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云水城最豪华的市中心、人流最多、连沥青都是新铺的车道上，两辆车以十分刁钻的角度相撞。
周围车水马龙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滞，两侧大厦落地窗前站了人，又很快散开，涌向出口。
“我的天，这么闪的新车，直接撞上去。”
“钻石改装，这得多少钱啊？该不会是白家的车吧？”
“别挤别挤，让我看看，云水城都快成白水城了，是哪个不想活，敢撞白家啊。”
事故现场，一辆车在日光下折射出金钱的耀眼光芒，另一辆出现在这个地段，就显得尤为朴素了。
巫乐拎着一袋包子挤进人群。
热闹总是格外吸引人，尤其是有钱人的热闹。两辆对比悬殊的车，车门尚未打开，车道已然变成人行道。
巫乐仗着速度快，已经抵达前排，评估损失。只见亮车车头整个凹了进去，满地都是碎钻。好家伙，她刚才看得清楚，分明是亮车直奔目标撞，反而损失惨重。
——啊，想知道普车啥牌子、多少钱买的、有没有未成年折扣，虽然她也买不起，但想一想真是让人神清气爽……
巫乐脑子转、脚步也不停，几秒时间她已经想好正义凛然的发言词，势必一举拿下道德制高点，煽动群众情绪，让亮车赔得倾家……啊不，以白家的资本，顶多算是倾点早餐钱。
然后，再找普车友好协商一九分。
当然了，她九。
她一闪身站在普车车前，张了张嘴，情绪高涨，正准备慷慨激昂。
“……”
车门声响起，巫乐回头望去。
首先入目的，是一双皮质短靴，恰到好处地收紧野战裤，接着是黑色制服的劲腰，绑着特殊仪器的手臂，一股力量感迎面而来。
这身打扮——怎么是官方的人，又抠又爱管！
到此为止了……巫乐等不及看脸，趁那人还没站利索，一个转身，滑入人群。
“林队，那个小姑娘窜来窜去，做什么呢？”副驾驶座上，宫小红看向窗外繁忙离去的巫乐。
“不知道，看着不像白家人。”被问话的男人，没有回头，他看向对面的车队——不久前只是散发着金钱味道的一辆，这会功夫，就像是碾不死的蟑螂，已经带来了一群。
“林队，前面来了好多、后边也有……啊！”宫小红解开安全带，兴奋地动来动去，“他们的车好闪啊，原来白天是能看到星星的哈哈哈哈哈，队长我们被包围了，我们也向局里打申请镶嵌点东西——局长最爱的绿松石怎么样？”
“……我看到了、他不会批的。”早有预感这次任务会不顺，林引长腿一伸，靠在车侧，眉头都没皱。他熟练摸出烟点燃，顺便掐死队友的白日梦，“别想私自改装了，我不掏钱，绝无可能。”
透过袅袅烟雾，林引看到对面车队浩浩荡荡下来许多人，众人循着某种规律有序上前，站定后缓缓让开一条道，一个眼熟的年轻男人，身着华丽，隔着几米的距离，侧头立着。
“哟，白二少，又不拿正眼瞧人呢？”宫小红从车窗探头嘻嘻笑道。
周围簇拥的人呼吸一滞，空气突然安静，中央那人不可置信般，像是慢镜头将身体回正，直视林引。
——他就知道，林引掐灭烟头，给局里发了条信息，“长巷任务有变，无法前往，请求支援。”
忍了忍，林引又快速加了几个字，“给老子换队友，急！！！”
……
挤热闹容易，出来难。
巫乐从里三层外三层的热闹圈中心出来的时候，手里的包子已经进肚。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吸了口奶茶，嗦了碗面条。
“诶，我奶茶呢？新品，我还没喝过呢！”
“靠，别挤了，我刚买的面都被挤成……挤没了？”
“……”
巫乐认得出来，刚才那车上一男一女，穿的是污染防治局的制服，两人等级都不低。如果只是防污局肇事，还会有人在网上义愤填膺。
但显而易见，今天的防污局，是被肇事的。
作为官方新势力——污染防治局逐渐势大。枪打出头鸟，还是官方的鸟。四处骂声一片，巫乐也有幸举过横幅，包饭的那种。
但是，污染区日渐增多，甚至开始有传言说进去了会死人，这种风向下，以至于无论再怎么砸钱骂，防污局的威望还是立起来了。
——毕竟，非自然污染，只有他们能治。
巫乐清点了下口袋里的碎钻，无奈走向地铁，就白家这围堵的势头，公交她是甭想坐了。
话说回来，她也不是不喜欢地铁，地铁可比公交快，但地铁它就有个致命的坏处。
……它贵。
“长巷站到了，长巷站到了，请各位乘客带好随身物品……”
千辛万苦，总而言之，巫乐顺利下车了。
长巷不是个巷子，或者应该叫它“敞”巷——非常原始的、露天席地敞开巷子。
巫乐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熟练地套上塑料袋，踏过荒芜的泥巴地，走了十几分钟看到个孤零零的站牌——长巷公交站。
站点旁的面馆比一年前更破旧了，下面的人也老了。
“哥，你还记得我不，”巫乐站在塑料牌旁，低头看着铁锅寒暄，“您这起早贪黑也太辛苦了，瞧瞧，都长皱纹了，之前多帅的一小伙。”
面前的老人本来掂着锅，一听她这话，手里动作不停，人却仔仔细细盯着面前只露出头顶发旋的少女瞧。
“小姑娘，我记得你。”
——怎么还真的记得她。心道不妙，巫乐一边后退几步，一边哈哈笑道：“大爷您这记性肯定有问题，我第一次来，你怎么可能会认得我。”
大爷忍了忍，看了眼外边的四个顾客，终是没有放下手的活跑去追人，凉凉道：“去年，你吃了三碗面、四屉包子没给钱。”
“前年，你吃了五碗面，只给了一个包子的钱。”
“还有大前年……”
“胡说！”
巫乐急了，她哪容得别人污蔑，上前两步据理力争，“胡说！我大前年的那次给钱了，后边的以后再补。”
未成年打工太容易被赖账了……她连易辙医药费都凑不齐……
老人被气笑了，“小丫头片子，记得还挺清楚。你回回不给钱、少给钱，我儿子被他媳妇拎着耳朵骂，怀疑是不是看上你了。”
毕竟，老人也不得不承认，小姑娘人品不咋地，长得还算回事。
老人接着道，“这事弄得我儿子也不肯搞面摊了，天天叨叨着赚不到钱，跑到城里打工去了，就留我一个老头子守在这。”
巫乐心说这真是冤枉小伙子了，她逃单纯粹是因为跑得快，可不涉及感情问题。她今年才17岁，没钱早恋。
“老人家，凡事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面馆不挣钱你就没考虑过是这门面太偏了？”
巫乐往露天摊子看了眼，今天倒是有客人，以往跑单的时候都没人，跑得可难了……往事休提，她又给老人扎了刀，“再说了，会不会是你的面太难吃？”
“……”
“……”
老人不炒面了。
巫乐判断着该不该跑。
就在情势焦灼的时候，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走了过来。
“大爷，我的面还没好？”他一边说，一边朝楼上看。
这面馆虽旧，但很大，甚至还设计了二楼包厢，充分展现了年轻人创业不做市场调研的找死决心。
那人心不在焉地问完，也没听回答，倒是像要把二楼盯出个窟窿，他一回头，惊讶道：“你是……巫乐？”
男人是陈诚，巫乐记忆一向很好，刚早就看到他坐那，但她不确定陈诚的记忆力好不好。
“好多年没见了，小前女友。”
陈诚一笑，“又没钱吃饭了？老板给她来三碗面，我请。”
巫乐也笑，看来坏的事他不“记得”。
“你还这么点大的时候，院子里的孩子过家家，都想让你当妻子，”陈诚补齐了赊账，看着巫乐吃面，把自己的也推了过去，“你谁都不选，就挑中了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漂漂亮亮，我却……”
巫乐想说选你是因为那一条街里就你妈愿意给我饭吃，不过，她看了眼对面男人脸上的烫伤，从眼侧蔓延至脖子，隐入衣领，在外人眼里大抵是不好看的。但她永远会记得7岁那年抚养人重病住院，那一年的饭都是陈诚家里给的。虽然陈诚比她大，但她经常跳起来帮他揍人。
“我今天来的时候就在想会不会遇到你，毕竟这里是去云水监狱唯一的公交站，那个……你妈妈她，还没有出来吗？”
“十年了，听说你的抚养人还躺在医院……”
巫乐只觉这人跟以前一样啰嗦，要不是吃的他的，她是真不爱听。她一边沉默地吃，一边观察隔壁两桌。
“知道了，知道了，老李头，老子这回出来一定从良！老子等来这辆公交就从良！”一个头发抓成奇怪发型的少年无聊地敲着面前的空碗，他穿着套明显有些小的老气衣服，系着皮革颈链，本就一身腱子肉，上衣绷紧，显现出喷张的肌肉线条，裤管长度卡在小腿。这么老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不难看。
“弘野，你别不爱听，外边跟里边不一样，别一口一个老子，坐没坐相。”中年男子穿着跟少年一样款式的老气衣服，但显然缺乏身材管理，肚子顶着桌子，他站起来按住弘野的手，“我年纪大了，手铐也锈了，不想再抓到你了。”
巫乐视线转到另一桌。
高个女人独自坐着，女人吃得很慢，她身上的衣服巫乐很眼熟，云水监狱刑满释放会免费发的那种，但一般没人要——有人来接的谁乐意穿。
巫乐想起以前，她妈常说让多准备几套衣服，等出来的时候也要美到惊人。可惜，近几年她再没说过这样的话了。
面条一如既往地半生半熟，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真难吃，我就说要从面馆自身找问题，”巫乐吃不下去了，下意识看了眼面馆老人，以防他拿锅打人，就在抬头的一瞬间，她骤然睁大了双眼。
“……巫乐，你干什么！？”
陈诚看着面前熟悉的少女以他从没见过的夸张速度窜到店面前，一把扯起老人推到远处，奇怪的黄色光晕盖过日光，紧接着，头脑嗡鸣。
——这是……
——污染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