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日,简繁之竟重新看见了蓬莱子弟。
蒋顾言是个合格的代理首徒,高举旗帜指挥各山弟子进攻和撤退,保住了大部分人半条生命。
而他自己也丢了半条。
蒋顾言看到简繁之的第一眼既未表露出生气也未表露出悲伤,只有惊喜和悬石已落。
“简繁之!”
简繁之赶来抬剑铮铮一把贯穿了通天地精的即将碾压蒋顾言脚掌,生生为他扛出一片天下。
字句从另一个弟子满是惊喜的牙缝挤出:“你该唤首徒!”
无情剑气势恢弘,简繁之灵气化为细丝以剑式勾连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弟子,确保不伤其无辜后,打出了当年名震天下的无情第一剑——嘉九鸣渊。
初入机渊把韦曦薇搞得无比狼狈的通天地精就这样被撕成了两半,竹青色的血溅到简繁之半边身子,竟然还带着香味。
战局的第一抹曙光拉开。
蒋顾言彻底失了力气几欲昏倒,被简繁之拉到草丛中隐蔽。
蒋顾言有气无力地骂简繁之:“你知道你是首徒吗!我们…一战死伤惨重……担惊受怕首徒惧亡,五山杳无依靠,拼死也战到竭力……”
简繁之宁愿蒋顾言震耳欲聋地指着他鼻子骂,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声音越来越轻。他扎紧蒋顾言空荡的右裤管,帮蒋顾言把旗帜收好。
蒋顾言还固执道:“旗不能倒!不能……”
他的面孔近一半被毒腐蚀,简繁之抚上他额间,想用灵力疗伤却不被接受,安慰道:“没事的,首徒都回来了,放下指挥的任务吧,你伤得很重。”
“别医我…别医任何人……你要留着灵力……”蒋顾言大口大口喘气像呕吐一般:“打赢这场仗……”
嘱咐完毕,蒋顾言彻底失去了意识。
项脊轩忽而唤简繁之的名:“简繁之。”
简繁之抬头而昆仑剑已至,一紫一红的拘魂鬼止步在昆仑剑气前,简繁之迅速接上雨打飞花逼退拘魂鬼。
灵线牵扯下预示一位弟子处境危险,简繁之大声叫离其最近首徒的名讳。
“韦曦抟后方抬剑!”
韦曦抟弓腰怒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韦曦薇急急横劈擦过廼呵骷髅的身体,自鸯剑带出一串火花:“你别贫嘴!”
项脊轩抬腿猛踹一颗常青树,掉下一个虫巢至拘魂鬼身上,无关痛痒地咬噬一紫一红来去无踪的身影,不过也算拖慢了他们难缠的速度。
首徒们竭尽全力拖出了几只能左右战局的万年大妖,可还有数千魔精等着弟子们,要他们不得不自己保命。
这注定是一场惨痛的盛宴。
如是现任魔尊赶来,他们五大仙山,或许真要亡于此地。
秦洙则混乱之中竟看见了师父晩儿,没来得及扬唇,就被萧赢一把推开以破魔阵炸她个七零八落。
“那是妖怪!”
“我知道!”
可那妖怪不会散,总是时时出现在余光里,扰人心绪。
不宁的洙雨琴音会波及他人,秦洙则一时不慎被巨蝠妖用利爪挟至万里高空,这魔物像开了最残忍的七窍,一边以声波坏秦洙则丹田,一边把她从空中重重扔下。
她竟被扰得无法准确弹出琴音,眼见要坠地半死,忽而被一些温润的灵力缓冲,落入简繁之怀中。
简繁之见她站稳了,一刻不停赶赴下一个事发地。
他的灵力回来了,竟让人感到有些许安心。
秦洙则低头看简繁之标记在每个人身上的灵丝,终于弹出了无声的琴音。
无声无色乐理道,世间至高道之一。
妖魔顿时恍惚一瞬,弟子乘隙刺破他们的污躯。无论手中的是什么,无论剑断成了几片亦或只剩一个握把,只要能承载灵力,他们都将净化那脏污的眼眶,让其领略五山风华。
但妖魔是无止境的,他们就算断了生息,其怨念、嗔怒、爱恨,也会继承他们的躯体,甚至引发新生去完他们的遗志。
橘糖不时从银铃出来,拂去覆盖了他们脸面的泥土,合闭尚未瞑目的仙眸,或只是静静地为眼前这一人间炼狱流泪。
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仙魔人总要斗个死去活来呢。
那天道就真的这么好吗?
让你们妖魔一代接着一代前仆后继趋之若鹜仿佛至死方休。
项脊轩奔于战场,穿过橘糖身躯时却突然回望。
就像对视上了一般。
橘糖的话语刺耳:“大家都变咸了,所有人都会碎掉。”
曾在初入机渊时被简繁之斩杀的九尾妖狐竟又奇迹般出现在了眼前,安然无恙的模样是想挑衅谁呢。
简繁之同项脊轩一起把它逼出战圈,它造成的伤亡绝对不计其数,不然那第十条虚幻的尾,怎会即将登天般散发金光。
妖狐仰天长啸,九尾齐齐落地四海皆震。
“尔等将成为我最后的养料。”
项脊轩跃起:“休想!”
昆仑剑要穿刺妖狐的短吻,而它只是抬爪,便能震退这些小辈,让他们难以稳住身形。
单是耗两个首徒在这只九尾妖狐上,另一边便已慌乱万分,而他们这样相持只会毫无进展。
这样下去不利。
项脊轩让简繁之走:“你有灵线,控制和指挥就交给你了。”
简繁之颔首,头一次见识他的飞燕步,轻巧地蹬上树小腿一用力便窜出数米,身影消逝在茫夜中。
秦洙则大口大口喘着气,一下左视,一下右视,心神不宁弹琴不断。
一只红拘魂鬼忽然从左上方垂下身子看她,尖叫卡在喉咙里,秦洙则抬起洙雨琴重重地敲击,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一下一下再一下,直到视野里看不见任何妖魔。
萧赢耗灵过多躺在地上休息,胸膛像要被抽干了一般无法吸气,周围几个方丈的子弟颤着双腿掩护他。
越是恐惧便越要以玩笑来振奋士气:“看看人家瀛洲首徒,不弹琴也能降魔。”
秦洙则愤愤瞪过来一眼,忽然看见他们的身后,张大嘴巴瞳孔震颤没来得及出声提醒。
廼呵骷髅尖利的指骨即将割下那些人的头颅,韦曦薇转身干脆利落把剑鞘投掷,附着的灵力让其如流光般夺目,不偏不倚地重击廼呵骷髅伸出的白骨,断了一只右胳膊。
不过以同样的代价,自鸳剑的剑鞘骄傲地碎落一地。
“集中精神!”
韦曦抟大喊:“萧赢爬起来!”
萧赢五脏六腑都疼,努力扑腾几下没能找到支点撑起自己。
约莫十尺左右的灵力如网包裹过来,把他们弹到天上,地上猛然钻出一只大古歧虫,似乎堪堪擦过他们的衣摆,差点就成功一口吞吃十几个弟子。
简繁之执剑横斩,斩缘剑竟无法划破这歧虫的外壳。
地还在摇动,简繁之抬高声音:“找好高处落脚!”
灵力扯着半空中的弟子四散,他们也算是五座仙山的精英,听得懂人话也没有过分慌乱,安安全全,上树的上树,爬山的爬山。
忽闻秦洙则的惨叫,晩儿正一步一步迈向她,面容可怖。
这不是她的师父这不是她的师父这不是她的师父她不承认这是她的师父……
韦曦抟站在秦洙则身后抬脚右扫一脚给疯魔状态的秦洙则踹了出去,朝那个鬼怪拔剑,轻而易举便斩于剑下,轻蔑地冷哼:“还以为有什么厉害的……”
却忽然整个人直直往后倒,身子抽搐痉挛起来。
萧赢抓住欲上前的简繁之:“那是精媚鬼,专门攻击识海薄弱的地方,再这样他们会变成傻子的!你把我的符塞到他们嘴里。”
韦曦薇一个人苦苦支撑两只万年妖物,巨蝠妖都快把她喷成筛子了:“那你倒是快画啊!”
萧赢数秒内刚落成符纸便被简繁之指骨叼走,转瞬就塞入了韦曦抟的喉咙里。
韦曦抟马上坐起要把胆汁呕出来,散乱的辫子上还插着几片树叶,幽怨地看了一眼简繁之。
简繁之弯腰拂掉他发上落叶:“抱歉。”
一旁明明没有人掐秦洙则的脖子,而秦洙则却死死地掐着自己。简繁之一把按住她的额头双指使劲撬开她的牙关无谓她咬破皮肤,狠戾又粗暴地塞入那符咒。
韦曦抟移开视线站起身吞下那符纸:“我承认你对我的温柔。”
简繁之:“……”
不行。
仙与妖数量与战力上根本不对等,这场旷日持久的妖魔战争,可能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青缘换形而出一巴掌推偏简繁之的脸:“压好那只歧虫!”
简繁之已然骑乘上歧虫的后颈,双手反握着斩缘剑一下一下地钻入它的躯体,可根本插不进去。
上一次仙魔一战群贤毕至,虽也在机渊,可有天君,有武神,有那样庞大的仙班都赶了过来,他们完完全全又有所准备,该如何同今天并论相提?
就像蠢蛋一般,这些弟子全部是被骗进机渊的。
青缘在简繁之身后怒喝,歧虫左右晃动身子要甩下他们两人。
传音在脑海炸响:天君那时也跟你们一样!他们尚且稚嫩却被迫亲历战争,他们也认为那是绝不可能胜利的一场仗!但结果赢了就是赢了,不论后来他为何走下天道让魔族东山再起,我们也都曾赢过!
灵丝会把这个传音响彻所有在场之人的脑际。
仙人们振臂高呼,士气再一次高涨,众人扑向那些妖魔,掰拗他们的臂膀,啃咬他们的脏躯,拧断他们的头颅,势必为仙人再创辉煌,谋一个再无魔道的沧澜。
可天不遂人愿,轰隆雷声彻底警醒了六位首徒。他们同时缓缓仰首伸眉,在万千雨点之中,看见了魔尊的三生殿。
机渊能进就能出,简繁之在此刻转变了他的主意。
这场仗他们不能接,他们得须像长征一般保留五山火种。
我必须送他们出去,不然,一切都会被夷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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