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大厅,宾客已经疏散得差不多,工作人员效率极高,三三两两地收拾装饰物,打包玫瑰花。完全看不出半小时前这里举办过一场盛大的婚礼。
一名被临时拉过来帮忙的服务员低声惊呼:“新娘逃婚了?新郎这么有钱,还那么爱她,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旁边的工作人员忙示意她噤声,这句话还是落到穿素色西装的女人耳中。
女人神情冷淡走进大厅,一双柳叶眼凉凉扫过来,在场的工作人员没人敢继续乱嚼舌根。
这些话跟钟斯迩没什么关系,新娘新郎都是她高中同学,她和两人的交情算不上好,甚至学生时期跟新娘虞落曾有过一段针锋相对的日子。要不是生意上有所往来,她本不打算来参加婚宴。可听见别人背后说虞落的不是,还是有几分在意。
钟斯迩想起婚礼前夕,新娘突然找上她,说希望她能作为新娘朋友代表上台发言。她诧异自己什么时候跟对方成了朋友,看到新娘落寞的神情,思索一番,还是点头应下。
谁知,不过是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的时间,刚回来就听到新娘说:“我不愿意。”
说话的语气唤起她尘封已久的记忆,这副一张嘴就能把人气个半死的样子,曾在她青葱岁月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嘶!完了!怎么有个包包在这!?”
离仪式台最近的桌子旁,一名工作人员手里端着空蛋糕盘,手忙脚乱地从桌上抽出一堆纸巾。
钟斯迩快走到她们面前,一低头就看到椅子上粘了蛋糕渍的黑色LV包,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工作人员见她过来,忙停下手中擦拭的动作,向她投来一个抱歉的表情。
领班微微鞠着躬,赔礼道:“不好意思!女士!我们弄脏了您的包,这样,我给您清理干净,再赔偿您一部分损失费可以吗?”
“不用了。”钟斯迩目光依旧落在蛋糕渍上,有些嫌弃地拎起包带。
工作人员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把最后一点蛋糕渍擦干净。从外表上看不出半分弄脏过的痕迹。
钟斯迩提着LV包像拎着一个塑料袋,走到布草机边,将私人物品拿出来,剩下整个空包直接丢进垃圾桶。
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大厅里的工作人员才重新开始低声交谈。
“她是谁啊?怎么感觉很眼熟?是哪个女明星吗?”
“春屿的创始人钟斯迩。咱们酒店大厅就摆着她当封面的杂志,天天看,能不眼熟吗?”
“那个巨有名的家居品牌?我们酒店用的香氛就是她公司的产品吧?怪不得限量版的LV包都能当垃圾扔掉,这泼天的富贵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不止呢,床品、洗漱用品全都是她们公司供的货。你是看到她现在风光的样子,她创业的时候可吃了不少苦头。只是没想到这么低调的人,居然会出席沈少的婚礼。外面那么多媒体在拍呢!”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背着我偷偷内卷是吧?”
“杂志上写的。好吧,我一开始就是冲封面上的漂亮姐姐才浅翻两页。”
“你们几个别嘀嘀咕咕地,快点干活!”
领班打断几人的闲聊,虞落脚步一顿,打消去问路的念头,她可不想被当作下一个聊天话题。
这里是酒店的最顶层,不知设计的是什么格局,出了休息室在走廊里转悠半天也没找到下去的电梯,又回到婚礼大厅门口。
走廊上空空荡荡,虞落听到她们提起“钟斯迩”这个名字,不自觉停下来想知道得更多。
春屿的创始人……?虞落翻来覆去地咀嚼这几个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七年后,钟斯迩有自己的品牌,而她竟然低头进母亲的公司混日子,事业无成,还要嫁给相看两厌的人。老天还真会跟她开玩笑。
手机不断传来震动,母亲的电话,父亲的短信,还有沈时宇轰炸式的消息和视频通话邀请,震得虞落的脑子更加烦躁。
沈时宇:「你给我回来!」
沈时宇:「虞落,敢离开我,是想死吗?」
虞落点开这条消息,一阵无名火上涌,她气得嗤笑一声,手指飞快打出一行字点击发送:「我死了谁来给你收尸?」
发完消息,直接把沈时宇拉黑。
手机一下子清静不少。
没找到电梯,她干脆走楼梯下去。步行十多层,最终体力跟不上,随便找了层楼出去,问了路过的保洁员,总算找到电梯间入口。
从电梯出来时,本市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已尽数离开,酒店大厅只有零星几个办理退房的客人。沈家为了这场婚礼特地包下整个酒店,现在婚礼取消,一些专程抽空赶来的人也可以提早回去了。
不过,关她屁事,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虞落在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很快在软件上打到一辆车,司机还有十分钟到达。
外面淅淅沥沥飘起小雨。
休息区有几个人似乎也在等车,一番交谈过后,话题又拐到沈少新娘逃婚上面。估计没个十天八天,这件事的热度下不去。
虞落懒得现场听他们的闲言碎语,偏过头,目光正巧和杂志架上的女人对上。她有些不情愿地抽出一本,状似无意地翻到专栏页。
这是一本财经杂志,人物图只占版面的很小一部分。第一张是钟斯迩穿着一袭棉麻质感的裙子倚在古树下,沉稳坚定地看着镜头,遒劲的枝干和她身上蕴藏的生命力相互呼应。
又翻过两页,场景变成健身房,女人换上一身运动套装,轻松地举着哑铃,上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优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仅仅是简单的两张写真,虞落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完全没办法把杂志上的人和印象中人联系到一起。她挽起袖子,看到自己纤细的手腕,暗自咬了咬牙。
以前玩摄影的时候整天端着五斤多的相机爬上爬下,体能从来没有废过。现在下个十层楼都费劲。江荇这些年替她吃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正打算合上杂志,眸光一瞥便看见专栏最后一页的Q&A采访。
「Q: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开公司,创立自己的品牌这个想法?有什么契机吗?
钟斯迩:高中的时候。准确地说是高一,我遇到了一个有点感兴趣的男生,在进一步接触的过程中,有人跟我说:‘他至死就是个少爷,老了才会被人叫大爷。猜猜跟他在一起后,你会被叫成什么?’从那开始,我就决定将来一定要有一份展现自我价值的事业。」
虞落看到这则对话,唇角微勾。这时手机打进一个电话,司机比预计时间更早抵达酒店门口。
她见左右没人注意,把没看完的杂志卷了卷,塞进包里。
刚走出两步,又转身回来,把所有钟斯迩作封面的杂志全部塞到最后一排,挡得严严实实。
这下心里舒坦了。
司机是一位很健谈的阿姨,虞落上车后阿姨热络地拉着她聊天,见虞落没有心情聊天的样子,慢慢安静下来,打开车载电台放起流行音乐。
坐车回家的途中,虞落登录□□挨个搜索以前朋友们的名字,给她们发消息。
看到对话框上显示“您与对方不是好友”这几个字”,深呼吸几次才调整过来,重新发送好友请求。
虞落:「Kiki,我是虞落,有空出来见一面。」
Kiki:「……不想跟恋爱脑说话,互删吧。」
虞落连忙打字:「我以前被鬼上身了,你听我解释!」
发送过去的消息后面带着鲜红的感叹号。
虞落不死心,继续给另一个朋友发消息:「小玫,我是虞落,我以前被鬼上身才会喜欢沈时宇,我错了,有空出来见一面吗?」
小玫:「你是虞落?我是你姥姥!死骗子骗到你姥姥头上了?已举报。」
虞落键盘都要打出火星:「我不是骗子,你在哪?我去找你也行。」
红色感叹号。
她又被拉黑了。
虞落:「菲比,我真的是虞落,不信可以视频。我以前被下降头了,现在我清醒过来,已经逃婚了。能出来跟我见一面吗?我把事情解释给你听。」
菲比:「呔!退退退!」
虞落:……
找了一圈,以前的朋友删的删,拉黑的拉黑,几乎没人相信她说的话。
她们一圈人从小学就读同一个学校,一路升到高中,她一直觉得只要彼此走在同一条路上,就永远不会走散。
可是现在,明明在她的记忆里,昨天还一起写作业,一起放学的朋友,今天突然都长大了,各奔东西。七年来,她们的故事没有她参与过的痕迹。
这个手机的电话本里存的都是不认识的联系方式,她注册了一个新的□□号,坚持不懈地给她们发送好友请求,直到小号也被陆续拉黑。
司机播放的歌基本是16年后出的新曲,虞落沉浸在消息堆里,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放下手机,看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街景,眼底渐渐升起一层薄雾。
汽车开上跨江大桥后半天没动弹,虞落从后座探出头,只见前方密密麻麻堵满了车。
“我们群里说前面出车祸了,货车翻车,估计得堵好久喔。”司机边说,边滑动界面,下方攒了几百条未读消息。
现在临近中午,大桥前后排满长不见头尾的车队,她的车堵在中间动弹不得。穿过跨江大桥就是市中心商业区。
“我在这下车。钱照付。”说完,虞落在平台上付了钱,收拾好随身物品,也不管司机劝她什么,直接拔了车锁下车。
深秋的雨如银针般细密,带着扎人的凉。
虞落穿了一件冲锋衣外套,戴上兜帽。雨水打在帽子上,滴滴答答,顺着肩膀滑下去,牛仔裤濡湿一片,紧紧贴住双腿。
从这里走到商业街不过三千米的路程,饶是冲锋衣防水,一些雨珠还是不可避免地从领口飘进衣服里。
江荇为了保证能完美贴合婚纱,早上应该没怎么吃东西,现在虞落饿得有些胃疼,随便找了家连锁快餐店买了个汉堡,坐在窗边狠狠咬一大口。
手机里双亲还在坚持不懈地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
虞落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今天只是高中一个普通的星期六,自己离家出走,母亲担心得满世界找她。
她想了想,跟二人分别回复道:「在市中心,待会儿回去。」
还没扣下屏幕,父亲的电话立即打过来。虞落一个手滑点到接听,虞父冷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虞落,你今天是想干什么?真是让我们家丢尽脸面,给我滚回来给沈家道歉!”
虞落嚼着汉堡,低声骂了句“神经”。
正打算挂电话,就听虞父又道:“当初是你非要嫁进沈家的,爸妈不是没有劝过你,你想反悔也不该在这个时候,什么事都自作主张。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居然养出这么个白眼狼!还以为你改好了,没想到本性难移!”
虞落咽下嘴里的食物,语气平淡地开口:“我给你脸了?”
“你怎么能这样跟爸爸说话!落落,你之前不是这样的!”虞父说着,似乎在虞母的劝慰下决定改变策略,声音渐渐放软,“你知不知这样会让妈妈爸爸伤心,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沈家登门道歉。”
“沈时宇他自己会解决。”虞落又被那个小名恶心得翻了个白眼,转念一想,补充说,“除非他准备跟未成年结婚。”
毕竟自己昨天还是高中生,莫名奇妙被夺走七年,跟穿越到未来有什么区别。
“你在胡说什么?落落,你跟他在一起六年了,你忘了吗?”
“妈妈也在旁边对吧?麻烦开个免提。”虞落顿了顿,有些恶劣地笑说,“对于你们来说,应该算好久不见。我是虞落,原来的虞落。你们好好回想一下,上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落落,你到底怎么了?你忘了,你跟妈妈最要好的不是吗?如果你不想结婚,我们去跟人家说清楚好不好?你是大人了,这是你该有的责任和担当。不能一走了之的。”
“虞青鸾,我什么时候跟你们任何一个人要好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让一个冒牌货冒充我七年。”
说完,她突然有点笑不出来,冷下脸,嘴唇微微发颤,继续道:“这些年,你们有没有找过我?哪怕一次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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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时过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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