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千默了默,回忆道:“没有。虽然地图上画出了这样的岔道,但我们进入大门后,并没有看到明显的分岔道。”
“可能是公园的道路被后期修改过。”
沿着来时的道路,我们离开过山车,重又向大门走去。走到一半,大约到地图显示具有分岔路口的位置,我们果然在路边看到了道路被修改过的痕迹。
由于风铃游乐园整体装修风格偏向自然,入口处这段道路也类似于公园的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地砖铺设相对简单,因而道路被修改的痕迹如果不是仔细观察,确实不易被发现。
说是道路被修改,倒更不如说是向右通向动物园和马戏团的道路被人为截断了。从分岔口十多米的位置都被后期拆除,只留下与周围栽种树木相同的松软土地。直到从岔路口看不到的十多米位置,道路才恢复正常。
好像是为了让游客不进入动物园和马戏团,而故意拆除的。
但这样的理由也实在矛盾。毕竟只要多看几眼地图,游客早晚会发现这段岔路,况且从影院或摩天轮所在的公园北部,也同样有能够前往这片区域的道路。既然如此,拆除这段道路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我心中思忖着,眼前马戏团风格浓烈的巨大帐篷造型的建筑已然越来越近,这时,一个人影从门间出现,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中年男人从中走了出来。
这人大约三十岁年纪,满脸蓄着络腮胡须,除此之外一切正常,既没有多余肢体,也无诡异姿势,这幅样子在外面的人类社会或许算得上造型前卫,而在这个游乐园中则正常得略显保守了。
这人明显是朝着我们来的。
说起来真是令人感动,从进入到游乐园以来,这居然是第一个在神志清醒的状态下故意接近我们的工作人员。
是敌是友,都值得多聊几句。
“你们好。”
走到近前,他挥挥手,工作制服前胸口袋上卡着的红色圆珠笔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动了一下。
直到这个距离,我才注意到,他脸上络腮胡覆盖的位置,连同高领衣物之上的部分,全部覆盖着稠密的黑色痕迹,看不到多少肤色。露出来的半张脸有些眼熟,多半是在乐园遇难者照片中仔细看过,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你好。”我走在最前面,也就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话。
这人的眼神掠过我们,没等我们自我介绍,他便道,“季小姐,乐先生,还有姚先生。”
我愣了愣,笑了一下:“在监视我们?”
他以为我姓季,显然是听到了乐园中我被喊作“吉光”的对话。
一路走来,我们观察游乐园室内的环境时,倒也看到过一些监控探头,但都当这是游乐园的正常设施,却没有想到这些监控仍然在正常运作,还收录进了我们的一举一动。
“抱歉,监控整个乐园,也是我们的日常工作之一。”他朝我们颔首致歉,虽然语气里也挺理直气壮,“请放心,超市二楼等涉及**的地方,都没有设置监控探头。”
乐语眯起眼似乎想到什么,笑眯眯追问道:“所以不久前我们在过山车附近的对话,你们也能听到?”
“监控收音不算太好,但也听到了一部分。”男人道,“这也是我现在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他神色严肃了些:“向各位介绍一下自己。我姓陈,叫陈自同,是游乐园内第一个使用红色圆珠笔的工作人员。”
我想起了这个名字。
陈自同,第一个死在风铃游乐园中的驱灵师,也是风铃游乐园危险性被调整为A级的重要原因之一。最初在姚千家,杨先生曾经说过,这是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的驱灵师——然而进入灵域后没过几天,游乐园外围就发现了他的遗体。
显然这也不能怪罪于陈自同作为驱灵师的专业水平,毕竟按照驱灵师的经验,遵守规则应当是生存在灵域中的常识——然而就是这种常识,将陈自同迅速带入了死亡的深渊。
或许就是因此,他才开始使用红色圆珠笔,帮助进入游乐园的其他游客。
思及此,我不由得对眼前之人产生了一丝敬佩。他多半也明白自己当下的处境,作为仅仅只能生活在灵域中、类似于残灵的存在,陈自同早已失去了回归正常社会作为人类的可能性,和我们在桃源乡村落遇到的、仍然是人类的任谊有着本质的不同。
这样一个沦落到连死都不如的人,仍然在和这个灵域进行着对抗。
跟着陈自同走进蓝红相间的马戏团的大厅中,这里同样是空荡荡一片,只有干净的地面昭示出经常有工作人员活动的痕迹。
“这里的演出每天下午的2点开始,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只要遵守规则,危险性和你们最初坐过的过山车没什么区别。”
他走在前边,顺口向我们解释。
“和游客交流超出界限的问题也是违反规则的。所以,每次有游客进入,我们只会派出一个代表与游客交谈。”
马戏团大厅是由观赏区和表演区组成的,原本应该是用于演出的舞台上此刻也一派干净,外围盘踞有几张可供休息的座椅,他率先坐了过去,挥手示意我们也坐下,“这边的马戏团和动物园,其实是我们工作人员最常活动的地方。只不过知道你们要来,大厅就先空出来了。”
“原来如此,”我跟着坐下,“这也是为什么你们要把和大门之间的道路截断的原因吧?”
我自顾自继续道,“截断道路,使游客最初进来时,只会沿着从过山车到超市的道路前进。一方面保证了游客一定能在6点前到达超市,更重要的是需要游客自行阅读并遵守过被修改过的规则,对这个游乐园的现状做出他们自己的了解和判断。”
“这样,一方面可以减少你们的交流和随之而来的风险,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查看监控,使得你们对游客的情况有最基本的了解——多半还会针对不同的游客,做出不同的反应。”
陈自同盯着我,看上去是在认真倾听,听毕,轻轻笑了一下,半张脸的黑色印迹随着他的表情而动着,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不得不说仍是有些骇人。
但于此相对的,这人的语气一直稳定而平和,又仿佛有着能让人忽略那张骇人面目的气度。
“你说的没错,虽然我们的初衷是为了拯救游客,但在这个游乐园中,人是没有办法随心所愿的。经过不断调整,我们选择了最为平衡的方法。”
“之所以今天是由我来见你们,也是因为你们方才在过山车旁所说的话——这么久以来,你们是唯一一组仅靠自己,便将情况推测得如此清楚的驱灵师。”
“我的情况,我自己也清楚。”他看一眼自己戴着手套的手,声音低沉了些,“我希望在自己彻底被混沌吞噬之前,遇到能够解决这个灵域的驱灵师,让我能够见到这个灵域的消失,也……”
这个见面以来一直看上去颇为稳重的驱灵师,此刻不觉沉重地吸了一口气,显露出恐惧之意,顿了顿才继续道:“也免于被混沌所吞噬。”
显然对于混沌的恐惧,同样也烙刻在他的心头。
“既然说到其他人,陈先生,我有一个问题。”乐语道。
“那其他驱灵师,或者说误入到这里的游客,既然有你们的帮助,为什么大多数还是没有能够活着出来?”
单听上去,这仿佛是个有点冒犯的问题,带着点质问的潜台词。然而乐语此人天然带着真诚友好的氛围,这样也只能听出单纯的疑惑。
如果是姚千来问,气氛多半会惨不忍睹。
“想活着离开这里,即便有我们的帮助,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陈自同悠悠道,“这本质也只是被我们偶然发现的小概率事件。”
“况且,只有主动选择离开的人,我们才会尝试送他出去。”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你们想做出这种选择吗?”
“当然不会。”乐语即刻道。
这句话出口,我们三人均露出恍然之色,姚千缓缓道,“所以,越是人数多、经验丰富的驱灵师团队,越是不会离开这个灵域,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考虑逃离这里。一旦没有破解灵域,就只能永远留在这里。”
陈自同反应了一下,才道:“原来你们在外面还做出了这种总结。”
“毕竟即便离开灵域,幸存者也已经忘记了这个灵域中的大部分情况。”乐语苦笑道,“通过零碎的线索进行推论,现在看来是完全走错方向了啊。”
“这也没有办法。”陈自同点头道,“这么多次进入的驱灵师,进来时都没有掌握多少有用的情报,离开的人缺少记忆这件事情我们也已经猜到了。”
“确实,正如你们所说的,越是有经验、人数众多的团队,越是会拒绝我们帮助他们逃离的提议,他们往往会选择持续不断地违反规则、挑衅混沌,一边免于成为工作人员,一边通过和混沌的接触寻找更多秘密。”
“但作为游客,被混沌所污染的扩散程度是比我们工作人员更加不稳定的。”陈自同看一眼我手臂上的黑色印迹,“你们的黑色印迹扩散得很快,同时也会比我们更快地消散。但越是与混沌接触,这种印迹的扩散波动最后往往会突破预期,最终变得不可收拾。”
“那些人,大多都是被混沌所吞噬的。”
“而团队中尚且幸存的人,则往往已经无法使用那个方法离开灵域——最后要么孤注一掷,被混沌侵占,要么变成工作人员,加入我们。”
“那个方法?”我好奇道,“具体是什么?”
“我们是不会告诉使用者这个方法的,因为一旦知道具体的操作,方法就对这个人失效了。”
陈自同看着我们,“你们确认要听吗?一旦听过之后,就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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