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琅走后，房间内再次陷入沉寂。
宋世雩呆坐在原地，双眼发怔地望着某处。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暮色渐起，久到身体开始麻木。
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耳垂，方才迟骁吞吐的气息好像还留在上面。
他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要赶走这种旖旎的感觉，却发现越这样回避，越难以自持。
思绪如潮，往事与现实交织，他竟一时分辨不清。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他被惊了一下，紧接着听见戴音试探地问道：“宋哥，你没事吧？”
今天的事情总是在峰回路转，戴音像被提在细钢索的木偶，心里悬在空中，迟迟落不到底。
说来好笑，她到现在连打开vonet的勇气都没有，很怕看到热搜上的词条，她总有一种感觉，暴风雨将要来临的感觉。
宋世雩恍然回神，看向门口，“进来。”
门开了，率先出现在门口的是戴音，紧跟在她后面的竟是还没走的詹雅晴。
他微微一愣，只听戴音说：“詹警官想问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他望向门口的人，似在确定戴音话里的真实性。
詹雅晴立刻开口解释，“迟队临走前交代我们，务必要把宋先生安全地送回家。”她特意强调了回家两个字，生怕宋世雩想别的。
迟骁到底还是顾忌他的面子，没有把事情做绝。所以，恐吓信的真相依然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他蓦地笑出了声，迟骁总是想得这么周全，从不让自己感到难堪，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一想到这，他忽然为自己难过起来。不管他现在成就如何，依然配不上迟骁。
两人看到宋世雩的神情，都有些疑惑。
不过很快，宋世雩就说道：“多谢。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回程的路上，詹雅晴并没有跟着一起进保姆车，而是坐在小六的车里，跟在保姆车后面。
离开百泰城不久，保姆车没有按既定的路线回去，在滨江路的岔口打了左转向。
车子不远不近地跟着，詹雅晴和小六互相对视一眼，小六满怀疑问地说：“他这是要去哪？”
詹雅晴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只道：“跟上去。”
经过四个红绿灯，小六的车紧紧跟在保姆车后面，生怕一个错身就被甩掉，等前头的车拐进一座大楼的地下时，他们才看清，楼体玻璃墙面上硕大的四个字：博越集团。
宋世雩不回家，来博越集团干什么？
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詹雅晴看了小六一眼，决定给迟队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大楼里面也进不去，他们只好找个可以停车的地方，时时盯着地下停车场的位置。
小六有点摸不准宋世雩的脾气，更是对自家队长的脾气有了新的理解。
贵宾室里的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所有人都在对紧闭的门后的情形感到好奇，那种抓心挠肝地好奇心直达顶峰。
他第一次见到老大阴沉着脸，不是之前的那种生气的黑脸，而是愤怒，发自内心的愤怒。
他认识的迟骁从来不是这样的。
不过，小六不是一个会为难自己的人，想不通就不想了，他把驾驶座放后了些，舒坦地倚在靠背，两手支在脑后。他们这些普通人，无法和明星共情，更不会多管闲事。吃点瓜就算了，实在没必要刨根问底。
况且，他很有眼力劲儿，拿这事去触老大的霉头，纯纯是找死。
詹雅晴目不转睛地看向入口处，这是她第一次出外勤，自然要紧张些，总想找点话来缓解心情，“六哥，你说这件事真的跟博越集团有关系么？”
小六挑了挑眉，“难说。”
詹雅晴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丘海市，博越集团的字眼儿无处不在，大到房产，小到民生项目，她听得最多的是博越是本省的纳税大户，唐兴昌是个做实事儿的民营企业家，如果真要有关系，那丘海的天不得塌了？
小六又来了一句，“我早就看那个老头子啊，面相不善。”
詹雅晴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唐兴昌的照片她只在新闻里见过，笑起来还是挺有亲和力的。
小六瞧她一眼，就知道她心思单纯，不知人间险恶。
不过半小时的工夫，宋世雩的保姆车重新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詹雅晴忙拍了拍小六，“快跟上。”
车子不紧不慢，似乎在等他们跟上来，给他们留了很大的余地。
不过宋世雩还是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凯尔顿酒店。
保姆车停在酒店门口，戴音下车朝小六他俩走了过来，詹雅晴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戴音敲了敲车窗，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车窗放下来后，戴音甜甜地笑着说：“辛苦警官们了，宋哥说今晚要在这里休息，不回别墅了。”
詹雅晴一怔，看了眼小六，最后还是小六说了句，“好的，那我们就回去了。”
戴音笑得灿烂，递过来两张购物卡，卡面印着百泰城三个字，“这是宋哥一点心意，这两天麻烦你们了，额度不多，放心。”
小丫头做这方面的事情可谓是游刃有余，也没了昨天那股子胆怯劲儿了，身后的保姆车已经滑进VIP停车场，他们只能送到这。
小六没有接礼品，而是笑道：“既然已经送到，我们就回去了，这玩意儿我们就不收了，队里有规定的。”
戴音笑得灿烂，“嗯，那两位警官慢走。”话落，转身哼着小调从酒店大门走了进去。
对于宋世雩忽然改了主意到酒店的想法，两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但人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总不能强制人家回别墅吧？
车子还没启动，迟骁的电话打了过来，“怎么了？人送到了么？”
詹雅晴开的外放，听到他的问话，她和小六对视了一眼，有点心虚。
“算是送到了。”这句是詹雅晴回的。
迟骁皱了皱眉，直觉不好，“你跟小六现在在什么地方？”
小六咽了咽口水，望着眼前已经亮起的玻璃幕墙，缓缓开口道：“凯尔顿酒店。”
“凯尔顿？”迟骁警觉地问道，“他去那里干什么？”
詹雅晴解释，“他还去了博越集团，有半小时左右，最后到凯尔顿，说今晚要在这里休息，不回别墅了。”
迟骁沉默了片刻，望向手上这份去过唐竣申别墅的名单，更是头疼。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直接回市局。”
-
“宋哥，这是1502套房的房卡。”
宋世雩接过来，看向她，“嗯，这两天给你放个假，去外面好好玩，费用由我出。”
戴音有些不敢相信，兴奋地问：“真的吗？哪里都可以？”
“当然了。”他停下脚步，“哦，对了，你不是说一直想去沂京好好玩玩，定在那里怎么样？”
有人赞助旅游经费，去哪里都好，戴音一口答应下来，“那我可要看机票喽！”
宋世雩笑笑，“好。”他顿了顿，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你要是去沂京，正好我有朋友在那里，前些天拜托我买了些东西，你帮我带给他好么？”
宋世雩的圈中好友几乎很少，他对人对事一直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不会过分亲密，也不会过分生疏。
戴音茫然地看着他，“是潇潇姐吗？”她记得潇潇姐这几天在国外。
“不是圈内的，是我一个学长。”宋世雩解释道。
戴音好像有了印象，“是不是那位经常给小翊送礼物的哥哥？”
“嗯。”宋世雩应声。
戴音点头，“小case啦！那宋哥，我先走喽？”
“去吧，好好享受假期。”他挥挥手，看着戴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转瞬间，十五层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转身向前迈了几步，停在1502房间的门口。
这里前不久才死了个人，他拿着房卡的手定在一处，片刻后，刷开了门。
叮。
房门咔的一声开了。
正对房门的那扇硕大的窗户并没有关，完全敞开，从这里甚至能望见渐渐消失的夕阳。
穿堂风而过，掠起帘纱，若隐若现的窗口像张无形的大口，似要一口吞噬掉人的灵魂，引着人们通往解脱的冥魂之路。
宋世雩一步一步走进房间，环顾一圈，目光定格客厅与卧房之间的黑色玻璃隔断。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扇玻璃，很好地遮盖住了卧室的情形。他忽地冷笑一声，在茶几上摆放的一排遥控器里面，选择了一个白色的，摁下单向模式的按钮，眼前的黑色玻璃倏地亮起，卧室内的情形一目了然。
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的观众席，面对着玻璃后面的剧场，而舞台的“演员”们却要在里面被迫表演。
一场与恶魔的表演。
宋世雩看着看着，双眼开始发酸，胃里开始干呕，酸水上涌，刺痛他的喉咙。他猛地扬起遥控器扔了过去，碰撞的玻璃发出脆响，震得他全身忍不住开始发抖。
许久之后，他稍稍平静了些，在沙发下方探了过去，然后收拾好心情，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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