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觉是被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吵醒的。
“新鲜的合成面包！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修鞋补衣，拆解小零件，通通五纪元币起步！”
“末日前的老玩意儿！错过今天就没有了啊——”
定时亮起的光线从破旧窗缝里挤进来，映在泛黄的墙上，亮、却没有温度。他睁开眼，一时有些恍惚。
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房间里很安静，圆圆睡得很香，小小的手还抱着昨晚用他用旧毛巾缝起来的小枕头。沈昭觉轻轻拉了拉被角，替她盖严实了。
他转头看向靠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九，声音压低了些：“你怎么醒的那么早？”
x-09还在发呆。
沈昭觉早已习惯，索性伸了个懒腰，笑着向少年发出邀请：“来都来了，要不要出去逛逛？”
下城区清晨的街头很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们衣着普通，大人牵着小孩，老人拄着拐杖，竟与沈昭觉原来的世界有几分相像。
地上铺着用来当展示布的破麻袋，x-09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多人，一步一个脚印跟在沈昭觉身后，偏生人长的高大，面无表情时看起来唬人极了，原本吆喝的小商看到他的脸，都被吓得不敢说话。
沈昭觉对此毫无察觉，他正在兴致勃勃地研究这里都卖了些什么东西。
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零件、塑料玩偶、弹壳、金属环、玻璃碎片……
沈昭觉脚步顿住。
“先生……咳、要不要看一看？”小商贩正低头整理东西，骤然看到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的头顶，高兴抬头，说话的嘴巴一下子就结巴了。
c区啥时候来了个这么凶的人物！
但看着沈昭觉明显对自己的摊子感兴趣，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这都是新纪元前的好东西，我花了可大功夫才找到了，先生想要哪个？我拿给您看。”
“这些东西都是你从哪儿搞来的？”
“那来头可多了，您问的哪个？”小商贩一开始介绍自己的商品，就变得眉飞色舞，“这个猫咪发卡、还有这个玻璃弹珠，是我从a区的一个大叔那里收来的，他女儿死于基因变异，这些东西也就没了用处，索性买了换点钱财；这个黑色的小方块可不得了，是新纪元前人们特别常用的一款工具，听说跟对讲机差不多，隔着几百公里还能和彼此交流，可惜我不知道怎么用……”
x-09突然弯腰，拾起摊子角落里一个环状物体。
沈昭觉顺着他的动作望向他手里的东西。
……项圈？
一条黑色的项圈。
小贩见状，眼睛一亮。这玩意落灰好久了，他本来都打算扔掉了的。
此时见着有人感兴趣，立马热情地介绍：“先生有眼光！这可是好东西，虽然功能上没啥稀奇的，就是个最早的基础款，但你瞧这做工，这图案，多讲究！”
他说着还凑上来指着项圈边缘那一圈浅金色烫金花纹，“这一看就是纯手工的缝线，你去别处看看，肯定找不到同款！”
沈昭觉没什么感觉，这样的款式在地球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他看了眼x-09，少年仍旧专心地盯着项圈，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你喜欢吗？”他试探着问。
x-09迟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颈间的铁环，又指了指手里的项圈。
不要这个，要这个。
沈昭觉顿时明了。
他本来就打算今天找个小诊所，借人家的设施用一用，把小九身上的这个铁环取下来，既然小九现在主动提出来了，他也可以将这个计划向前移移。
“多少钱？”
小贩打量了一番沈昭觉的衣着，眼球一转，笑容谄媚：“两百。”
沈昭觉挑了挑眉：“我看起来很好骗？”
小贩被他这眼神一盯，脑袋缩了缩，讪笑道：“哎呀，开个玩笑嘛……看您这位朋友喜欢，这样吧，给您个友情价，一口价五十，不能再少了。”
“十五。”
“哎哟这也砍得太狠了！”小贩刚要嚷嚷，被x-09抬头看了一眼，嗓子眼的声音瞬间缩了回去，咽了口唾沫，“行、行吧，给您个面子。”
沈昭觉从裤袋里摸出十块币，又从袖口掏出五枚散币，递了过去。
小贩双手接过，一边还不忘多嘴：“先生，这东西可真值了，回头要是你朋友戴上不合适，我摊子天天在这儿，也可以帮忙调一调。”
沈昭觉把项圈丢给x-09，“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你脖子上的铁环。”
他们沿街又走了几步，找到一家老旧的医疗诊所，屋外招牌上的油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只能勉强看得出一个十字。
老板是个秃顶男人，穿着油腻腻的白大褂，听闻沈昭觉的来意后也没多问，慢吞吞地摆手：“到后屋自己动手，那些器材可贵了，别给我弄坏就行。”
沈昭觉点点头，带着小九走进诊所后屋。
屋里光线昏暗，陈旧的白织灯发出微微的嗡响，角落里摆着一张铁皮手术床，床单微微凹陷，看上去刚刚还有人在这里坐过。
沈昭觉没让x-09躺在上面。
“坐这儿，把头稍微偏过来。”
沈昭觉看了一眼四周，从木头柜子里挑出一把还算锋利的手术刀，又抽了条干净的布，戴上手套，冲x-09招了招手。
少年照做。
铁环紧紧勒在少年纤细的脖颈上，边缘嵌进皮肤，将那一块勒的紫红。沈昭觉眯起眼，手指轻轻搭上去摸索了下结构，很快搞清了固定的卡口位置。
“别动。”他说。
刀光闪动。
铁圈取下来并不难，难的是其中的监控系统，一旦检测到铁圈与人体分离，就会立刻报警，并产生电流。但幸好莫问程已经提前搞定了这些东西，以至于沈昭觉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铁圈取下来了。
金属扣发出一声脆响，随即被碾成碎片。
他抬手，用酒精帮x-09消毒。
伤口不深，只是因为压得太久，皮肤表面形成了一圈瘀血。
搞完这一切，沈昭觉松了口气，顺手摘了手套，一边把手术刀和布料收拾起来，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好了，走吧。”
身后却没有动静。
他下意识扭头，却发现小九一动不动，手掌微微向上抬起，那条黑色的项圈落在他的手中。
沈昭觉顿了顿，有些哭笑不得：“你脖子上还有点红，得等伤口消下去再戴，不然感染了怎么办？”
x-09却没有立刻放下手，仍低着头盯着项圈看，神色执拗。
沈昭觉走过去，轻轻叹了口气。
他现在是发现了，小九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非常有自己的主见。
哎。
但自己要养的孩子，还能怎么办呢？
沈医生声音放软了几分，“你现在脖子上有伤，再戴上去会很疼，而且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x-09不为所动。
“这样，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沈昭觉轻声说着，从他手中接过项圈，又温柔地握住少年的手腕，把项圈一圈圈缠了上去，“先把项圈戴在这儿，等你脖子上的伤好了，我们再把它戴回原来的地方。”
青年说话的时候温声细语，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嘴角含着笑意，“这样看起来也挺不错的，我感觉蛮适合你的。”
x-09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黑色的项圈在白皙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手心温温热热的，带来一股特别的感觉。
他抿唇，终于点了点头。
沈昭觉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来，帮x-09做手术花了不少时间，圆圆还在屋里呆着，他俩得赶快回去了。
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刚好和睡眼朦胧的圆圆对视，沈昭觉一手牵着小九，一手拿着早餐，“醒啦？快来吃点东西。”
圆圆揉了揉眼睛，看到沈昭觉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面包，眼睛顿时一亮，小小的身影飞快扑过来：“谢谢哥哥！”
沈昭觉看着她背影，嘴角不自觉弯起，又低头看向身旁安静站着的小九：“你饿不饿？”
x-09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他正在看沈恶魔扬起的嘴角。
好像每一次，在这个小不点叫完“哥哥”后，沈恶魔都会很开心。
为什么？
哥哥这个词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呀，你的耳朵怎么又露出来了！”
沈昭觉立刻凑到神色冷淡的少年面前，紧张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x-09的目光悄悄落在了圆圆的身上。小不点抱着面包，嘴角沾着面包屑，笑的丑死了。
好吵。
为什么她叫哥哥，沈恶魔要笑的那么开心。
青年身上淡淡的香味还在他的鼻尖萦绕，本该是他最喜欢的味道，x-09却感到心脏很不舒服。
x-09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他又忘了。
他是个哑巴。
沈恶魔又被圆圆叫过去了，他低头，悄悄把手腕藏进袖子里，项圈冰冷的质感贴着皮肤，让他的掌心冒出了一点点汗。
小不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沈恶魔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x-09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比那些把他关在笼子里的那些白大褂们还令人讨厌。
圆圆雀跃的声音突然哑住。
她和站在沈昭觉背后的x-09对上视线。
在沈哥哥面前向来乖巧听话的少年，此刻眼神冰冷，看到她看过来了，也没有丝毫要隐藏的意思。
x-09慢慢抬起手，在脖颈处划了一下。
圆圆手里的面包“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小狗不能没有项圈，否则就会很没有安全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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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想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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