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这是林森走进这个黑暗山洞的第一感觉。
山谷昼夜温差大，即使是炎夏，夜晚山洞要是不生火都能感到凉意，更别说现在。
石床边站着一个人影，见洞里一下子涌进三个人，抓着兽皮有些不知所措。
林森目不斜视地走到石床边查看绿草的情况，他对这个地方的医疗不抱有任何期待，一场简单的发热都能要人命，何况对象还是个身体本就不好的小孩儿。
果不其然，石床上的小野人已经没有了意识，他拍了拍对方的脸，毫无反应，一摸石床上的兽皮，预料之中地摸到了一手冰凉。
“火堆，兽皮，水。”林森言简意赅地说。
“啊？”百叶一愣，没反应过来林森的意思。
“石床上的兽皮换成干的，再找几张干净的兽皮。”山对愣在一旁的绿叶说，又转向百叶，“去找几个石碗，在里面装好清水。”
“哦。”闻言，百叶立马跑开，绿叶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山……”她小声叫山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意外的年轻。
“他不会害绿草。”山说，顿了一下，补充，“石水是他救回来的，祭司的方法不一定管用。”
“……”女人眼中出现茫然的神色，快速瞥了一眼林森，垂下眼皮，又在原地纠结了两秒钟，弯腰从黑洞洞的床尾拉出两张不大的兽皮。
林森把浑身滚烫的绿草抱起来，女人扯掉湿重的兽皮毯，两人配合着把绿草转移进干燥的被窝。
一会儿的功夫，山已经在山洞升起了火堆，小小的火光稍微驱散了寒意，石水端着两个石碗回来，上面一个盛满了清水，撒在地上，他一脚踩上去差点儿滑倒，被山眼疾手快地稳住。
山拿过装满水的石碗，架在火堆上。
“还要水吗？”百叶问山，山看向林森。
林森正在用新的兽皮擦干绿草身上的水渍，拉过兽皮盖好，察觉到山看过来，又见端着石碗的百叶，“水，很多水。”
闻言，山嘱咐百叶照料火堆，自己出了山洞。
山洞只剩下林森三人，百叶默默把火烧旺，让整个石碗都包裹在窜起的火苗中，来到石床边。
“绿草怎么样了？”百叶仰着脑袋问林森。
林森给小野人擦干净身体，盖上兽皮后就不知道做什么了，他试了试绿草的额头，温度很高，但因为高烧的时间还不长，对方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脸色苍白，但紧皱着眉，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为什么？”林森看着紧紧站在床边的绿叶，询问对方绿草发热的原因。
绿叶被林森冷淡的表情吓到，回过神发现完全不明白林森的意思，求助地看向百叶，百叶也没明白，着急地四处看。
林森收回目光，默默在心底猜测原因。
前两天和绿草分开时对方还很正常，对方今天早上没有来找他洗澡，变故只能发生在前一个晚上，他们分开几个小时，这个时间段只发生了两件事。
林森基本可以确定小野人是过度惊吓引起的发热，可能是那只跑出去的黑兽，可能是老人山洞里发生了一切，也可能两者都有。
对于一个原始小孩儿，这两个理由都未免太奇葩，但林森现在没心思取笑小野人，他盯着小野人皱起的脸看了一会儿，坐上石床。
“绿草。”林森拍了拍绿草的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和，“绿草。”
这是他第一次叫小野人的名字，刚开始几声还有些生疏，后面越来越流畅，听起来已经和其他人叫的毫无差别，连着喊了七八声，林森就要放弃的时候，绿草在三人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唔。”绿叶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抬手捂住嘴巴。
“绿草？”林森一怔，没想到自己真把小野人活生生叫醒了，放轻声音又叫了对方的名字。
小野人眼神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看清眼前的人，唔一声，瘪嘴淌下一大颗眼泪。
“绿草你怎么样了。”见状，百叶第一个反应过来，眼泪花花地挤着林森凑到绿草脸边，“绿草你不要死，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快起来啊。”
绿草转了转眼珠，看了百叶一眼，又看床尾的绿叶，眼泪淌的更凶。
“啊……”他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眼里出现慌张。
“没事。”林森立马察觉，安慰道，“明天，吃肉，好。”
林森没有药可以给绿草，对于原始人，肉，盐，食物就是最好的药。
“嗯。”果不其然，绿草听见林森的话立马平静了，蓄满泪水的双眼一瞬不瞬地跟着林森，眼里满是信任，他用尽全力往林森的方向挪，却因为全身烧得没有力气，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林森不知道小野人对自己的依赖究竟是那里来的，他被绿草看得受不了，察觉到对方的动作，纠结了几秒钟，把一只手搭在绿草胸口，一下又一下轻拍起来。
“……”
山洞再一次回归了安静，石床边只剩下林森手掌轻轻拍动兽皮发出的噗噗声，带着平稳均匀的节奏。
绿草原本还能强撑着眼睛看看石床边的几人，很快就慢慢睡了过去。
百叶看着绿草闭上一样，倏地抬头看林森，绿叶也看过来，表情惊慌。
“睡觉。”林森解释。
闻言，两人放了心，百叶才发觉自己还挤着林森，对方坐的稳稳当当，任由他靠着，百叶忽然有些不想动，但还是依依不舍离开。
山扛着石锅回来，就看见这么一幕。
林森坐在床头，伸出一只胳膊轻轻拍着床上的小野人，百叶和绿叶站在床尾，直直看着林森。
有些违和，但意外和谐，好像本该如此。
见山回来，绿叶第一个上前帮忙，两人架起石锅，进进出出地忙活，很快灌满了一石锅的清水，期间林森好几次想收回手，只是一收回床上的小野人立马哼哼，无奈，他只能坐在床边，换着胳膊哄绿草睡觉。
灌好水的山和绿叶谁有没有上前帮忙，一个坐在火堆前守火，一个立在床边，一声不吭地看着林森的动作。
林森拍得两条胳膊酸得抬不起来，石锅里水终于有了动静，他起身甩甩胳膊，给绿叶简单示范一遍，山熟悉这步骤，仔细给绿叶交代，绿叶接过兽皮，给绿草擦身体。
中途绿草又差一点儿醒过来，但大概是热水擦拭身体的感觉太好，他眼皮到底没睁开，重新睡过去，林森终于得了自由，退回到山洞中间休息。
原本小石碗里的水已经尽数倒进石锅，两个干干净净的石碗歪靠在一起，林森盯着两个小石碗出了一会儿神，抬眼打量所处的山洞。
和普通猎人和祭司的山洞不一样，这个山洞肉眼可见的粗糙，地面还好，墙壁凹凸不平，最深的地方能塞进去一个拳头，东西也少得可怜，一张石床加上墙角几个看不清石头还是木头的东西，就是这个山洞的全部。
这有些在林森的意料之外，但似乎又是合理的。
女人一个人独住，还要养一个小孩儿，情况可以料想。
这样的两个人，寒季不知道怎么过，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活过来的。
林森思维分散了那么一会儿，收回自己多余的心思，他现在自身难保，别人的事情和他无关，目光重新回到两个石碗上，倏地想起什么，站起来。
“肉？”林森来到绿叶身边，询问道。
“啊？”绿叶正专心给绿草擦身体，听见林森的声音吓一跳，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会儿，抓着兽皮来到墙角堆杂物的地方，掀开不知道什么，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肉，递给林森。
她目光紧盯着林森手里的肉，一直等对方转身回到火堆前才收回目光。
林森拿着手里烤熟的肉，抓过一个石碗，一点点把肉撕碎丢在石碗里。
原始人固然强悍，但绿草身体实在孱弱，吓都能吓发烧，大病后猛地吃干巴巴的烤肉，可能不太好消化。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现在再怎么排斥甚至痛恨这里的一切，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儿，也是为数不多的对他释放纯粹善意的人之一。
况且，排斥，痛恨这类的负面情绪，除了让他心情糟糕之外并没有其他作用。
他要做的是变强，弱肉强食的世界，实力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拳头大小的肉块撕了大半碗肉丝，林森示意山把石锅端下来，往石碗里掺满水，架上火堆。
大火持续加热，肉汤很快开始沸腾，散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石碗表面盖起一层红黄色的泡沫，林森盯着泡沫正考虑要不要掰一根树枝把它挑出来，旁边伸出一只手，攥着一把并不新鲜的野菜。
“……”林森回头，是绿叶。
他目光越过对方往后面一瞥，发现石床边没有了另一个身影，百叶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床，紧紧挨着绿草睡下。
林森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野菜，随意扒了扒，扯断了丢进石锅。
又煮了几分钟，石碗里原本的沫子消失不见，翻滚的浑浊汁水里时不时闪过一抹绿意，一碗野菜鲜肉粥完成。
林森把石碗端下来放好，示意山把石锅重新架上火堆，起身去石床边查看绿草的情况，确定没有变糟，转身离开山洞，踏出洞口听见绿叶不明所以地诶了一声，头也不回，山洞传出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声，似乎是交待什么。
等他走出去十几米后，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脚步，林森放慢了步子，一直等男人走到他的身前。
趁着天色未明，两人悄然回到山洞。
之后的两天，山都没有去打猎，林森有意问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始终没有开口。
第一天，也就是去绿叶山洞回来的那一天，林森半夜回来，第二天起得晚了些，出门洗澡没有遇见小野人，和山一起去了小潭，回来继续窝在山洞，下午百叶兴奋地过来，告诉他绿草醒过来了。
于是第二天，三人再次会在一起，绿草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眼睛亮亮的，说话和平时没区别，只是更黏林森了。
期间两个晚上，石水和黑鸟照常来山的山洞，石水待了一会儿就会离开，他从绿草那里知道了林森另一种做肉的方法，绿草把它夸得天花乱坠，他迫不及待地回去做给红果尝。
第三天，林森醒来，再次和山大眼瞪小眼。
山的脸已经消肿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右眼不再是一条缝，林森才知道对方眼球一直充着血，一眼望去十分骇人。
“你……”林森四天来第一次主动和山说话，“捕猎？”
林森猜测对方是因为脸上的伤不能去捕猎，这个问题表面上询问对方为什么没去捕猎，侧面是问对方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今天是休息日。”山回答，“我和你一起上山。”
这是寒季前，最后一个休息日。
听见‘一起上山’这个词，林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点点头，两人久违地一起收拾了一身装备，紧跟着出了山洞。
洗了澡顺河来到广场，林森看见了等在广场中央的石水，黑鸟以及其他一些生面孔，后知后觉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往常，默默降低存在感。
“走吧。”石水说，语气埋怨，“就等你们了，不知道洗个澡跑这么远做什么，每次就你们最慢。”
“……”
没有人回答他，猎人们聊起了其他话题，石水瘪瘪嘴，闭上嘴巴。
一行人一路顺河往上，林森看着路上有些熟悉的风景，猜到了几人的目的地，两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大湖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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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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