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之际,去巡查的监察御史回来了大半,刚归京家都未回就径直去了稽查司新设立的府衙。他们不是空手而归的,带回了许多账册。比起盛钧行的艰难回京之路,这些监察御史身侧有禁军相护,回京之路也顺利不少。
与此同时,陈国夫人也终于从凉州回京了,陈朝派青云去城外接的她,进城后青云本想送陈国夫人先去王府,陈国夫人却坚持先去了长公主府。
陈朝也大概猜到了他母亲所想,已经在长公主府候着了。快小一年未见,陈朝却遭到了自己母亲的冷遇,明明两人站在一处,但他母亲眼里只有隆着肚子的儿媳妇。
“怎么出来了?这外头的风大,你也是,怎么能让嘉儿站在这等我。”
陈国夫人非但无视了儿子,还责怪了他。
陈朝挑了挑眉,但也不意外。
儿子哪有孙辈亲,如果不是他夫人怀孕,只怕他母亲还呆在凉州不愿归京。
任兰嘉则是笑笑:“母亲莫怪夫君,我如今月份大了,府医也让我多走动走动。也到了我该散步的时间了,夫君就陪我走到这来了。”
陈国夫人看着任兰嘉,笑容可掬。
“散步好,这天气好,是该出来散散步。”
那笑容满面的样子,与刚刚说风大的时候判若两人。
婆媳两亲亲热热往里走去,陈朝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路上,陈国夫人拉着任兰嘉的手,问她怀胎辛不辛苦,孩子有没有闹她。
月份大了,是有些难受了,除了抽筋,她起夜也频繁了。但好在他都耐心陪在她身侧。
任兰嘉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高大的身影。
那眉眼含情的模样,陈国夫人一看就知。她出京前还担心自己儿子这冰冷性子照顾不好自己的媳妇,如今看来,面容虽冷,但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像他父亲。
知道疼媳妇。
一行人进了正院,陈国夫人也是头一回来长公主府,只觉得哪哪都比摄政王府奢华。
换成她,有这奢华的陪嫁府邸,也不愿意去住冷冷清清的摄政王府。
坐下后,陈国夫人就拉着任兰嘉的手道:
“在路上我也听说了芙蓉闹出的事,这丫头,自小就皮,定不住性,本以为她进京后会乖顺些,没想着还是这么不懂事。让你操心了。”
任兰嘉也不可能真顺着陈国夫人的话说叶芙蓉的不好:“芙蓉性情率真,也是极难得的。”
陈国夫人还欲说什么,陈朝开口了。
“母亲,您舟车劳顿也辛苦了。要不去歇息会。院子嘉儿早早派人给您收拾好了,还给您备了接风宴。”
低沉的男声,任兰嘉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嘉儿二字。
她掀起眼帘看着他,但他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眼神都放在陈国夫人身上。
“不了,我先回府,还有许多行装需要收拾。还给你们带了些凉州的特产,一会我回府收拾出来让人送来。”
陈国夫人很清明,儿子随儿媳妇住在长公主府可以,她一个婆母也住在儿媳妇陪嫁的府邸算怎么回事。
任兰嘉面露犹豫:“母亲,你真不住这吗?”
陈国夫人点头:“嗯,宫里也传话了,让我进宫住几日。我过几日就进宫了。顺便也说说芙蓉这丫头。”
陈国夫人离开凉州也有几年了,初回到凉州时,叶芙蓉整日陪在她母亲的病榻前,瞧着懂事了不少。所以陈国夫人也没想那么多,看到自小养在身边的外甥女因为失了母亲伤神,这才提出送她上京的。
任兰嘉没搭腔,陈朝却道:“嗯,但说说可不够,母亲得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
陈国夫人瞪自己儿子一眼,哪有这么做表哥的。
陈国夫人连在长公主府住一夜都不愿意,但这接风宴总要用的。一家三口难得坐在一起用了晚膳,晚膳后陈朝亲自送她回了摄政王府。
陈朝这一去,去了许久,回来时带了好几个箱笼,有一箱是陈国夫人为未出世的孙辈准备的衣裳,都是手工缝制的,陈朝一看就看出来了是陈国夫人的手艺。
还有一箱里的物件看着有些年头了,都是些木马和木剑一类的玩具。陈朝从箱中拿出一把木剑,放在手中把玩,整个人比往常柔和了许多。
“夫君。”
任兰嘉轻轻唤他。陈朝这才回过神,对她笑笑。
“这是父亲以前给我做的,没想到母亲还留着。”
任兰嘉走过去倚靠在他身边,木剑虽然看着有年份了,但栩栩如生,雕工极好。
“以后留给我们孩儿,就和他说这是祖父做的。”
陈朝的父亲多年征战,一身病痛身体早已亏空,这才早早离去。但在世时,宠爱妻子,疼爱子女。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
摸着木剑,陈朝也目露怀念。
“好。留给我们的孩儿。”
这也是陈国夫人不远千里将这些物件带进京的本意。
陈国夫人回京后,上京城也迎来了雨季,雨势虽然不似去年那般磅礴,那也下个不停让人难以出门。
大雨中,剩下的监察御史也都回来了。监察御史带回的不只是账册,还有数个人头。都是在查赋税时,遇到了反抗不配合甚至意图谋杀他们的官员富商人头。陈朝给了稽查司可以先斩后奏的权利,他们这次也用上了。靠武力和兵刃震慑了下面的官员。
监察御史带来的账册不仅是赋税,还牵扯到了上京城不少的勋贵世家,隐藏田产,为了侵占他人田产谋财害命之事,罪名颇多。
有了证据,接下来就是清算,追查,审问,抄家。西市的法场又染了新血,流放之路上又多了不少身影。而一直争执不下的赋税新策也被暂时搁下了。
户部大门也被重新打开了,关了快三月的户部官员都被放了出来,虽然这抄家砍头的事没落到他们头上,但他们也得了新令,要重查各地户籍和重新丈量各地土地。同时稽查司也会派人入驻户部,全程监督他们。
户籍不对,土地不对,那一切赋税新策都只是玩笑。户部重查,稽查司复查,若查出不对,那从源头到户部负责审查的官员全斩。
众人此时也回过劲来了,摄政王要的哪里是什么户部,他也不是想借吏部官员买卖官职影响赋税之事问责户部,他要的是可以光明正大设立有生杀大权的稽查司。
有了稽查司,还什么六部。不管何处稽查司凭着监察的由头都可以插手。而且,除了摄政王,无人无部门可以制衡稽查司。稽查司从此会成为摄政王手里的一把利刃。
而上京城中的煞神也从摄政王变成了那个才七品的稽查司代理少卿盛钧行。脸上常带着笑看着很和善也很佛系,但手段颇多。大概是出身商贾的原因,头脑还很清晰,什么账册暗账都躲不过他的眼。他在户部走一圈,户部官员都发颤。同时户部官员也深知这重查户籍和丈量各地土地的事得上心了,否则有个错处,就是从上至下人头落地。
而此时,任和郎也接过了教导明丰帝的职责,明丰帝的课业本来每日都是陈朝亲自查阅,如今有任和郎在御前,他也省了心。
官员们慢慢回过味来,原本事事亲为的摄政王清闲了许多,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党羽渐丰,替他做事的人越来越多了。
摄政王麾下有多数武将,京城十六卫禁军,稽查司,还有把握官员升迁调动的吏部。其余几部,他根本不屑,有了这些,他足够了。有武力,有把柄,还有人才库,他若想动随时可以动。
原本世家可能还稍占上风,但眼下,摄政王要做的就是扼住世家之人升迁的路,等那些年事已高的老臣一个个死去就行了。也无需背负骂名,只需时间到了,他就能肃清朝堂。
名声,权利,朝堂,他都有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了子嗣,可以延绵不息沿袭摄政王府滔天权势的子嗣。
摄政王成婚后,摄政王妃除了在新婚时在广阳侯府夫人的葬礼上露过面,就没再出现在人前过,就连之前那些贵女被逼着上门道歉也没见到她本人。不少后宅妇人议论这摄政王妃要嘛是礼佛太过痴迷了,要嘛就是拿着架子看不上她们这些后宅妇人,不屑和他们来往。
因为一直未露面,所以摄政王妃怀了身孕之事更是无人知晓,以至于官员们眼看着摄政王难得神色紧绷,脚步匆匆出宫时也没察觉到什么。
后宫中,陈国夫人也得了消息,脸色大变。
“这才九个月,怎么就发动了。我也要出宫,快准备轿子和马车。”
陈朝形色匆匆回府,刚迈进正院,就听到了隐忍不住的压抑痛吟声。侍女们更是脚步匆忙,端着热水手帕从产房内进进出出。
青云一直候在院中,看到自己主子急忙迎了上去。
陈朝面色阴沉:“怎么回事?”
这段时日,府医日日把脉,都说胎儿康健,怀相很好,顺利生产问题不大。可这还不到足月,怎么就提前生产了。
青云也不知道啊,他不在主院伺候,
“奴才也不知道。若真说异常,就是今日王妃身旁的侍卫好像呈了一封信进主院。没一会,就传来了王妃发动的消息。”
陈朝双唇紧抿。
府里府医,医女,太医,稳婆都一直备着,就是防止意外。虽然知道此时里面她身边定然有许多人,但陈朝的心还是高高悬起。
陈朝走到产房门外被一个嬷嬷拦住。
“王爷,产房您不能进。”
此时一个侍女端着参茶正准备进门,门半开着,陈朝高大,朝里看却也只能看到重重人影。她的闷哼声,还有稳婆的安抚声,格外清楚。陈朝把住了房门,朝里说了一句:“嘉儿,别怕。”
熟悉的男声让任兰嘉暂时忽略了小腹的坠痛,她转头,却看不到他的人。
陈国夫人很快就赶到了,就连寻常不出门的任老太太也在任大夫人的陪同下进了府。
任老太太很是担忧,但她除了来回踱步什么也做不了。陈国夫人也担忧的,但面对年事已高的任老太太陈国夫人还得撑着去宽慰她。
但几人不管怎么担忧,都不曾去打扰那个闷声不吭守在产房外的高大身影。
陈朝站的太近了,以至于可以清晰听到她的痛吟声从试图压抑再到完全压抑不住。那一声声痛吟仿佛敲在他心头,直到他双脚立到麻木,他陡然想起一事,折返回正房中。
正房中一改往日整洁,有些凌乱,可见刚刚她的发动有多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陈朝大步一迈,走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式样不多,都是任兰嘉惯戴的几样。陈朝拉开一旁的抽屉,果然看到了他想找的物件。那个长生锁,他昏迷时她塞在他手中的长生锁。
陈朝不信神佛,但在这时,他愿意信一回。
捏着长生锁,陈朝打算离去,但在路过软榻时顿住了脚步。软榻下的缝隙里露出了纸张一角,陈朝想到了青云说的侍卫送的信。
脚尖一转,陈朝朝软榻走去。
俯身,那张匆忙被人忽略的纸张到了他手中。
信上寥寥几字,但陈朝看的一清二楚。
【安王已遁逃,观海为追捕落崖,生死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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