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成守约现身于昌兰庭外的那方小筑,曾经阑赤最喜这处,也便就此修了这间小筑。
它常年来突兀于连石那片恢弘规制的殿宇,却是成汤儿亲自允建,那是她于阑赤的一分偏爱,人尽皆知。
“她这是……昏过去了?”成守约看去榻上的人,此时睡的倒是安详。
“嗯。”成汤儿替她盖上了被,她已在榻前守了许久。
“那师姐,今日……如何?”成守约话中是有期待的,他是个有些天真的人,曾经许多人这般笑话过他。
可成汤儿摇摇头,那时成守约才发现,自己竟是这般失望。
“师姐怎么还笑?”成守约似乎很久未曾得见她这般笑过,那笑意很淡,却温柔许多,“阑赤识海里有什么?”
“她的识海里,很灿烂……”
“哼,不过是些狂欲作为,不受约束,多彩也堕落。”
成守约嘲讽道,这仙门诸派中,哪里又有他们连石这般恪守规矩,勤进修为。
然则他又落去阑赤面上,拧着眉问道,“倒是这识海……师姐,阑赤到底如何这般快的修缮了识海?”
如是识海如此可复,他们又何须等得这般多年月。
“不知。”成汤儿替阑赤理了理额间碎发,“她,藏起了一些记忆,或许那,便是她识海恢复的关键。”
“藏起来?”成守约可不信大阵之下,阑赤有什么能藏起的记忆,“师姐无需忧心,再过些时日,便能寻得了。”
成汤儿闻言并未有何动色,倒是起身,叫着成守约离开了小筑。
“那藏起的记忆,又有何好寻……”她带着成守约来到昌兰庭,遥望着那一片蓝紫色的花海。
她要寻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成守约自然知晓,“师姐,您是否真的想过……”那段记忆或许寻不回,又或者,阑赤的识海寻回的,又真的能是他们所想要的结果么……?
“够了。”成汤儿又恢复了那个冷漠的连石仙主,“照顾好她。”冷冷丢下这么一句,便走出了亭外。
成守约看着远去的人,眉眼间也不再生动,他背过手去,却是望向了那兰花外的连石山。
大凡境得道入连石这般岁月,他始终坚守本心,曾几何时,他亦如师尊兄长将得寻神门立为毕生之志。
遂,彼时阊阖大祸下,他近乎将阑赤当做竭泽之水。
然则二十多年前,得知阑赤识海彻底损毁,千百年不得修缮后,他虽不甘,却也就此将那执念掩埋心中。
以至今时,他对阑赤来到连石,心境已变……
“阑赤啊阑赤,你这识海,到底藏得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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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赤第一天苏醒时,暖阳还似乎眷恋着,于是她散碎着发攀去了窗边,那兰正盛,抽条的叶蓬勃的包裹着花,几只蜂滚着身躯在瓣中。
她享受着夏的午后,舒展着身子,看去慵懒极了。
只脸上仍是没有笑意,好似这些也都讨好不得她。
于是也便就这般搭在窗边又睡了过去,直到那日头都要看不过去,生烘得她醒了过来。
那会儿她恍惚了一瞬,那个叫做安昭的地方像是模糊了眼前的记忆。
然而她却迷蒙间露出了笑意,笑在仿若自己藏去的蜜糖没有被人偷走……
阑赤第二次苏醒时,是在繁星遍布的夜,窗仍开着,因为那风还和煦。
她隐约记着有人把她抱起,又放下,然后她便睡了过去。
她呆呆坐了好一会儿,看去天上的星,发现她睡过了一个日夜,然则周身仍旧疲乏。
于是她猛地掀了被子,站去了窗边,好似生了莫大的气一样拧着眉盯去那片无辜的兰花。
那一刻她想自己应该需要一壶酒来,然则又蓦然忆起这是在连石,连石的规矩,是严禁门中弟子食酒。
于是,那一时心中的**也就这么被压了下去。
不过好在,好在她还知晓肆意是何种滋味……
第三次苏醒时,仍旧是午夜,闷热的气息自身边萦绕,阑赤呆呆的看着屋顶的梁,想着,是雨要来了吗?她在心中自问着。
那感觉熟悉极了,曾经的许多年……
许多年吗?有多少年呢?
她的思绪飘向了远处,兀自在心中算了算,却到底也只算了个大概。
而后她又被那闷热的气息打搅,她想着,是雨要来了吗……?
她在心中自问着……
阑赤第四次苏醒时,身边照看的人还没走,她那大抵也不算是苏醒,只是一直都未肯睡下去才是。
于是她执拗的攥着不知是谁的手指,近乎要掰断了一般。
那人也不拒绝,就这么由着她,于是她借着这股力量起了身,口中支吾了两句谁人都听不懂的话,便被人按了脖颈又昏睡了去。
再后来的阑赤,便也记不得自己又苏醒了多少次。
她总是会在本以为是清晨的时分醒来,却一眼看到了高悬的月。
又会在寒冬的夜里,被繁杂的蛐蛐吵醒。
似乎她的世界,天地都失了秩序……
“师姐。”昌兰亭内,成守约与成汤儿皆凝望着那小筑,“阑赤识海,恐怕再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初有雏形的识海不过稚嫩孩童,经不起这般折腾,何况那阵法经年来完善之下,竟是出奇的霸道了许多。
“明日再试过一次……”成汤儿本想说就此便放过阑赤罢了,可她竟是如何都作不出这般承诺。
成守约如何看不出师姐心中纠结,岔开了话去,“不过我倒是未曾想,阑赤那藏在识海中的记忆,竟是也不得探查。”
不同于百年前阊阖的记忆,那段被阑赤封藏的记忆就在那里,只是她守护的很好,分毫不肯叫人碰去,甚至隐有了跌入识海深处的迹象。
然则成汤儿又如何不知,只她心中却有着其他期待。
她想着,是否再试一试,阑赤便会真的将这段她珍惜的记忆跌入识海最深处,那么是否便意味着,百年前阊阖的记忆也有了可寻之迹。
“照看好她。”说罢,成汤儿便起身离去,只是这一次,那熟悉的阶梯走的是她未曾设想过的艰难。
她似乎要摒弃那总是会浮声在耳畔呼唤的一声声‘师姐’,也要努力不去想起那挣扎在眼前的期盼。
她想,她也许又要如百年前那般,舍下一切,才能走上连石的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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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再一次袭来,好像终于解开了手中的连环,阑赤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下忽而醒了过来。
她凝望着空中的月,皎洁的那般美丽。
抬起手腕,阑赤静静的盯着那一方环,沉吟了良久,她摸了摸,才自其中取出了那一方羊皮卷。
她很庆幸,还好,她记起了还有这方卷。
于是她便细细的盯去了那卷上记载。
“阿厘——”她轻轻唤去那个名字,却脑海中搜寻了许久,才找到了那一方宝蓝色的身影。
可她仍是笑了,笑在她还记得他。
“我不想……忘记了……”
这一瞬,执念生在了心底,她素手描摹之下,又在那羊皮卷上书下了几笔,作罢,那卷便又收回了环中。
连石的月,确是要比别处美丽几许,至于如何美丽,今次睡下的阑赤,好像也再说不出其中一二。
她想,也许明日,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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