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荼然给离萦传声报备行程,此去遥遥,两人准备先骑马、再转御剑——
灵力总得省着点用。
离萦看着她面前鎏金的丹炉,叹了口气,想不太通丹师怎么把这件事交给她了:“……有事传声给我,等事情解决后我在云岱设个法阵,传你们回来吧,省的来回奔波。”
孟荼然一笑:“是得如此。”
她二人没再耽搁,吃过午饭稍作小憩后便出发了。
这事不太对劲,松阳的回春堂是苍瑞雪一手督成的,于她而言意义非凡绝不会一句交代都没有地将它撇在这里,只留一个懵懂的药童。
只是纵使紧赶慢赶,到达长回城外也已酉时,远远的只能看见横着的匾额上写着长回城三字,字迹剥脱大半,西风一卷,黄沙漫天。
孟荼然与言令仪便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烟火之气弥散在古朴厚重的长街之上。
这地界并不适合草药生长,也不知道苍瑞雪来此处做什么。
长街上,牵着驴子、马、骡子的人脚步匆匆——
偶尔落在她二人身上的目光带着打量。
长回城地处偏僻,与邻国交壤,修士不常见。她二人只负剑、手上带着储物戒指,略高挑的女子腰间挂了枚玉佩。
孟荼然倒觉得新鲜。
先找落脚的地方。
厅堂里人不多,孟荼然径直走向柜台,然后偏头问言令仪:“一间还是两间?”
“……”言令仪没说话,孟荼然了然道:“老板,两间相邻的客房。”
言令仪一怔,孟荼然却觉得没什么打紧的。
不熟的话,待一处的确不自在。
孟荼然收下房门钥匙,随手给了言令仪一把,跟着来引路的小厮走了。
她跟人打探了如他们一样的外来者——
这段时间有一个。
只有一个,那么一定是苍瑞雪了。
“现在人呢?”
“疯了,”小厮唏嘘道,“自己去城蜀司闹事,叫别人把她抓起来——”
孟荼然跟着的脚步一顿,表情在霎时间变得难以言喻:“啊?什么时候的事?”
小厮道:“前两天,城蜀司哪能随便抓人,她就把公堂砸了,就被抓了。”
孟荼然:“……”
小厮疑惑:“你们认识?”
孟荼然也不确定:“……应该不认识吧。”
这描述的也不太像苍瑞雪,那姑娘那脾气,闲时看书、替人诊脉,寻常木椅上都要垫金丝软垫,屋中常年熏香,断然不会委屈自己去坐牢。
转楼梯上二楼,两间房在面东的走廊上。
此处宵禁时间格外早,便是外乡人也得遵守。
小厮提了一嘴宵禁,抡了两下那块搭在肩上的布就走了,叫她二人有事再找。
孟荼然对言令仪道:“今夜先好好休息,找人的事明天再说。有事情叫我——”她一顿,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了一根红绳。
言令仪盯着那红绳看,她仿佛知道这是什么,目光不甚明朗,孟荼然笑道:“手给我。”
言令仪照做,面色仍旧冷淡,可垂下的黑眸却并不如此生疏。她便看孟荼然将这跟红绳系在她左手的食指上,然后又系在自己的食指上,指腹轻轻触碰,红绳便消失在眼前,但是一勾手指,便有牵引之感。
这还挺好玩,她又勾了两下手指,只见言令仪举着食指看向她——
“一线牵,要这样勾,”手指卷曲的幅度并不常见,孟荼然坦然解释道,“这样有事,你勾勾手指,我就来了。等出了这里,你伤好多了,把它剪掉就好。”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孟荼然承诺了要好好照顾离萦的师妹,她自然要说到做到。
言令仪无言,她眼睫又压低,似乎无声呵了一下,单侧唇角勾起一点轻慢的弧度,旋即放平,竟然有些自嘲,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孟荼然——
孟荼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红线常用在什么人身上,只是百无禁忌的顶着那张清秀温柔的人皮,眼瞳明亮地看着言令仪。
话说,孟荼然想,她还从没见过离萦这小师妹笑呢?
离萦的小师妹不想笑,用钥匙开锁推门就进去了,把孟荼然留在外面。
她反手阖门,靠在门上,眼底怨色深深。
也不全是怨,糅杂至今,连她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屋外的孟荼然看着闭上的门,被震的一怔,心想话确实是说完了,也该回屋好好休息了——
她心大道:“那你好好休息。”
声音隔着门板透进言令仪耳朵里,随后是脚步声,和阖门声。
她也回房了。
门一关,那手指一直没动静,孟荼然就沉下心来打坐修习。
以她现在的修为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刺杀横竹真人的事情还是做得太冒进了——
只是原本她以为这个人至少对自己是不设防的,在十三司安分乖顺的那么多年,竟然也没能消掉他的戒心。
看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那份戒心多少年来一直也没放下。
言令仪那儿一点声音也没有。
孟荼然偶尔也会怀疑这几日是否只是一场错觉,因为的确说不通,在这几日之前,她们的交集可谓寥寥,尤其在她叛出十三司后,除了一个离萦,几乎与各个宗门再无联系,受重伤的言令仪为什么要来找她?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哪里?
因为命牌吗?
但她既然能够死死摁下她的命牌,大约对她也是没有恶意的。
孟荼然思及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不自觉怀念起昔日总是拎着剑来找她,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生着显而易见闷气的姑娘。
她常站在桃花树下,站着站着就不生气了。
还挺可爱。
原来当时,是要找我打架吗?孟荼然想,难怪来势汹汹。
茶过三盏,修习也讲究劳逸结合。
孟荼然下楼去要了两碗面,身影倒映在门纸上,言令仪起身,却没有下一步。
随之而来的笃笃敲门声,才让她不动声色的松解了眉头。
言令仪甫一开门又对上一双含笑的眼,孟荼然端着托盘,上面两碗肉片面、一壶小绿茶,还带了醋和辣子。她道:“一起吃面吧。”
言令仪又仓皇垂下眼——无法对视。恐惧她的目光直直穿射进她的心脏,好似无所遁形,可又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不是这样的,这人对她五脏六腑藏了什么毫无探究的想法。
言笑晏晏、又虚情假意。
她含笑看她。
可那双眼的确很剔透,单单只看来一眼,就叫人心上发热。
原来、不是挑衅——
言令仪想。
她少时看不穿,只以为所有热切,因孟荼然而有的拨动,根本原因是她要打败她。
不只是剑道大会上点到为止、轻描淡写的比斗,而要残酷的、毫不留情的厮杀,她要她拿出全力来,而不是居于师姐身份、柔软心脏之下,温柔而仁慈的剑法。
言令仪撇过头,微微大开了房门,孟荼然便将面端了进去。
她还用新泡的毛尖换了厢房里的陈茶。
孟荼然摆好碗筷,示意站在门口的言令仪过来坐下。
言令仪眸光落在她身上,却不知怎么,心底更涩了。
两人一道用完晚膳后,孟荼然才回了房间。
胡杨树影婆娑,枝干张牙舞爪的映在直棂窗上。孟荼然推窗,在此时此刻此地,见到不远处、孤零零的胡杨树枝上,停了一只夜枭——
这鸟中原地区不常见,此刻闭着眼,毛茸茸的大脸盘子,有种奇怪的可爱感觉。
她阖上窗,仍在烦心如何打探苍瑞雪——
问问当地的宗门?
如果单问与她们一样的外来者只能得到那个自请坐牢的回答,那么该问什么,才可以知道苍瑞雪的下落?
她毕竟来了一月有余。
明月当头,匾额上冷灰的字泛出冷意,地牢里,有个姑娘对着墙壁,缩在角落里——
她对着墙角,捂着耳朵,眼孔发红,有些神经质的喃喃自语。
***
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孟荼然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细听,又什么都听不清。她侧过身再睡,那细密的声响如同寺庙里和尚念的呕哑嘲哳难的经文,挤进脑浆里,哗啦哗啦的。
她猝然起身,那细密的人言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仿佛只是一场错觉,除却窗外胡杨摇晃、树叶簌簌之声,她仅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孟荼然听见了打更声。
二更天,她又躺下了,只是这一次没能再睡着,她看着漆黑,叹了口气。
她决意起身去言令仪房门外晃悠一下。
可是出人意料,这堵厚墙完全阻隔住了言令仪房间的动静,随着几乎没有的推门声,耳边一片寂静的孟荼然在那扇门前听见了说话声。
孟荼然听不出什么门道,她尝试推门而入——她竟然没有上闩,太危险了!
然而下一秒,言令仪那柄周仪破空而来。
如果这样的话,不闩门似乎也是可以的。
来势极猛,似孤注一掷,但未出鞘。孟荼然用掌法绕了几下,卸掉杀意和狠劲,捉住周仪道:“言令仪?”
她能听见,孟荼然想,因为随即她几步来到她身前,比寻常人白的肤色在夜色里显得幽静而森冷。
言令仪半垂眼睛,睫毛遮住瞳孔。
孟荼然把剑递给她,她没接,反而握住她的手腕。
梦游?
笑一下算了。孟荼然唇角刚翘,就意识到现在没人能看到。
她不知道言令仪要做什么,只见她单手捉住她两只手腕,捏在一起,将自己腰上垂下的半截长到裙摆的腰带拉住,缠紧她的手腕——
竟然是‘绑架’?!
可是不紧,一崩就能裂开。
孟荼然因为太好奇而忘了反抗,她就呆呆的、任人摆布一般,看着言令仪困住自己,唇瓣微微弯,实在是罕见,似乎有些心满意足,孟荼然盯着看——
而后面孔贴近,柔软的亲吻覆面而来,只一下,一触即发,惊得孟荼然肝胆俱裂。
隐藏的黑雾借故浮现。
心魔?
孟荼然悚然,这这这……
看我给她俩牵线!
荼然大惊失色:“这是色魔吧,快从我们可爱的师妹身上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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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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