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迟骁的接待室，显得有些空旷。
宋世雩目光飘向外面的天空，阳光灿烂得过分。
亦如他此时的心情，甚至饶有兴趣地开始查询明天的气温。
晴朗无风，温度适宜，正是运动的好时候。
这时，门开了又关，他的目光还停在屏幕上，口中喃喃地问：“这么快就结束了？”
对方没有回应。
他抬眼，站着一位已经许久不见的人。
两人隔着长桌，一站一坐，对方轻车熟路地拉开椅子，狡黠的笑容令人心底生恶。
杨察感叹，“咱们市局今天可真是蓬荜生辉啊！来了这么多名人。”
走廊有人经过，忍不住好奇瞥一眼里面，宋世雩微微侧身，倒是杨察大喇喇地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他挥挥手，那人一看见是杨队，再不敢多看。
宋世雩的眉眼间骤冷，嫌恶的神情溢于言表。
杨察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我道是娱乐圈的大明星有多高贵呢！这不也得老实地来警局报到么？怎么，在等你的金主？”
宋世雩不想搭理他，反而更刺激到杨察，他道：“小唐总果然慧眼如炬，这模样谁看了不心动，刚才还跟我提起你呢！让我好好关照关照你。”
听到他这番说辞，宋世雩才真正拿正眼瞅他，几年不见，意气风发的杨警官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当初许诺他可以升职的人，如今已经死了。
他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老子被儿子拖累，是他应得的。
宋世雩不想跟他在这里周旋，迟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他忽然闯进来，有些事解释起来很麻烦，他厉声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请你离开。”
杨察啧啧了两声，“怕什么，这屋子没有监控。”说罢，开始上下打量宋世雩，果然红气养人，他与三年前时又变了许多，确切地说，是变得越来越不可高攀了。
他真的恨死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鄙夷的神色尽显，索性直说：“陈维死了，唐峻申也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宋世雩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忽地冷笑道：“杨警官可真会联想，他们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察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顿时露出几分急迫神色，“可他们跟三年前那个小明星的死有关系！”
话音刚落，宋世雩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有话。
他迅速恢复平静，目光变得锐利，开始审视起眼前的人。
杨察这几年没接触过什么大案子，一些审问技巧早已生疏，事急则乱，他有些没控制好情绪，一不小心被宋世雩占了上风。
他默默地看向宋世雩，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三年前的场景，林温的案子结束后，他曾被宋世雩三番五次地堵在家门口，大明星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为了案子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权力的实感，真正觉得掌控了他人的命运。
想到这，他又重回到高高在上的姿态，自以为还可以拿捏住宋世雩。
然而现在的宋世雩，早已不是当初慌不择路的人了。
无声的博弈早已开始。
宋世雩好整以暇地看他，“你怎么证明？”
两人仿佛交换了位置，宋世雩像一名审判者，深邃的双眸若有似无地从杨察的脸上掠过。
杨察的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也在赌。如果宋世雩已经不在乎那晚的真相，他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半晌，杨察缓缓说道：“凯尔顿1502房，5月17日，那晚有四个人。”
杨察说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刀，刺在宋世雩的胸膛上，他蓦地呼吸一滞，藏在桌下的手早已因愤怒攥成了拳头，冷眼扫向杨察，透着几分森然。
那一晚，竟然有四个人！匡志明、唐峻申，还有谁？真相令他难以接受，他难以想象林温到底遭遇了怎样的一场噩梦。
林温的笑容仿佛出现在眼前，笑得灿烂，轻声地唤他，“宋哥。”是绝望令他选择了痛苦地死亡，是这些恶魔让他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他强压下胃里的不适，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诓我？口、说、无、凭，杨警官。”
杨察还是一圈，显然是顾忌到他们还在警局，并不是一个适合谈事的地方。况且，他的目标不是宋世雩，而是他背后的人。
“我要单独见唐峻伦，你准备好三千万，不连号现金。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把东西给你。”
宋世雩错愕地看他，“就这样？”顿了顿，又冷笑道：“你在审讯室没约他么？”
杨察一噎，知道他嘴硬，转而笑起来，“你放心，我手里的东西，你需要，唐峻伦更需要。”话落，他立刻起身，“我只给你一天时间。”
彼时，迟骁还处在宋世雩暴露在凶手的震惊中，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时，猛地快步朝接待室而去，他那眼神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众人不明所以，望向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严哲率先回过神，“不去看看么？感觉老大要吃人了。”
案子查到现在了，要是迟骁弄个什么停职之类的，他们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看什么啊，跟上啊！”朱巍吼了一句，所有人起身就跑。
迟骁刚到接待室门口，发现杨察竟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擦肩而过，迟骁叫住了他，“杨队来这里干什么？”
杨察淡定地回答：“听说大明星来警局了，我想求个签名。”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回过头看见跟在迟骁后面的一群人，有些诧异，“你们也是来要签名的？”
严哲觉得好笑，“不，不是。”
杨察嗤了一声，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迟骁懒得搭理杨察，走进接待室，回手关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有了昨天的经验，大家不好明目张胆趴在窗户偷看，只好装作路人，短短一分钟内，每个人都要路过几次。
宋世雩闻声抬眼，迅速整理好心情，瞄了一眼窗外，又看向迟骁，这回确定是他回来了。
只不过，他这副神情似曾相识。
迟骁向右靠一步，直接落下百叶窗，彻底挡住外面一双双打探的眼神。
“又怎么了？”
宋世雩这会儿都有些怀疑迟骁是不是易感期到了，怎么一天比一天暴躁。
他不禁摸了摸腺/体，因为迟骁的到来，那里有点发热，盘算着回去补一支抑制剂。
迟骁一脚踢开杨察坐过的椅子，哐！椅子歪倒在地发出很大的声响。
宋世雩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脖颈瑟缩一下，疑惑地看着他。
迟骁双手驻在桌面，居高临下地凝视他，“你是不想活了么？”
宋世雩哑然，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问。
窗户上“贴”满了人。
除了刚才那声巨响，这间按照审讯室标准而建的接待室，完全屏蔽了里面的说话声。
“刺激！”吕田眯起双眼，试图从百叶之间的缝隙里瞧见点东西。
小六不禁担心，“这要是被李局看到了，老大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朱巍却不以为然，“你们说这个宋世雩，脾气也是真的好，老大都这样了，要是我早就投诉了，再不济网上也得发篇小作文。可他什么都没做，好像还挺享受。”
严哲立刻回道：“我知道，这叫受虐倾向。”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谁也猜不出明星还能有这样的癖好，是不是影帝在娱乐圈被人捧惯了，就想来点不一样的。
这么一看，确实刺激。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
“不能出事吧？”
“谁知道呢？”
“老大，为什么总跟他过不去。”
严哲不懂，但很想把这些归结为，也许是爱上了。
接待室外讨论得热火朝天，室内暗流涌动。
“我也不知道，就想为林温做点什么。”这句话，他说得是真的。
可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个狗屁的蝶梦之塔计划，自己的人身安全岌岌可危。
他看出了迟骁的担心，但也不懂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激动，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杨察的话。
如果杨察真的有证据的话，那会是什么呢？他反复回想当年的种种，下一秒，忽然想到了一个东西，是在林温的遗物里没有找到的东西！
宋世雩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竟没想到，杨察还把东西藏起来了！
宋世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杨察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见唐峻伦，还要了这么多的钱，难道是要跑路？
唐峻申已经死了，杨察大可以安心继续做他的队长直到退休，为什么要孤注一掷？
难道是？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缓缓向上抬眸，试探地问道：“你在查林温的案子么？”
迟骁知道他和林温关系匪浅，不管是什么，他还是点了头。
“那你认为，林温是怎么死的？”
“跳楼。”迟骁直接回道。
“你和杨警官的关系很好吗？”他这话就非常有指向性了。
迟骁心中一动，反问道：“你觉得呢？”
宋世雩没有立刻回答，忽然意识到，迟骁如果真的知道杨察的所作所为，会包庇他么？
他咽了咽口水，直直地望向眼前的人。说还是不说，他犹豫不决。
“不好不坏。”他含糊说了个答案。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击中了迟骁的心坎，两人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他收回咄咄逼人的视线，稍稍缓和了语气，“他找你要签名了？”
宋世雩没回这句，而是解释道：“林温的案子结束后，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于是去找了杨警官好几次。”
结果可想而知，案子是不可能翻的。迟骁略一挑眉，等他继续说下去。
宋世雩顿了顿，既然东西不能落在唐峻伦手里，那不如就送到迟骁手上。
他好似下定决心一般，眸光一凛，看向迟骁正色道：“我要实名举报，市公安局刑侦二队队长杨察受贿，他手里有林温受害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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