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
上午倒数第二节课，课间本就吵吵闹闹的，却意外因为这句话安静了些。
太挑衅，太不善。
许多人都隐隐往门口看，宋晚晚也不例外。
手环屏幕还亮着，荧蓝的光丝丝缕缕浮现开，和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淡气息一样，愣是令人一颗心沉沉往下坠。
刘泽然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侧脸凌厉，视线丝毫没有朝这里偏。
他双手插在兜里，青色脉络像错落交织的荆棘，沿着露出的小臂游走，却被腕间同样的手环挡了挡。
这幅嚣张挑事的姿态仿佛已经是收敛后的成果。
他开口了，“教室里没有你自己的位置吗？”
又慢又轻，尾音上扬着，整个人的傲慢都浮现在外。
而在刘泽然对面站着的人，是陈兆。
宋晚晚扶着椅背的手下意识紧了紧，大脑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刘泽然才问过自己和陈兆的关系，今天他干嘛站在这里冲陈兆发火？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天大的过节？
更糟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像一声警钟，随着教室后门口挡掉的光只留下一个阴暗面。
刘泽然靠在门框上，阴影沿着凉薄的视线盖住陈兆眉眼，竟连五官细微的变化都看的一清二楚。
陈兆嘴角还勾着笑，身形忽然动了，一大半都挡在自己面前，只听得见声音，“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两人站在一起身高居然差不多高，明明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此刻却诞生出一种剑拔弩张的冲突来。
他脸上笑意淡了，视线缓缓从上移到下，变成一股极其漠视的打量。
这样的目光停留在陈兆那双普普通通的白色运动鞋上，眉眼微动，露出了一声嗤笑。
十几岁年纪里本不该有的阶级感淋漓尽致，明晃晃到刺骨。
陈兆是给了个台阶，但刘泽然理都没理。
他只是又笑了，眉眼格外讥讽，“是啊，我问你跟条哈巴狗一样站在这里干嘛呢？”
“诶哥们，咱说话客气点嘛，都是同学，我看你可眼熟了，交个朋友呗，别这么凶嘛，有什么矛盾我们好好说……”
张俞涛已经又站起来挡在两个人中间，而一只手却伸出搭在了他肩上，把人缓缓按回了座位里。
陈兆站在原地，他身形又侧了侧，像要把自己完全挡住，“这样的话该我问你才对，同学，请你回到你自己的班级里去。”
宋晚晚心猛然一滞。
完蛋了，刘泽然听完这种话绝对要发火了。
果然，陈兆话音只不过刚落地，他原本靠在门框上的那股劲烟消云散，转而站直了身往前逼近，一副风雨欲来的样。
上回操场上是发生的短暂，太多人忙忙碌碌根本没看见，今天刘泽然这番作为，简直是把他和陈兆不和摆在了明面上。
而高中生活大多数时间本就枯燥无味，丝毫八卦都能拿出来说个半天，更别提毫无交集的两人像要打起来了。
教室里静的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清。
不少人反应比当事人还大，林晓这个好人已经站起来想要缓和气氛，靠在门框上的人连个眼神都没给。
张俞涛急得要死，两个人缓和的话飞的整个教室都是。
宋晚晚觉得自己应该坐在原地事不关己看热闹才对，却不知道捏在椅背上的手为什么越收越紧，一股薄薄的疼痛像保鲜膜般裹在她的胸口，不知道要滞留到何时。
忽然间，刘泽然被往后一扯，撞到门框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他却丝毫表情都没有，只是嘴角扯了扯，又懒懒靠在了门旁。
后门口又冒出来一个人，皮笑肉不笑，“诶，陈兆，好久没见了啊，叙叙旧而已，大家那么紧张干什么？”
是陆林桥。
宋晚晚心里松了口气，她不想再看两个人的针锋相对，干脆转过身摊开下节课要用的试卷，拿起红笔订正了起来。
后门口又传来乒乒乓乓好一阵声响，说话的声音似乎在竭力冲淡尖锐气氛。
林佳瑶看够了热闹，侧在她身边小声道，“没想到走廊里那个帅哥骂起人来嘴那么毒，我听后面的人说他和陈兆以前还在过一个足球队呢，怎么感觉矛盾特别大的样子。”
他们两个居然曾经在同一个球队？
宋晚晚眉眼一怔，笔尖顿在原处。
她在脑海里想了一圈，却依旧对陈兆这样的身份毫无印象，恍惚间试卷上已经洇出一小块红色的墨水，她连忙抬起笔，仓促笑道，“我也感觉他们两个关系看起来有点奇奇怪怪的。”
“就是啊，我看后来冒出来那个男的还打圆场说是什么就打个招呼而已，有这样的吗？打架一样的打招呼？”
她一面听着林佳瑶八卦，一面从课桌里抽了张纸出来想擦一擦。
后门口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只有杂乱着串在一起的脚步声。
窗侧有人走过，离得很近。
不需要抬头，只用视线的余光都可以看清。
刘泽然校服被风拽着往后扯，额前碎发乌黑凌乱，就在这样的空档里，刻意侧过头睨了她一眼。
比试卷上所有中性签字笔颜色都要更深一点的黑，丝毫不透光的瞳孔里，宋晚晚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很淡，很直白。
她手一颤，回过神时掌侧已经蹭上了那些来不及擦掉的红。
“天呐，你手是不是蹭到了？”
宋晚晚匆匆低下头用纸擦了擦，果然什么都擦不掉，她放弃地笑了笑，“没事，等会下课了我去洗一下就好了。”
和命运一样忘不掉的眼神，和考试前等待的那一分钟般散不开的战栗。
她试图把精力重新放到试卷上，脑海里却是手环里看到的那条笑话，特别切题。
像是知道她被罚站，害怕她心情不好，故意发出来逗人笑一样。
发信人还是什么动物管家猪猪牛，如果这是统一发送，为什么刘泽然的屏幕却始终都是暗着的。
上课铃打响的最后一秒前，宋晚晚抬起头又看了看走廊，已经空无一人了。
-
果然如她所料，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不合的传言遍地都是。
谢柠咬着筷子一脸好奇，“真的假的？我听说打起来了？”
宋晚晚斟酌道，“打起来倒是没有，两个人就是拌了几句嘴。”
“他们不会是因为周扬在吵架吧？”
她一口水差点被呛到，捂着嘴咳嗽了好几下，“周扬？”
谢柠点点头，一脸笃信，“对啊，不是说陈兆和周扬重组家庭关系一般嘛，刘泽然和周扬据说以前关系可好了，算得上死党呢。”
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她却依旧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至于吃到嘴里的饭都味同嚼蜡。
幸好谢柠也只是浅浅提了这一句，说罢就又笑着开始分享班里的新八卦。
食堂里没再遇到熟悉的人，回到教室的时候也没有。
一整个下午，宋晚晚都没怎么回头，她现在不是很想看见陈兆，也不想看见刘泽然。
然而，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下午听完听力，还差一节课就又能吃饭了，她正准备去上个厕所，站起身一路朝后走，走到后门口的时候路却变窄了。
好几个人挤着要进来，她下意识想往后退一退，脚步有些慌乱。
不是很好的时间，不是很好的距离，他说的话从头顶落下来。
“当心。”
哄哄闹闹的课间，分不清陈兆到底站在她的哪个方向，这样一句话却像胸腔贴着胸腔发出的共鸣，震得人耳畔微麻。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般，无事发生地走出了教室。
陈兆的名字却像魔咒，即使来到了走廊里还是不依不饶。
几个男生正肆无忌惮地闲聊，从陈兆是如何的彬彬有礼，谈到可怜他今天被刘泽然针对，又有点激动他们怎么没有干脆打起来。
话音一转，宋晚晚居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她为什么还是语文课代表啊？她最近语文考的很好吗？”
“反正不是第一。”
“不就是因为那个什么演讲奖状嘛，说不定都是走关系来的呢，真搞不懂有什么含金量。”
“笑死，你去听过她演讲吗？反正那次我没去。”
“我也没。”
有点尴尬。
显然这几个同班的男生并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他们身后，不然也不会越聊越嗨，她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
“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有必要这么说人家吗？当初她演讲的时候你怎么没去啊？是不想还是不能啊？”
宋晚晚一愣，抬起头，恰好在这样的空隙里看见了林佳瑶正对着她的一张脸。
眉目生动，裹着怒气。
“诶林佳瑶，你说话有必要这么难听吗？”
“我这几句话叫难听吗？老天爷，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你有本事你就自己上啊，躲在背后干什么？抓汉奸的时候怎么没把你给抓进去啊？”
“你！”
“你如果觉得有问题，可以去找教导主任。”
那几个男的身形僵了，像是没料到说坏话会被抓个正着，有人尴尬地转过身来。
宋晚晚站在那儿，冷淡地看着他们，就好像林佳瑶为她撑腰的行为也给了她一定的勇气，让她可以不再只是假装听不见，“你觉得不公平的话，就去找老师。”
其中一位却并没有要收敛的意味，眼神在她身上转了转，不屑道，“宋晚晚你声音这么软，在跟我发火还是撒娇啊？说你几句就这样，不就跟你开个玩笑吗？”
旁边好几个人拉着他劝道算了。
那人却愈演愈烈，“你现在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啊？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死装货你给我闭嘴！”
那些话在脑海里都还没有消化完，余光里林佳瑶却已经气到和那人扭打在了一起。
宋晚晚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着，“我没事没事，他就说几句难听的话而已，你别伤到自己。”
这个楼层像陷入了神秘的魔咒，上午的冲突还没消散，下午又快要打起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已，不少人都上前拉架，耳畔不停有人道着歉，“你别在意，他这个人就是嘴臭，宋晚晚你别放心上，他就是……”
自己被说了难听的话，还必须要不介意。
她心中有些生气，转过身正准备说些什么，视线里却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直拽住那人衣领往后拖。
空气静了。
是刘泽然。
她呼吸重了一瞬。
宋晚晚不想再看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这样的行为是为什么，毕竟他阴晴不定，行为也没个准则，他总不会被那男的打死。
她只是有点担心地看了林佳瑶好久，又被她拖进厕所里，“你没事吧？”
林佳瑶不怎么在意，反倒说，“这有什么的，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帮你说话了。”
“不过我没想到那帅哥居然又掺合进来了，我中午才听到八卦说他脾气特别不好，不过挺尊重女生的，难怪他又来发火了呢，这种男的是个人都忍不了。”
她看着林佳瑶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了句，“谢谢。”
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来的，宋晚晚记得有本杂志上说这样直接接触的视线能显得更加真诚。
“没事啦，开学那会我水杯泼了你还帮我擦呢，这有什么的。”
突然砰的一声。
两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
林佳瑶呆若木鸡，“今天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吗？居然待了这么多人……”
门开了，有人走出来。
面无表情，齐肩的头发并没有扎起来，身上校服干干净净的，事不关己般走了。
“这个人看着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升旗台上读检讨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宋晚晚轻轻道，“江姜。”
“那她不应该是高一的吗？来这里干嘛啊？”
因为她留级了。
不过宋晚晚没有这么说，她笑道，“或许是因为高一上厕所的人太多了吧。”
再过一段时间即将是月考，新的成绩会出炉，新的大字报会张贴到公告栏里。
宋晚晚站在原地，她想，现在这样过的就已经挺好的了，最担心的事情是成绩，这样就已经够了。
这章我觉得或许算雄竞，写的爽爽的，会有打起来的场面，不过放在校园部分的比较后面。晚点会再细致地修一修。
下一章的话周一晚上九点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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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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