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无忧吃过了午饭,就回了客栈里。
她躺在内室的床上,不想说话,也不想有动作。
曲肃和杜荆没去扰她。
现在,常无忧心里杂乱。
她觉得染坊的姑娘,许是对魔教不怎么感兴趣,但她又觉得得去问问。
但说实话,可能性不大。
那姑娘好端端在家里生活着,父母疼爱,家里还有个小染坊,怎么愿意和他们走。
下午时,常无忧还是打起了精神,想去试一试。
常无忧又让曲肃去打了只兔子。
然后,她拎着兔子耳朵,就到了染坊门口。
常无忧站在门口,看到了染坊老板正在收拾铺面。
她开口问:“请问,姐姐在家吗?”
染坊老板一抬头,看到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
小姑娘穿的不怎么好,衣服是黑的,但长得白嫩。
染坊老板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儿,看到这小姑娘,忽然想起自己女儿小时候。
他满脸的笑:“染霜在呢。”
老板对着院子里叫了声:“染霜!”
他开玩笑:“你的小友到了!”
何染霜从院里走了出来,看到了上午自己扶起的摔倒的小姑娘,怯生生站在门口。
何染霜觉得小姑娘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两个哥哥,都不怎么细心,看到妹妹摔倒了,还笑,等着她这个外人来扶。
何染霜快步走出来,柔声问:“来找我吗?”
常无忧心里不安,觉得自己这一趟,其实是自取其辱。
她仰头,看何染霜。
真的好看。
常无忧走了这么多地方,见过这么多人,也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眉目都精致,不加修饰,却好看得让她想一直盯着。
最吸引人的,是何染霜周身带着的一股子安宁气息。
家里并不怎么富裕,但很明显被家人爱着,是幸福长大的女孩样子。
一时之间,常无忧有些羡慕她了。
她伸出手,把手里的兔子递给她:“我哥哥给的。”
常无忧补了一句:“谢礼。”
何染霜觉得自己不配拿那兔子,毕竟,她只是随手扶了一把而已。
她刚想拒绝,忽然看到小姑娘一直盯着她。
何染霜想,是不是小姑娘总是跟着两个哥哥,从没有过姐姐或者其他女孩一起玩?
何染霜心疼她,所以把兔子接过来:“你来和我玩吧。”
常无忧求之不得,和她一起进了屋。
何染霜的屋子很整洁,里面挂着绣品。
她介绍:“大多是我娘绣的。”
“我现在还绣不了太难的东西。”
常无忧看墙上挂的绣品。
绣了一只猫咪,绣了一片红叶,还绣了一条小河。
好多绣品看起来,都不是传统的吉祥绣作,更像是一幅画。
常无忧盯着那个猫咪刺绣看。
何染霜从桌上拿下来:“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叫妙妙。”
“但后来,妙妙得了病,去世了。”
“我难过了很久,父亲和母亲看不得我哭,所以他们花了几天时间。”
“父亲调出来和妙妙一样毛色的线,母亲给我绣了妙妙的样子。”
“后来,我果然不哭了。这副绣品摆在这里,就像是妙妙还陪着我。”
常无忧看得认真,何染霜就给她介绍了下一幅。
“这是小时候我家周围的那条河。”
“搬家前,我很舍不得,总是觉得这河最好,所以母亲给我绣了它。”
还有那片红叶,那些混乱的线条……
都是何染霜成长中,父母为她留下的印记。
每一副,都是一家人的美好回忆。
常无忧看着,心里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笃定,她不会和他们走了。
何染霜给她拿了一些炒货来。
两个人坐在她屋子里,吃着瓜子花生说话。
何染霜的母亲身体不好,面色苍白,话也不多。
但中途,怕她们吃了东西上火,仍然撑着身体,给她们倒了壶清火的茶水。
两个人胡乱聊天。
常无忧看了眼院里,问她:“叔叔一个人染布,会不会很累?”
何染霜给她剥了花生:“一个人会很累,之前我家有个伙计,前些日子被辞退了。还没招到新伙计呢。”
被辞退了,那肯定是由缘由的。
何染霜没说,许是想给那伙计留个体面,常无忧就没接着问。
何染霜很喜欢常无忧,觉得她明明孩子样,但总有些少年老成气。
吃完了一包瓜子后,常无忧觉得自己嘴角都有些痛了。
她从椅子上下来,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问她:“染霜姐。”
“我和哥哥去找亲人。”
“我们的亲人,是修行之人,能带我们修仙。”
“染霜姐,愿意随我们去吗?”
常无忧只试这一次,所以这一次,她不遗余力。
若真是何染霜愿意跟着,她修魔也行,修仙也行。
“染霜姐可以带父母去。不带也行,等以后修行得道了,也能回来陪父母,护着父母,说不定还能帮别人呢。”
“若是运气好,你还能成仙。就算不成仙,也能青春常驻,多得几百年寿命。”
常无忧眼巴巴看着她:“染霜姐,你这么好看,要是能一直青春就好了。”
但何染霜看着她笑起来。
“我没想到,无忧竟然有修行的亲戚啊。”她赞到。
然后,何染霜摇了摇头:“无忧和哥哥去吧。”
“我觉得啊,凡人安稳一世也很好。”
“我也没有什么大志气,日子能过就行。”
“虽然我们现在也要给修仙门派交年金,但生活还算平安和乐。”
“比起修行长生,我更想当父母的女儿。”
“等我父母亲老了,我也有了白发。”
“那时候,我有了夫君,有了孩子。”
“我们三世同堂,我觉得,这比成仙要快乐。”
修行多孤独啊。
何染霜从未离开过父母,她只想陪着父母一生,然后诞出自己的后代。
把父亲的染坊一代代传下去,把母亲的刺绣技艺也传承下去。
一代代传承,是凡人平静的幸福。
何染霜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常无忧看着她,何染霜眉目间,都是现世安稳的知足。
她有些羡慕。
常无忧没再说话,她道了别,说自己要回去找哥哥了。
何染霜将她送出去。
常无忧走时,手里还拿着一块何染霜送她的芽黄的手帕。
真好,常无忧一边走,一边想。
若是这世间,都能过上染霜那样的日子就好了。
若是自己和染霜一样,过着这么好的日子,她也不愿走到现在这一步来。
走在路上,常无忧忽然鼻子发酸。
她觉得自己就要哭出来了。
她仰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流出来。
忽然,她撞进了一个怀里。
“怎么了?”曲肃伸手扶住她,皱眉问:“有谁欺负你了吗?”
没有人欺负她。
她却不想在余上镇里停留了。
常无忧看着曲肃,当真落了泪:“我们走吧。”
曲肃看了看染坊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常无忧的泪。
他没有犹豫,直接同意:“好。”
杜荆去买了些吃的,他们当即退了房,驾着驴车,上了路。
路上,常无忧蔫蔫巴巴靠在车厢,说起了今日的见闻。
她说起何染霜一家的幸福,说起何染霜的知足。
“我觉得,不能打扰她。”常无忧小声说:“她过得这般好。”
杜荆点头:“你做得对。”
他推心置腹:“若是阿竹还活着,她也是不愿的。”
曲肃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个,就要放弃了。
常无忧说:“其实我知道,我们是魔教,应该不择手段。”
“我们应该去欺骗她,去吓唬她。
“甚至,去杀了她父母,或者屠了整个镇子,逼她和我们走。”
但她做不到。
她看到了何染霜的幸福,竟然觉得,多说上一句,都是打扰。
说上一次就够了。
但常无忧闷闷不乐。
他们找了好久,也才遇到这一个。
曲肃扭头,看到她抱着膝,把头埋进去的样子。
曲肃慢慢开口:“我之前不是说过吗。”
“我家的村子,原来生活得很好。”
“就和这个镇子一样好。”
“但是啊,有一天有路过的修仙之人。”
“他们看到了一个姑娘貌美,就非要带走。”
杜荆仰头叹息:“我妹妹也是。”
曲肃接着说:“那姑娘就要嫁人了,未婚夫和她的父母都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带走那女孩。”
“他们生了气。”
“最后我们整个村子都没了,只剩了我自己。”
常无忧听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
曲肃讲完了自己的故事,终于下了个结论。
“杀人父母,逼迫人,欺骗人,那是修仙正派才做的事。”
“我们魔教,不干这么不是人的事。”
常无忧忽然被他逗笑了。
杜荆也摇了摇头,忍不住笑起来。
“也是。”常无忧说:“我们魔教不干这事。”
这样子说过之后,三个人心情变好了一些。
虽然还是惋惜,但终究不再遗憾了。
更何况,何染霜过得这么好,又有什么好叹息的。
常无忧想起来一件事:“哎,以后我们若是找到了那种能遮掩资质的法器,就送她一个吧。”
虽然余上镇偏僻,许是遇不到什么事情,但常无忧以防万一,不想让其他人来扰她清净。
曲肃答应了:“好,以后要是找到了,我就用传送符送过来。”
这就没问题了。
他们三个平静地离开了余上镇,奔赴另一个镇子。
何染霜在家里忙碌了一会儿。
晚上,他们一家把小姑娘送来的兔子清理好了,晚餐加道菜。
那兔子很肥,加了些配菜,炒出了一大锅。
“去给你的小友送些吧。”何染霜的父亲带着笑说。
何染霜拿了大碗,装得满满的。
她到了客栈里,说自己要找无忧小姑娘。
但客栈的伙计告诉她,他们三个都已经离开。
何染霜只能端着菜又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她觉得有些遗憾。
“怎么就走了呢……”她心里想着。
走得那么急,都没能尝尝她家做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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