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松翠竹环绕的山林中，一线窄窄的石阶沿着山势蜿蜒而上。
吴随背着包，手里举着一根随手掰的细竹竿，一边走一边在石阶两侧的草丛中敲打扫荡。
他抬头看前面有一个宽一些的石阶平台，侧边放了一块方石头可以休息的样子，轻轻松松地跨上十几级石阶之后，站在平台上回头招呼身后人：
“再坚持几步，到这儿就能休息一下了。”
落在他身后几十级台阶的何见辰抬手向吴随挥挥手表示听到了。
之后他也学着吴随的样子，几步快赶跨上了石头平台，深吸一口气，努力假装呼吸正常，却是累得连多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累就多休息一会儿。前面还有不少路，你呼吸的节奏不对，会越来越难走。”吴随含笑看他。
何见辰被他说破，停止憋气，大口喘了几下，“不是，这到底还有多远？”
吴随手搭在额前向山上远眺一下，指着前面说：“你看到前面那个小山门了吗？”
何见辰从他语气里听到一些希望，抬眉也向那里看了看。
翠竹掩映之中，一座青灰色的小山门立在前方两座山峰之间，就在他们行进的这条石阶路的前方，看上去不足百余阶即可抵达。
何见辰点点头。
吴随慢慢悠悠地说出后半句话：“过了那儿之后还有一半。”
何见辰一鼓作气起身的动作凝滞了。
吴随笑着看何见辰强忍无奈回头望向身后的样子，这才有种找回自己节奏、大仇得报的畅快。
自从经历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晚上之后，吴随才真正明白何见辰说的“分开住很好，有时候是我陪你，有时候是你陪我”的真正意思。
何见辰正常在家的时候，他会想方设法地把吴随往自己房间里带。
而当他总算要出去忙到很晚才回来，也会蹭到吴随床上来和他腻腻歪歪黏黏糊糊。
每一天过得很短，每一夜又过得很长。
吴随几乎没能睡上几个整觉。
反倒是非常能折腾人的何见辰，看起来跟吸了精气的妖精一样，越发帅气俊朗，光彩夺目。
吴随本以为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要经过一段时间，按部就班地慢慢彼此适应逐渐靠近。
但何见辰完全不按牌理出牌，连带让吴随也失去了自己的节奏。
“什么节奏？再快一点，嗯？”何见辰憋着笑更用力了一些，成功用吴随的闷哼声打散了他的思绪。
而吴随更是在一天早上起来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
他下意识地接过了何见辰准备的早饭——一杯他习惯喝的茶，还有一份全麦面包片配生菜火腿片。
他忽然发现，自己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接受了有何见辰在一起的生活。
没有太久的过渡期，他们好像本就适合在一起的一滴水和另一滴水一样自然。
从身体开始了解最直白，他们很合适，也很快乐。
但这不是吴随想要的亲密关系的实现方式。
何况他们之间，问题还是有的。
比如何见辰每次在他床上醒来的清晨，都会看向装在墙上相框里姜致的戒指。
他明显想问什么，但却没有问。
吴随反复思考之后，觉得比起告诉他这个，他更应该先带何见辰去见几个人。
于是他在确定过两个人又有一段同时休假的时间时，提前赶回家整理了他两的行李，直接在机场接到了何见辰，带他上了另一班飞机。
他们要一起去吴随的地盘，栖云观。
各种佛寺道观都喜欢修在山上，栖云观也不例外。
来之前，吴随提醒过让何见辰做好准备。
“但你没说是要准备承受这么大运动量啊！”何见辰回头看一眼身后已经爬了快两个多钟头的蜿蜒山路，表情绝望又委屈。
“省点力气继续爬吧。”吴随笑着继续上前。
过了小山门，何见辰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几十米高的巨大银杏树，冬日里，树枝上依旧挂着不少金色的小扇子般的叶片。
树下的道路边上，整齐地扫了一堆金色落叶，应该是早上刚刚有人过来清理过。
前方不远处几道石阶之后，一座青砖灰瓦的古朴道观悄然坐落，道观院门上方“栖云”二个大字，遒劲有力。
道观的建筑群依山而建，四周群山如同天然的屏障将道观环绕其中。
这儿的山在冬天里依旧葱茏翠绿，生机盎然，让这座道观在幽静庄严中也染上了几分超脱尘世的灵气。
大门开敞着，吴随走到门口，听到何见辰在身后轻声喊了他。
“就，这么进去吗？”何见辰忽然局促起来，整理起发型和衣袖，“你看看我这样行不行啊？”
“不能更帅了。走了！”吴随几步跳下台阶，抓起何见辰的手腕把他拽了进去。
两人一起进了门，院里茂密的竹子错落有致，在阳光下傲然耸立，让院子颇有种仙风道骨的美。
然而还没来及让人品味，他两就马上听到一阵锅盆落地的哐当声。
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扑棱扑棱地扇着翅膀，穿过院子侧面的小竹林，向他们两个冲过来。
“那，那是仙鹤？”
何见辰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丹顶鹤，即便之前早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他震惊地愣在当地，和丹顶鹤怼了个面对面。
而且他想让，鹤也刚好往他让的方向冲，一人一鹤越让越挡。
吴随赶紧拉着他退开，才让他免于被鹤嘴叨着。
“好你个鹤九，又来偷你道爷的口粮！”一名深蓝道袍的道士从内院追出来，看到吴随二人在门口，直接喊，“来得正好，吴随，给我拦住它！”
但他喊晚了一步，鹤兄已然逃出院子振翅飞到了旁边山峰的树上去了。
追出来的道士摇头叹了口气：“毫无默契！吴随，你真是太久不回来了。好吧，本来上后山特意给你挖的野红薯让你尝尝鲜，全被鹤九霍霍了。”
“没事。我吃什么都行！”吴随笑着介绍，“青寻师兄，这是何见辰，跟我一起回来的。”
“师兄好。”何见辰规规矩矩地跟来人做了个拱手礼。
这是他来的飞机上临时和吴随学的。此刻他的表演天赋发挥作用，这个拱手礼做得利落标准，让吴随的二师兄赵青寻赶紧站直郑重地回了个礼。
“不用那么拘谨，我们在微信里聊过。我是那个经络行者，给你调理方子的。”赵青寻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他微信头像的西装奥特曼的动作，惹得何见辰乐起来，成功消除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原来是您啊。之前一直想当面跟您致谢。”何见辰感激地回他。
赵青寻招呼他们往内院里走，打量了何见辰之后说：“你看起来状态好多了。不过还是有点肝郁啊。”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停下，目光在何见辰和吴随的脸上来回扫了两圈，似是品出了什么，又继续道：“不过我看你好像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那就多多开怀大笑吧。”
赵青寻比吴随矮半个头，但长着张很和气的圆脸，整张脸上，那对黑黑粗粗的蜡笔小新眉最为醒目，让他的笑在和气之中又带着些诙谐。
何见辰听话地点点头。
谁知赵青寻又神色古怪地叮嘱了后半句：“不过有的事，还是需要节制一些的。”
赵青寻把他们领到后院，说自己还得去收拾刚刚被鹤祸害过的厨房，让吴随自己带何见辰去安顿，就走开了。
何见辰等青寻师兄走远，清了清嗓子，正想问什么，他们前面的道院的小门打开，一位坤道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吴随和何见辰，对他们一拱手。
“青止师姐，我回来了。”吴随还礼，何见辰见状也赶紧一起喊了声师姐。
“就是他啊？”齐青止身形高挑，问话的时候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似有笑意闪过，不过吴随再看过去时，只觉得她又恢复了惯常的目光放空。
她问完话也不等吴随回答，自顾自又说，“也行吧。”
接着点点头又合上门退回了道院内。
何见辰本来刚才被青止师兄莫名嘱咐了一句，就已经不解，此刻又看吴随和这位师姐也在他面前打哑谜，更加莫名。
“她这是……？”
“青止师姐算到你要来，所以出来打声招呼。”吴随抬腕看了看时间，“其实现在是师姐修心的时段，她大概是……特意暂停来看你的。”
“哦……”何见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有些窘迫地问，“那她……知道了？”
吴随无奈地笑：“你都到这儿了，还有什么能瞒住啊？”
吴随带何见辰去了客房，放了东西出来，就听得院子里响起非常耳熟的“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一个彪形大汉正骑着一台蓝色的电动三轮车往后院里倒车，看他们两从客房出来，热情地招呼：“哟！吴随已经回来了啊？”
“青与师兄！”吴随快步迎上去，帮他指了倒车的方向。
等他把车停好，吴随又和何见辰一起，帮他把车上装的米面油和一筐蔬菜搬到库房里去。
青与师兄忙活了一阵有些出汗，捞起了衣服袖子，露出两条纹了精致大花臂的胳膊，看起来极有反差感。
他忙活完给何见辰和吴随都递了一瓶水，“哎哟，说了要去接你，你还非不让。我就说出去一趟，怎么也不能空车回来，干脆就去买了点吃喝日用回来。”
“我还用接吗？”
“你这不是要带人回来，怎么也得把客人招呼好啊。”
何见辰在旁听了两句，疑惑地出声问：“青与师兄这车是怎么开上来的？”
花臂师兄指着后院外面的路说：“呶，外面这条路，直接通到旁边省道，过来就十来分钟吧，很方便的。”
何见辰缓慢地偏过头看向吴随，目光中带着无声并震耳欲聋的声讨。
吴随笑嘻嘻：“我带你走山路，还不是为了给你增加一些体验感嘛！”
吴随：你在嗯哼上折腾我，那我就在我这儿折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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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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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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