理解,巴不得“避而远之”
“多谢”
一直‘置身事外’的元姝朝着温惠点了点头,轻声道:
“等六皇姊来后,本宫会一齐带着济南回宫,此事原也在本宫意料之外,让你们见笑了”
语罢,她竟还欲向温惠福礼致歉,好在后者眼疾手快得扶了回去,是很勉强堆出的疲惫笑容:
“嫂嫂这是什么话,以后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元姝眸色闪了闪,在拉开隔帘的前一刻,她忽转过身,很认真得朝温惠说了句:
“有没有人讲过,你,很像你阿家,李夫人?”
“.......”
“阿姊?”
这一句话,将温惠说得有些失神,温慎却在此时窜到她的身边,她负着手,一双大眼中尽是对八卦熊熊燃烧的渴望:
就算她再没心没肺也看出了如今的局势,这这这,这不就是妥妥的三角恋吗?
不得不说,她这四兄还真有本事,看上去清清秀秀老老实实的,竟然一面勾搭上了世家贵女,一边还和皇家的公主纠缠不清,脚踏,两条船啊~
但到底,这花会落谁家呢?温慎还真有点小期待,毕竟修罗场的剧情可比听那些老中小女人唠嗑来得精彩多了。
看着她促狭的神色,温惠忍不住狠狠拧了下少女袖中的胳膊,笑骂道:
“胡闹”
她继而默默走到崔时云身侧,按了按少女的肩,柔声劝了句:
“还好吧”
清瘦少女明显一愣,缄默着又点了点头,这种事,她还是自己慢慢消化得为好。
而温慎则是一蹦一跳来到道虔面前,开口就是调侃:
“四兄好威风啊,把公主都气病了呢”
闻言,卢道虔蓦得抬头,他的眼中仍带着三分余愠,但更多的是不屑和不信——笑话,看元嫣刚刚和他吵架中气十足的样子,哪像——
可刚刚触及到的她的手,却是那样的冰凉,连脉跳都虚弱得几乎微不可闻,就好像是将——
打住,卢道虔你难道忘了吗,装疯可是那家伙惯用的手段。
两人谈话际,温惠也慢慢挪了过来,可她才没兴趣打趣呢,开口就是:
“四兄从哪里来,可曾见过什么人?”
温惠不相信他一个公子,能这么精准得找到找到女眷的客堂,还跟拿了剧本一样,一来就是——兴师问罪。
卢道虔别过眼,依旧一言不吭,许是温惠的眼眸太过干净澄澈,看的他莫名有些心虚。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门外有个小厮跌跌撞撞得跑了进来,他一看见杵在那跟个柱子似的卢道虔,脸瞬间白了大半,心间的大石瞬间落地,啪,把小心脏砸了个稀碎。
“我的公子啊,李公子说您在这我还不信,哎呀呀,哎呀呀这这这”
那小厮跺着脚的模样活像只闷熟的螃蟹,温惠轻轻咳嗽一声,他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三位女郎。
嗯,另外半张脸也成功得白了,他都能绝望得看见,自己被脱了l裤子摁在凳上执家法的模样:皮开肉绽,那颜色,叫一漂亮。
呜呼悲哉,飞来横祸。
“你来晚了”
温慎向前跳了一步,双手抱臂,幸灾乐祸得继续添了把火:
“再早些,都能瞧见公主大发雷霆呢”
还有公主???还大发雷霆???
小厮彻底瘫倒在地,一双眸子刷得瞪向男子,那幽怨劲较孤舟嫠妇也不妨多让,好像在说
得了,活爹,奴才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你手里了。
卢道虔默默将脸撇到了另一边.....
“李公子?”
僵局中,温惠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看着小厮,眼中让人难以读懂的晦暗情绪:
“他说了什么?”
这么又是这,混不吝的。
小厮忙不迭得爬起来,两眼放光,像抓到根救命稻草似的一股脑就道:
“大公子与陇西李氏的二位公子素来要好,今儿在泼墨阁那儿设宴,四公子也在,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得过来传话,公子急匆匆得喝了酒就冲了过来。”
“女郎也是知晓的,泼墨亭那儿是好大一片湖,又连着花阁又连着小亭长廊的,旁边又有一大片树林,奴才也就一恍神的功夫,四公子就......”
他拦了,但没能拦住啊——这真不能怪他
看着小厮弯着身鞠着躬极尽讨好的模样,温慎噗得一下笑出声,而温惠,却是将眉皱得更紧了。
大兄和谁交好不好,偏偏要去碰风口浪尖上的李家
“四兄,唤你的人是何者?”
这场面跟三堂会审似的,尤其审者还是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妹妹,被审的卢道虔面上颇有些挂不住,闻言,只闷闷得搪塞了句:
“天黑,没看清”
倒也真不是温惠特意往坏处想,可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先是李氏被请走,再而是有人给卢道虔通风报信.....
一切的一切都......
偷偷将视线瞟向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崔时云,温惠自也听过也经历过内宅里的那些腌臜事,为争宠谋利不择手段,可,可崔时云也是世家辛辛苦苦教导出来的女娘,总不能——清河崔氏可是世代簪缨,清流中的清流,清贵中的清贵唉.......
只能,再看吧,许真是巧合呢。
“行了”
温惠差点被自己的自欺欺人给逗笑,她缓缓抬头,环视了一圈屋内众人,包括那些一直低着头,噤若寒蝉的侍女。
“就这样罢”
“你们嘴巴都给我闭牢了,这事谁要是敢声张出去——我定叫阿爷砍了你们的狗头!!”
温慎接收到温惠瞥过来的眼神,直接就演起了双簧,对着一众人喝道,好不威风。
那小厮如闻大赦,欢欢喜喜得给二姊妹磕了两个响头,又赶忙站起身,拉着自家公子的衣袖,跟拽牛似的拽出了客屋。
好啦,男主角走了,该去安慰另一位女主角了。
温惠先叫侍女到内厢房那儿告了声罪,后又叫人看下能不能把李氏唤回来“安抚”下两尊大佛,最后来到崔时云的椅旁,蹲下身,语气跟哄孩子一样:
“好阿姊,别难过了,我们去祖母那罢”
当然,温惠自己是不愿去的(除非李氏喊她),怎么说呢,崔老太君是个极重规矩礼教的人,字面上,嫡庶尊卑的那种,应着庶出的身份,在范阳的那几年温惠的日子过得的确惨了些,这样大好的日子,她才不去自讨没趣呢。
就一个人在府里逛逛好啦。
“那秋初彭城王的马球赛,你得陪我去看啊——”
陪送的任务就这么落到温慎小姑娘一个人头上,她能理解,但还是有些恋恋不舍,也是,温淑要去范阳了,她们姊妹三人就再也凑不齐一桌花牌了.....
没事啦,凭温慎的脾气,那也肯定会抓来小丫头们做苦力的。
直到看见两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天迹处,温惠才缓缓转过身,撑起手,她本想透过那五指间的缝隙观赏那四角天空,却蓦得发现
天快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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