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守卫懈怠,三三两两聚到一块儿喝酒。从外面来的商贩正大光明给他们塞些银两,大摇大摆拉着走私货物进城。
城内关河桥上充斥着鱼腥味,卖鱼的挤在一块儿谈天说地。远远瞧见官家的马便一溜烟撤下桥,待人走后又拥上桥。
谢安抓着哥哥的手,另一只手捏着鼻子,屏住呼吸嫌恶地穿过桥。
“快来看看!快来瞧瞧!当今大书法家孙允亲自题的字呦!”卖字的擦着汗大声吆喝,见有人拿起锦帛瞧,笑盈盈地看着对方。
那人放下锦帛准备离开,却被摊贩后方突然蹿出来的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拦住去路,卖字的依旧笑盈盈地走上前,和蔼道:“你把我这上好的锦帛给摸脏了,必须得买下来。”
说着,他凑近那人,贴着他的耳朵劝道:“况且,孙允先生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买下他的字不会错的。”
见到这一幕,谢安不由得加重手上力道。
“别怕,紧紧跟着哥哥。”
没走两步,他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谢承反应很快,抱起谢安躲到一边。
尘土飞扬,谢安虽眯起眼睛,但还是认出为首的宦官,他拍着哥哥的手喊道:“是他!”
谢承放下谢安,声音里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道:“我知道,跟着哥哥。”
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双手抱着一根木棍,头贴在木棍一侧一晃一晃的,嘴里还时不时发出怪异的声音。
离他几步路的距离是一个骨瘦嶙峋的女人抱着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的婴儿,目光呆滞地静坐在地上。许是嫌她碍事,又或许是故意欺负她,穿着上好锦衣的富家公子一脚把她踢倒在地,身边的仆从哄笑一团,闹哄哄从女人身边走过。
没人会为了这些事情停留,甚至连一个怜悯或者气愤的眼神也不愿意分出去。
他们要么见怪不怪,只要事情没有波及到自己身上就无所谓,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也只能怪命不好了。要么就是,连自身也难保。
从城门走到这里,谢安的心里很不舒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闷得很。
“哥,我们要去哪儿?”谢安扯了一下哥哥的手,他想回家了。
谢承心里终究还是不忍他看这些,便把谢安抱起来,温柔地说:“你把头埋进哥哥怀里,后面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抬头。”
“哥哥你把我放下来吧。”谢安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行,听哥哥的话。”说完,谢承把谢安的头按进自己怀里。
失去视觉,只剩下耳边一些杂乱的声音,谢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不是没见过乡里争斗,可又好像和上京这里不一样。
上京,国家最繁华的地方,天朝定都于此,却也是达官显贵最猖獗的地方。
谢安的耳边终于清净一会儿,他想抬起头,却又被哥哥按了回去。
“自己捂住耳朵。”谢承道。
也不知哥哥进了什么地方,只一瞬间,交谈、奸笑、叹息、哀嚎声混在一起。谢安捂住耳朵,头埋得更深了。
谢承走到一个巨型木笼前,目光在笼子里的几个人身上来回移动,最终把视线定在他要找的人身上。
李疆上下打量站在他摊位前的人,虽然气度不凡,但穿的衣服有补丁,估摸着是破落贵族里的倒霉蛋公子。
“你要是不买就赶紧滚开,别耽误我做生意!”
对上李疆轻蔑凶狠的眼神,谢承倒是很平静,他指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道:“我买他。”说完掏出钱袋子。
李疆眯起眼睛,一把夺下钱袋子颠了两下,又打开袋子检查,确认无误后抽出靴子里的尖刀,割断栓在笼子上绑着男人双手的绳子一端,打开木笼子把他牵出来。
“手上的绳子也割了。”
李疆二话没说隔断绳子,若是那人跑了也与自己无关。
谢承刚一转身便听到李疆轻蔑道:“嘁,还想着他会是最后一个卖掉的,没想到来了个傻子把他第一个买走了。”
走出黑市,跟在谢承身后的男人快走两步走到他前面,作揖后道:“公子,我并非奴籍,只是惹了一个大官,他手下的门客就找人打了我一顿后把我送进黑市,我……”
谢承单手扶起他,道:“我是看你有贵人之象,来日定会有所作为,实在不应困在木笼之内。如今又听说先生不畏权贵,想必谢某今日所为没错了。”
这下谢承不再阻止谢安抬头,谢安仔细端详起被哥哥夸赞的人,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他身材矮小,颧骨突出,浑身脏兮兮的,头发都结块了。
贵人之象……
“谢公子,在下于谨直,日后若有能帮公子的地方,于某必当赴汤蹈火报答你今日恩情。”
“于公子,我与你就在此分别吧,临走前送你八个字——避其锋芒蓄势待发。”谢承又看向谢安,对谢安说:“安,同于公子告别。”
于谨直留意到谢承怀里的孩子,与二人告别后离开。
谢安搂住哥哥脖子,心情郁闷道:“原来哥哥忙活半个月就是为了这个人。”
“是啊,”谢承郑重道:“此人有大才,日后若能为你所用便重用,若不能为你所用也就不可留下他。”
“哥,你在说什么?”谢安皱着眉看着哥哥,现在的他根本不理解哥哥的意思。
谢承没有过多解释,他放下谢安,牵住谢安的手去客栈。
木制的牌匾摇摇欲坠,透过木窗,谢承瞥了一眼客栈一楼的大致情况。
“哎,你们听说了吗?赵王府上的家奴昨日在街上打死许家的公子,平日里看着许家多么风光,惹到这些个诸侯王还不是要倒霉。”说话的人捏起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咔吧嚼了两下摇摇头道:“今个儿是赵王,明个儿是丞相,这日子是越来越难喽。”
店小二送来一坛酒,恰好听到这番对话,急忙打断他的话:“哎呦客官,你这话不能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到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的人边接过酒边解释道:“就随便聊聊,你别往外说,我们不聊这些罢了。”
店小二怎么可能会给自己找麻烦,他摆摆手,余光看到站在门口的谢承和谢安,小跑过去笑道:“两位客官进来歇歇脚?”
他不露痕迹打量两人一番,热情也就消了一半。
“备些吃的和一壶水,开一间房,我们晚上住在这。”谢承掏出另一个钱袋子,里面钱不多,但也足够支付他刚才说的那些。
店小二看到钱,随即喜笑颜开,领着谢承去办住房。
谢安把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心里更加郁闷了,他一个店小二到底是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哥哥。
“别看我们店有些破,但什么都是齐全的,等两位客官吃完东西领你们上去看看房间。”店小二端上一盘肉一碟花生和一壶水,打听道:“听你们口音不像本地的啊,是来投奔亲戚的?”
“是啊,乡里连年欠收,都要活不下去了。”
谢安内心惊诧,看着哥哥睁眼说瞎话,他想哥哥这么说应该是有他的理由,于是只在一旁默默听着。
肉香在谢安鼻周萦绕,他咽了咽口水,可哥哥不动筷他也不愿意动筷,只能捂着肚子等哥哥聊完。
好在店小二问了两句也就不多问了,谢承夹了一筷子肉塞进谢安嘴里。“今天跟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多吃些肉补补。”
谢安终于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肉了,这是他到上京唯一感到开心的时候。
上京乱得很,谢承也不愿意带谢安出去,他们吃完东西后就上楼进房间了。
楼下时不时传来争执打闹声,而谢安则是倚在哥哥怀里岁月静好。
他太讨厌这里了,若不是有哥哥陪着,谢安是绝不会愿意来这里的。
“谢安,知道上京为什么这么乱吗?”
谢安想起扔掉哥哥药草的宦官,嘴巴一撇,道:“当大官的全在这里住着,皇帝身边的宦官都如此猖獗,能不乱嘛。皇帝不是个蠢货就是个怂货,把诸侯王留在上京,也不怕出乱子。要我说就应该把那些诸侯王给杀了,否则就是在给自己留隐患。”
“他们势力那么大,岂是说杀就能杀的?”谢承笑笑,他道:“不是做了皇帝全天下的人就得信服,倘若没有足够的威严、手段和势力,那很有可能沦为傀儡皇帝。”
他们谈论的声音并不大,谢安也是有分寸的,知道这些话被旁人听见要给哥哥惹麻烦的。
“什么是傀儡皇帝?”
“明面上是皇帝,但事事都不得不听别人的,没有实权。”
谢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在哥哥怀里躺着,聊了一会儿困意上来了,眼皮开始打架。
“睡吧,半个时辰后我喊你,白天睡得太多晚上该睡不着了。”谢承轻轻把他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
他拿着包裹里的药包到楼下,向店家借厨房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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