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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阴阳面

罗酆都去往桑地的路上,是少尊难得能静心的时光,他将魔地的小兽伏诛唤了过来,每日瞧着它战战兢兢地陪着自己走过这段路,似乎那心中的一分纠结也能减去许多。

他走过溪边,伏诛便躲得远远地喝水,一边喝还一边觑着少尊,被逮住便用那头上的小蝠翼掩耳盗铃。

他越过荒野,伏诛便更是撒欢的打滚,毕竟只要能离得少尊远一些,它想来都是开心的。

只是时日久了,伏诛也能体会到小主人的一番心绪。

它的小主人似乎有了心事,或者说,它的小主人似乎有了能叫他在意的事。

对于伏诛来说,那面对小主人的惧怕是生来刻在骨子里的,它从不知自己是自何而来,却只记得那一年尊主将小主人带回魔宫的第一面,它便怕得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要如何来形容那恐惧呢?

就好像它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出现,生来就是为了杀死它一样。

虽然它的小主人还并没有杀了它。

他只是经常拿着那血红的糕点逼着它战战兢兢的吃掉,他只是经常用不知筹谋什么的眼神盯着它,他只是用那能杀死它的手抚摸它的皮毛。

尊主和夫人大多时候是瞧不起它的,然则再怎么劝说,第二天它仍旧会两股战战靠去小主人身边。

它想自己恐怕只有死在小主人手里的那一天,才会摆脱掉这份恐惧吧。

只是它没想到,后来这份恐惧还能加倍出现……

那个小姑娘,伏诛不识得,他们说伏诛少时还驮过她,可伏诛真的不识得。

然则那份惧意它倒是感知的一清二楚,尤其当她和小主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它觉得他们是毁天灭地的神魔也不为过。

它想,也许自己不用等被小主人杀死的那一天了,那个粉色衣裳的小姑娘也一样能完成这件事。

不过现在,伏诛觉得它在等待被杀死的路上遇到了阻碍。

它的小主人似乎心中装了许多事情,以至于‘杀死’它的大任也不知被推到了何年何月。

小兽伏诛恹恹趴去了地上,就这么阖上了眼,只一双小蝠翼呼扇呼扇,似乎仍旧警惕着小主人哪一时又想起了它,随手杀掉可怎么办……

少尊于十七日后抵达了桑野之外,看着那茫然草色,便忆起从前在魔地时,阑赤曾允诺要在桑野周到招待。

那时她闲闲无事,便去到细柳与他作伴,却说着细柳像极了桑地,可他不信,于是她便开口相邀,邀约时还有期待忐忑,言说定不要嫌弃桑地荒芜,遂他便点头应下。

可此时那桑野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有了诸多犹豫。

犹豫在何,少尊起初不知,待看到自己又拿了那封信出来,便仿佛心中也知了几许。

那是虹衣羽留给沈天的信,他只看过一遍,再也不曾打开。

只是今日,心上似有一阵炽热,便也摩挲信笺的指尖都滚烫许多,于是他盯着那信良久,才做了抉择欲要再读,却不想这信笺却刹那化了飞灰而去。

然还不待少尊挽救,恍惚间,神识之内仿若洪钟一震,澎湃气泽倏地自他的身躯血脉之间拔地而起,肆意涌灌,一如怒滔掀浪。

继而少尊屏息凝神,双手翻覆间生压了那力量而去,却仍是祸及百里,便是桑野之上,都多有震颤……

——————

伏诛是被一股力量惊醒的,它原地蹦去了三尺高,落地时只震得草甸颤了三颤。

然则待它才瞧得清那力量的来源,却发现正是出自于它的小主人。

彼时它惊恐万分,恐怕还不及绿豆大小的脑子,想的都是它的小主人难道终于想起来要杀了它了……?

不过待它绷着身子瞧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一点不对劲……

伏诛意识到不对劲,是从它的小主人发丝飞扬开始。

小主人鬓便多有几条辫子,最是不喜发冠乱束,为叫那发服帖,走步都稳如泰山。

可此时劲风之下小主人发丝张狂飞扬的似乎要有了生命,于是灵兽的本能告诉它要在这个时候关心一下它的小主人。

于是它拖着庞大身躯硬是走出了蹑手蹑脚的步姿,只为悄悄地靠近小主人一探究竟。

然则待它真的绕去小主人面前,看清一切时,却生被吓得瘫了过去。

只见此时少尊颈上神印螺纹藤蔓一般蔓延而去,直攀得他半面皆生出如此可怖花纹,而后便是那还绷紧的左手也隐有了印记浮现。

只这些都还不算叫伏诛最为恐怖,它惊惧瑟缩,一双蝠翼左右互扇,直盯去了小主人的那双眼。

那双本该是如墨的眼睛此时透着诡异微光,细细瞧去,竟是幽若剔透如琉璃一般,神奇的是其中还散布星星点点,多番变幻下,竟是成了宝石一般的深邃幽蓝。

只现今配去这半身的花纹和诡异的眼珠,伏诛只觉得它命不久矣,何况汹涌力量仍源源不断自少尊身上涌现,它本就软了腿脚逃跑不得,这会儿被那力量冲击贯穿而去,没多久便真的昏死了过去……

少尊瞥见自己那废物一般的灵兽昏倒在地,幽幽掀去眼,想来如是有人能得见,便会惊叹于那双琉璃眼的奇幻,只可惜,此地只有一只脑子不算正常的灵兽而已。

不过少尊此时心中也并无甚想要讨伐那小畜生的心思,他默默吞吐着源自他血脉间的力量,试图将其重归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就这般过了好一会儿,那汹涌力量即便再强悍也最终被压入了地间,桑野也才终能归于了平静。

吐息之下,少尊收了手,于是世间也便平静的仿若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

只他此时却盯去了自己的左手,那里,已然也遍布起幽蓝的花纹。

他掬了一捧水在眼前化作镜去,才方瞧去了自己的模样。

水镜之中,那双琉璃蓝宝眼正无神一般瞧去前方,散落的发丝之下,遮掩的便是他阴阳双生的一副面庞。

那幽蓝的纹路将他的左半张脸修饰的如同戴上了面具,想来便是放在任何人眼中都注定可怖异常。

于是他阖眼之下推了那水镜落地,再转身,才又恢复了如常的模样。

“阑赤……”他口中念去这个名字,却最终选择了背离桑野的方向,便是那瘫在草甸上伏诛,也就这般被他丢弃在了一旁……

桑野之上,门中弟子皆感受到了方才那涌现的力量,四方情急之下险要开启守域大阵,却好在这会儿那力量消散无踪了。

“四方,这是怎了?”有人问到。

四方在阶上眺望而去,桑地满是草色,看去并无异常。

“我亦不知……”

然他仰着头看了许久,终究是心中不安,直想着这桑地可莫要出了什么差错才是。“派了人都去搜寻一番。”

师兄弟们得了令便四散而去,唯四方忧心良久,才又转身步去阶上,想要去书阁寻些端倪。

毕竟,他这漫长仙途的一生,无所功绩,唯守得这桑野万年,待身归天地,才算对先师尊长有所交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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