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它是……”桃瑾惊得说不出话。
徐放词看了她许久,久到桃瑾忍不住开始四处张望。
虚空中,黄沙翻转缠绕,裹挟出丝缕微风的形状。而平地之上,血珠连成线,黑沙不断向外弥漫。
遥远的天际,沿着地平线,仍然残存一条橙阳,逐渐被黑幕蚕食吞没。
不知何时,听雪停下厮杀,在漫天沙风中肆意穿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桃瑾抿了抿嘴,开口道:“望月和听雪,都是你?”
“是。”
徐放词朝她走近一步,内里某种情绪仿佛触底反弹,呼之欲出。
他眼眸中那片覆盖一切的黑雾消失了,唯余**裸的炙热。由于太过直接,以致于桃瑾都觉得陌生。
“你……”
电光火石间,一条黑色巨蟒冲破月牙泉面,铺天盖地的洪水向两人席卷而来。
次元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撑破。徐放词吐出一大口血,往沙漠上倒去。
“徐放词!”
桃瑾赶紧释放法力,生出屏障护住两人。
洪水猛烈地拍打法力屏,水帘后的那个巨大黑影不断摇摆身躯,似乎要将月牙泉中的水荡尽。
桃瑾咬紧了牙,总觉得这黑影她在某处见过。
她怀里的人闷哼几声,睁了眼。
徐放词并不给自己留喘息的时间,立即起了身,动指捏决。
眼前之物,绝非寻常妖物。他不敢松懈半分,紧盯黑影,心手一念。
水流一般的符纸从乾坤袋中涌了出来,穿过法力屏,齐齐围向巨蟒。
符纸组成的金色法力流,在成圈的那一刻,冲上苍穹,扎下地底,将巨蟒牢牢禁锢在金色牢笼内。
水帘降下,但徐放词嘴角依旧溢出丝丝红血。
巨蟒撕心裂肺地吼叫,不断甩动身躯冲撞牢笼,撼天动地,整个沙漠的沙子都抖了一抖。
桃瑾这才看清他的本貌。蛇头仿佛悬在天上,露出的蛇腹几乎覆盖了整个月牙泉,如同一堵遮天蔽日的墙。
巨蟒睁着翡翠绿眼,嘶叫不停。明显他还有大半截身躯藏在水里,他也一直向上挣扎,可蛇身就是迟迟不动。
刹那间,记忆涌上心头,桃瑾已将他和回忆中的黑影对应。
她朝他奋力大喊一声:“祝安!”
闻此一言,徐放词捏决的手也不免一顿。
眼前这条巨蟒,竟然就是千年前妖神阁里的那个蛇少年?!
既然如此,他困于泉底,会不会就是因为他肚中肿起的那一块,导致他穿不过大小有限的泉口?
巨蟒果然停下,转头看了看桃瑾后,将蛇身缩回泉底,只留蛇头在泉面上。
桃瑾挪着步子,向他缓缓靠近。
徐放词未收金笼。他们便只能隔着这层法力障对话。
“你知道我的名字?”
祝安的巨大绿眼中映出桃瑾的脸。他似乎用不着眨眼,盯了这许久,也只有眼珠略微转了转。
千年时光流转,他的外形略有变化,可声音却是一如从前,稚嫩、年轻。虽然语调缓慢,像是一位孤苦多年的老人。
桃瑾心里一阵发麻。如果她能活到千年之久,她是否也能和现在如出一辙呢?
“是,我知道。”
“你身后那群人也一样吗?”
祝安转动沼泽似的眼珠,盯向了她身后。
客栈大门敞开一条缝,韦德贵等人缩在门后偷看偷听。桃瑾一转头,他们就又都躲了回去。
桃瑾摇摇头:“他们与我无关。”
但就在此时,那些翻滚的黄沙又定了形,摇摆的木门停止了吱呀作响。
祝安猛地转向徐放词,露出了獠牙:“是你!!!”
“不,不是你……你和他是一伙的!!!”
徐放词皱了下眉,脸上俱是茫然。
桃瑾赶紧挡在他面前,解释道:“祝安前辈!他不是!不知前辈你所指何人?”
“何人?当然是把我关在这里的人!”他紧盯徐放词不放,“你和那人气息如此相像,就算不是嫡亲,也一定是相处过许久!!!”
“狐狸,你别拦我!”
只一句,就仿佛将桃瑾拉回了古墓幻境,她仿佛又身处在巍峨壮观的妖神阁,同无数妖神前辈玩笑打闹。
而祝安,好似也变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他应当,许久都没和妖说话了。
桃瑾张大了眼睛,浑身发僵。这位来自千年前的前辈,看出她是只狐狸了?!
也对,他从一开始,就对她毫无敌意,怎么会没看出呢?他活了那么久,也许都是大陆上最老的妖了,怎么会看不出呢?
桃瑾嘴角不自觉扬起,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对,祝安前辈,我是只狐狸……”
祝安歪了下头,疑惑道:“那你怎么还跟人类,特别是……”
他特意恨了徐放词一眼:“捉妖师!特别是你身后那个一看就讨厌的捉妖师,待在一块?!”
桃瑾感动至极,一时无法抑住眼泪。
见状,祝安怒吼一声:“他用什么符纸欺负你?!还是也把你锁起来了?!”
此话一出,桃瑾心中警铃大作,正色道:“前辈,到底是何人把你锁在这儿的?”
祝安无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每次来加固阵法,都是一身黑袍。况且,就算我看清了脸,也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只是……”
他始终对徐放词抱有天大的敌意,“一定是和他一样的人!狐狸,你快离他远些!他准没安好心!”
桃瑾笑了,转头看了眼徐放词,示意他上前。
既然祝安说了,是捉妖师把他困在这儿,还是用的符纸阵法,那不就刚好正中徐放词下怀?
他对这些颇有研究,说不定就能破除阵法,把祝安解救出来。
徐放词上前一步,沉声道:“前辈,得罪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双手捏着法决。
无数金色法力从他各处皮肤钻出,在他身周环绕一圈后,尽数钻入了他平静的眉心。
桃瑾隐隐能感觉到脚底气流涌动。莫名地,她胸中气息不稳,手心不断冒汗。
祝安眼神警惕,不由得将半截蛇身探出泉水,严阵以待。
沙漠下,凶悍气流四处乱窜,纷纷往徐放词身下聚集。漫天黄沙重新飞舞,已有飓风之势。
风沙阵眼之中,徐放词倏地睁开眼,眉心溢出缤纷闪烁的金色。
凛冽飓风飘飞不断,他身姿挺拔,手上法决变换迅速。
困住祝安的金笼蓦地落下,他蛇身上的红色符文尽数显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禁制被触发,祝安发出足以撕破耳膜的痛苦吼叫。
在徐放词的控制下,那些金色沙风,摩挲拂过祝安露出的蛇身,一点点清理掉了刻进他皮肤的红符文。
可祝安还有很长一截身躯,被困在了泉底。
徐放词咬紧了牙,双眼亦流出金沙。随即,两道巨大剑影在狂风中成形,齐齐插入蛇腹。
“啊——”
徐放词怒吼一声,暴满青筋的手奋力向上托起。剑影同他的动作一起,向上挣扎。
徐放词那只手颤抖了许久,都只能让祝安向上移动一臂之长。
“啊啊啊啊啊——”
金色沙尘落下蛇身,那些红色符文竟然还深深烙在原处?!
“咳!”
徐放词咳出一大口血,仍旧不死心,仍旧颤抖着手,想把祝安救出来。
他紧皱着眉,身躯已经在狂风中飘摇不止。
眼皮越发沉重,眼前的那条巨大黑影越发模糊,就在他自觉要失识之时,一只手撑在了他背后。
桃瑾扶住徐放词,眼里亦泛出血红的光。
她幻化出同祝安一般大的法相,用狐爪紧紧攀住蛇身,使出全身力气往上拔。
狂风大作,漫天都是徐放词的金色法力飘舞。他已经为她找到了门,他的法力会永远为她指路。
接下来只要把门砸烂,一起冲出去就好。
徐放词不停咳着血,无奈笑了。可是好像,他不能陪她一起出去了。
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扯下了翡翠。
此刻,桃瑾的意识都凝聚在法相中,他身后,只有一具双眼无神的空壳。
虽然,这具空壳比木偶还要呆板,什么感情都没有,但他就是想一直看下去。
桃瑾的耳朵,已经变成了毛茸茸的狐耳,垂在脸侧,偶尔会轻晃一下。
他贪婪地捏了捏,替她拂去脸上的黄沙,笑得苦涩。
“祝你,活到千年。”
徐放词咬住翡翠,俯身喂进桃瑾嘴里。
桃瑾的狐爪一直被红色符文锥刺着,有如剥皮抽骨之痛,体内的法力也迅速流失。
可突然,体内干涸的法力泉,竟又咕嘟咕嘟冒出了水。
“徐道长?”
她心下大惊,低头一看,果然徐放词将翡翠给了她,可他怎么又倒下了?!
“徐放词!!!”
桃瑾慌乱收了法相,“徐放词!!!!”
“徐放词!!!!”
这不是第一次,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摇,他都不应。她还记得,上一次,在悬崖上的棺材里,她眼睁睁看着他被虫子啃得一点不剩。
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时候明明她是恨他的,为什么看到他死了,她又会哭得那么厉害呢?
明明一开始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为什么后面这一路,又一直不动手呢?明明有很多机会,明明他对她从不设防。
不是不能,是根本不想。
那么多的不合理,她从不愿意深想。在这一刻,在他再次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瞬间清楚明白了。
“徐放词!!!!你不能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情线都告诉她了,她还是不愿面对!
为什么就算情线一直没变,她还是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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