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困兽》的后遗症，正式签约之前，华影娱乐传媒统管电影的经理郭森召集田颖、钱进、白致以及《无神之争》的总导演柯智阳、小说原作者陈鸣、国内顶尖影视特效公司的老板严爵，与陈河开了一个简短的策划会。
本次会议主要是探讨《无神之争》的故事改编方向和视觉呈现方式，以求最高效率让各方达成一致，往同一个目标努力，进而达到压缩时间成本、控制预算开支的目的。
然而，在这样一个无针对性的会议上，陈河多少还是感受到了钱进和陈鸣对自己的不信任，好在田颖及时掐灭了即将燃起的互怼火花，将流程快速推进到签约环节，并在会后找了借口单独把陈河带到了自己办公室。
“多谢颖姐出手相救，”陈河虽不是影视圈里最圆滑的那群人之一，但眼力见也差不到哪去，“我给大家拖后腿了。”
田颖笑着收下这份谢意，给陈河泡了杯茶：“我只是就事论事，一切以项目为先，你是最适合《无神之争》的编剧。”
陈河的视线垂下望向杯子，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但在陈鸣心里，我不是那个最佳答案。”
田颖十指交叠支在下巴上，耐心安抚着：“原作者是架构故事雏形的那个人，对改编这事总归有些护崽子的想法，没有人能完全符合陈鸣的预期。”
今天的会议上，陈河最不满的其实是钱进的阴阳怪气，当初《困兽》的资本博弈，他也是趟过水的，现在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净还落井下石起来，难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会在新项目上使绊子。
田颖听出了陈河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给他送了一句安心咒：“钱进是被今年暑期档的市场冻伤了，他不会无故卡剧本脖子的，这点我可以担保。”
“影视寒冬，谁都怕项目砸自己手里，《无神之争》编剧费里包含的20%票房分成是在扣除制片成本的基础上进行计算的，相当于一个小对赌协议，如果我没把握，犯不着以绩效代替定薪接项目。”
“编剧是你的舒适区，有自信应该的；更何况现在，你和公司都需要一场翻身仗。”
电影圈既谈名利也看情面，《困兽》在高考结束后就上映，期间延了一次放映密钥，却依旧未能挽回颓势，陈河自觉有愧，所以主动放宽了《无神之争》的签约要求，来换跟华影娱乐传媒的友好关系。
此刻，田颖点到为止，陈河自然也得心照不宣：“当然，《无神之争》的声量摆在那，大家都是奔着口碑和票房双丰收的目标去的。”
“圈子里，盯着《无神之争》的眼睛很多，但关注你的人也不少，”田颖喝了口茶，靠在了椅背上，语气放轻松了一些，“上周，黎羽来了，聊了几句《困兽》。”
听到这个名字，陈河的眼神霎时间没那么自若了，勉强挤出几缕风轻云淡回应过去：“我以为他早就把《困兽》相关的都拉进不感兴趣列表了。”
“是他主动提的，应该是看过了，”田颖的视线落在陈河脸上，仔细看着他的神情变化，“你们私底下没聊过？”
“没有，最近一直在整理《无神之争》的改编思路，社交闲聊的时间不多。”
“因为他拒绝来首映站台吵过？”
“我们没这么幼稚，”陈河端起茶杯，遮去了小半张脸，“《困兽》本就是我半路从黎羽手上接的，他想避嫌也情有可原。”
“也或者是因为亲历过《困兽》的波折，所以觉得不好发声吧，不过我觉得你们铁三角可以约个复盘会，纯聊电影不管旁的。”
田颖的提议陈河不是没想过，但他实在有些拉不下面子。
“他提什么具体的想法了吗？”
“黎羽没开口，但公司里一个助理策划的分析，他听得很认真，我猜应该是小姑娘踩中了黎羽的喜好，跟他不谋而合了。”
陈河把杯子放回到桌面上，抬眼直视田颖，目光不似之前那般散乱：“我想见一见这位助理策划。”
※※※※※※
林乐璇匆忙回到公司时恰好赶上了午休放饭时间，本该是全员忙碌的办公区此刻只剩项目二组的实习生马玲玲还坐在电脑面前敲字，脸上表情皱得像被重压蹂躏的纸。
“玲玲，又有临时的任务？”
来华影娱乐传媒两年多，林乐璇对公司的尿性很清楚，层级越低加班越狠，能占用到实习生午休时间的，必定是当天就要出品的急活。
“陈河来了，钱老爷打算抓住机会把《困兽》的复盘会给抬上来，我得赶在他们回来之前把PPT赶出来。”
“其他人都吃饭去了？”
“你们组被钱老爷带着接待《无神之争》的导演、原作者、特效公司老总去了，我们组被田颖姐喊着跟陈河一起吃饭去了；
美其名曰为我争取点时间，实际上是先铺垫情绪提前安抚一下，免得下午的会议场面太尴尬。”
“同个项目组怎么还单独把陈河拆出来额外安排，签约不顺利？”
“大吵大闹倒是没有，但笑里藏刀是拉满了，”马玲玲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发现连口罩都遮不住林乐璇的病容，余光瞥见药品袋，关切地问着，“乐璇姐，你去医院了？”
“嗯，昨晚头痛的要死，早上去挂了点滴，重感冒，没事什么大碍。”
“华影真的已经忙到连一个病假都给不起的程度了吗？”
“不是公司给不起，是我休不起，”林乐璇端起杯子，在抽屉里挑了一颗浓度颇高的胶囊咖啡朝茶水间走去，“行业缩水，绩效难顶，只能且干且珍惜。”
下午2点，林乐璇在田颖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陈河，他穿了一件亚麻的长款外套，里面是白色的纯棉内搭，衬得人既瘦削又儒雅，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把他的读书人气质凸显了出来。
这是林乐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接触陈河，此刻，他坐在黎羽上次的位置，连姿势都保持得差不多，只不过同为导演，陈河少了几分控场霸气，压迫感和气场都没黎羽那么强。
“田颖姐，陈导，你们找我？”
梁茉芯没具体给林乐璇解释陈河想见她的原因，只是传达了田颖的话让她到办公室详谈。
“乐璇，坐，”田颖没起身，用眼神招呼着林乐璇入座，“早上去看病了？”
“嗯，感冒，怕会传染就去医院做了检测，医生说是前几天淋雨冻着了。”林乐璇没摘口罩，声音沙沙的。
“陈河想跟你聊几句《困兽》。”田颖把话递到了陈河这。
“林乐璇，双木林，欢悦之乐，美玉之璇？”
林乐璇没摘口罩，陈河只看得到她眉眼的部分，脑子里不自觉地就隐现了这三个字。
听陈河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林乐璇有些惊讶，她点了下头：“是。”
“无意中听颖姐提到，你和黎羽分析过《困兽》扑街的原因，方便帮我复盘一下吗？”
陈河先自认了差评，以免对方不好意思开口，可林乐璇却并没有被这一句放低身段的话给唬住，这个圈子里，心口不一的人很多，越是表现得谦逊就越有可能听不得批评。
“那只是我个人不成熟的观后感，没有实际的数据支撑，不作数的。”
“我跟黎羽认识很久了，他若是耐着性子认真把你的话听完，还给出认可的评价，就说明你的复盘很到位，”
陈河的眼神看似闲适地摆在林乐璇身上，
“在编剧方便，我的确有一些高傲的资本，但导演功底弱也是事实，你尽管畅所欲言，不用避讳。”
“这个……票房没达标的原因，其实跟整个市场下滑有关系。”
林乐璇依旧给出了保守回答。
“撇去其他的因素，我想梳理一下电影本身的问题。”
陈河封死了林乐璇的退路。
林乐璇看向田颖想询问她的意见，但对方只是伸了下手，示意她照实回答，她垂了眼，思考片刻，才开了口。
“总结起来就是，叙事高开低走，悬念设置浅白，人物不够立体；有部分观众也反应过演员选角不贴脸，导致代入感不强；一些地方有为了大场面而大场面的嫌隙，打斗对峙的逻辑性没那么连贯。”
听到这样的评价，陈河没反驳也没赞同，他情绪和缓地继续问着：“在制片的时候，论重要程度，剧情、选角、画面，这三者你会如何排序？”
虽说专业的影评的确会从不同的方面去考量剖析一步电影的细节创作，但林乐璇从没真正把这三者当成独立的部分来分开考量，也不明白为何陈河突然要提这样一个与《困兽》并无关系的问题。
“在我这，可能是剧情、选角、画面；作为观众，我不会单纯因为有特效大场面而进电影，但或许会为某一个喜欢的演员买单，不过驱使我主动宣传的，唯有一个深入人心的故事。”
“我的答案也如此，但往往事与愿违。”
现实中电影圈其实很小，只要不是连续几部片子都扑成狗屎，像陈河这样的，还是很容易接到大项目的，而且片酬都不会太低，反倒是有些很有灵气的新人，例如林乐璇这样的，会因为没有署名作品，即便有好故事也不会被考虑进主创名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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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关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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