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琼宇在内室更衣,回想起方才的情景,回想起嬷嬷形容那女子的眼睛“清冷疏离、摄人心魄”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形容他。他有多久没有重见光明,渐渐地连世人恐惧自己的眼神都忘了。
“呵……”盛琼宇自以为一世聪明却还是迈不去心中这道坎。
正当盛琼宇重新将面罩戴上时王管事敲了门进来,道“盛老爷,饭菜准备好了,今日那东湖之上有成对的鸳鸯,好生热闹,咱们临湖用膳可好?”
“嗯,我正想去吹吹风。”盛琼宇单手背后另一手摸索着向前走。
盛琼宇闻到一阵荷花香,突然来了兴致想要捡来荷花晒干装进荷包里,于是便道:“王管事,你与下人去湖里摘些荷花来。”
“老爷那您?”
“不必管我,这路我走了不知几百遍早已熟悉,快去吧。”
说罢就回屋寻荷包去了。
徐画汝换上粗服手中被塞进一块麻布被安排进了一间屋内,这屋内灯火通明,玫红纱帐层层交叠另有朦胧之美。屋外那丫鬟们道:“这里是画舫当家人盛老爷的屋子,便是你日后做工的屋子,每日午时过半刻、酉时过半刻方可来洒扫。其余时间是断不可进来的。”徐画汝不禁疑惑,刚要问时那丫鬟便掩门退了出去。
“洒扫?莫不是把我当作了洒扫丫头?”
徐画汝看着手中布恍然大悟,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环顾四周,这间屋可谓是不染纤尘,细细看来并未有不妥之处。待她视线滑过一白布,那白布如纸般稀薄,拿起轻若无物,像是被人揉搓许久。
“什么人。”
“啊?”徐画汝被身后声音吓得一惊,转身看见一面具男靠在门板上对着她。
“公子是?”
盛琼宇觉得这人声音有些耳熟,但此刻他极其不满有人进了他的屋子。
“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徐画汝心道这位便是盛老爷么?身如青松怎么看都不像个老爷模样。惹不起,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当即走出屋子。正当两人擦身而过之时盛琼宇反手捏住徐画汝的肩膀将人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摸上喉管狠狠掐住,说出口的话无比冰冷:“说,你到底是谁!”
徐画汝冷汗瞬时留下,难道身份这么快就暴露了!不行绝不能让他发现!想要解释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我只是个干活的!”难道这样简单的几句话都说不出口,自己终归难逃一死么!娘,我好想你……
“诶呀!老爷啊您这是干嘛呢快些松开姑娘!您刚救过她这么快就忘了么!”
是她!
喉上的力气瞬间卸下一股冰冷的空气钻进气管徐让徐画汝呛咳起来,她拼着一丝力气翻到一旁大口呼吸起来,双手紧紧护住脖子惊恐的眼神带着毫不可查的杀气。
王管事刚摘了荷花上来便见到如此骇人的场面,他赶忙扶起徐画汝,见她身着粗衣,听到对方喘着粗气咳嗽更加愧疚,“老爷你误会了,姑娘无处可归老奴便让她来寻我,我让丫头们给她寻个活计没想到阴差阳错成了您的洒扫丫鬟,实在是老奴思虑不周!”
徐画汝见这老者还算个有礼的但这人心冰冷如铁,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都不放过,或许她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一个错误。
“王管事我没事,这位便是画舫盛老爷么,盛老爷年少有为声名远扬,但我竟不知还有掐人脖颈的习惯,既然贵宝地不欢迎我我便告辞了。”
盛琼宇以往是不愿解释的,但今日——
“我双目失明,以为是此刻罢了。”
徐画汝愣在原地,借助管事力量起身,她一步步走近盛琼宇,将手挥向他的眼,那双本该传神的眼眸此刻灰扑扑的埋在长睫之下。他真的没有骗人。
盛琼宇感受到对方的迟疑与犹豫,打开了放在眼前的手,“我的其余感知很灵敏,还有我不需要你同情。”
——
三人坐在阁楼旁感受湖边清风湖中鸳鸯啼叫,徐画汝的内心平稳了不少。“我是来做画师的。”徐画汝开门见山道:“我虽谈不上绝世画家,但画作绝对动人心弦,这里若有鉴画者大可让他来鉴。我花如凭真本事吃饭。”
徐画汝可模仿名家大作画迹也可自成一派,如今唯一会让她暴露身份的只有徐氏一姓于那金画笔。
“姑娘名叫花如?倒不像本名。”王管事抱着茶杯望着徐画汝,他有一外甥女,不满十岁得了痨症被他爹带去四处求医,至今无下落。现如今见到徐画汝就好似见到了那整天追蝴蝶的外甥女。
徐画汝扯开话题她望了一眼盛琼宇随后道:“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让旁人见到我的面容,作画时帮我挡一处屏风。”
盛琼宇嗤笑:“看不出来,花姑娘挺有神秘感啊。”
徐花汝懒得和他吵嘴,她根本不想理这人,方才差点折在他手上,她转头看向王管事,管事连忙应了下来。
三人来到画间,徐画汝将帷帽戴上随两人走了进去。这画间供着各画师作画,里面材料器具应有具有,此时是午休画师回各家休憩诺大的画间只留这几人的画作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王管事见地面画布扔了一地,连忙上前将其捡起,待细看方才发现,这画布上的哪来的什么画,只有寥寥几笔黑墨;那一张是一只猪头;这一张满布黑点,不知这几个,他上前翻找近日来他们所作的所有画无一例外全是如此,更有甚者一张没有,若如此那每日张贴售卖的画作是何人所作?“这这这,这成何体统,老爷花着大价供养他们,他们竟然这样偷懒!”
徐画汝问道:“管事从前竟没发现?”王管事捧着画双手发颤:“花姑娘有所不知,这恶霸被我家老爷赶走后画舫的原画师都留了下来,那画师们创作从不许别人进去,连洒扫都不许,原以为只是作画习惯,谁成想,多年来都是徒有其表!老爷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们这样不知感恩不就是因为老爷看不见吗!”话脱口而出王管事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赔罪,盛琼宇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几个臭虫而已,走了便走了,管事我教你的沉稳都喂了狗。在这样吵下去我便回去,因为一个女人的到来搞得我头都快炸了,你们玩吧,恕不奉陪。”
“我能让你见到画的模样。”徐画汝拉住转身要走的男人。盛琼宇脚步一顿,眉头竟有几分舒展随即又皱在一起,他嗤笑道:“你觉得你有什么能耐让一个双目失明的人重见光芒?”
徐画汝将他拽到凳子上压住其肩膀语重心长道:“别管本姑娘,山人自有妙计。”
“王管家,你帮我提些细沙和水,最好来些冰块,对了如若没有细沙普通沙也行。”徐画汝边说边撸着袖子,她将屏风移开寻来了一块有一人长的画布铺在地上,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构思,一时间没什么灵感。
“喂,盛老爷,你想看什么?”
盛琼宇不愿应她,回以沉默。
“我问你呢,想看什么?”
男人静坐一旁,像是方才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此刻显得格外放松。徐画汝见其闭着眼睛沉默不答,弯身偏头看了过去。这男人的睫毛真是漆黑浓密,如果他能看见的话,那该是一双多么明亮的眼眸。正当她发呆之际男人倐地睁开了眼睛,此刻那双眼虽无光但狠厉非常与她所想相差甚远,一时间忘了躲开。
此刻四目相对,区别在于一人能观天地万物,而另一人只得陷入无尽的黑暗。
“我知道了该画什么。”
女人帷帽上的白纱落在盛琼宇脖颈处,细细痒痒一股莫名的情愫从心里产生,说出口的话却变了味:“随你。”
王管事从门口进来对徐画汝道:“姑娘去后面躲一躲,我让下人把东西抬进来。”
“有劳。”
待东西准备齐全王管事便和人退了出去,只余二人同处屋内。
徐画汝跪坐在地上将冰块倒入冰水徒手翻搅动,盛琼宇听来很是奇怪,“你在做甚,仔细点别把我的屋子淹了。”
“淹不了,你这屋子如若这么脆弱那必定整座画舫也脆如纸张,以我看我这桶水必定能将这楼宇上下浸穿个洞,那么您老人家上下楼可便捷多了。”
盛琼宇觉得这人说话简直可笑,“你是在报复我刚才掐你么?话里话外夹剑带棒的。”
徐画汝道:“知道就好,您那恶毒程度与小女子不相上下。”
“花姑娘——”
“且慢!”徐画汝打断他的话,“别叫我这个了,听着怪别扭的,唤我如画师吧。”
盛琼宇问道:“那如画师何许人也,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
徐画汝不紧不慢道:“从来中来,从去中去,家在远山之上,去往稻田水乡。
画好了,且来看看吧。”
徐画汝将盛琼宇带到画前道:“好了,跪下吧。”
盛琼宇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她只好解释道:“我是让你用手摸画,配合我一下好吗?”
盛琼宇这才慢慢俯身坐在地板之上伸手去摸。刚要碰到画时却被徐画汝一把抓住手,徐画汝见对方想要将手撤出忙道:“我带着你看,你只需相信我就好。”
两人围在画前,只见女人那纤细雪白的手掌盖住男人根根分明的大手,放到了画的顶端。盛琼宇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耳边响起女人婉婉道来的声音:“这是山巅浮云,远远望去白芒一片。向下望去,之间层峦叠嶂,山涧清泉从天而降,水花四溢。能感受到吗,你指尖下的世界也许就在你心里,用心去感受去想象。”
盛琼宇的在脑海中去想象那个画面,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仔细去想头便异常疼痛。
“你画的很好,山峦溪水稻田人家都能触碰出来,可惜我想象不到。不是你的问题。”
徐画汝见他所言不像虚言,便放开了他的手,“怎样也无妨,既然画的好,那之前提出的要求是否应了?”
盛琼宇将门打开背对徐画汝,沉闷的声音传出:“去找王管事拿工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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