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渐渐平息，金色法力也逐渐消逝。
一缕残息从桃瑾眼前飘过，她奋力抓了一把，却抓了个空。
她眼泪一直掉，哭得声嘶力竭，可怀里的人毫无反应，体温渐凉。
祝安的头无力地靠在泉边，替桃瑾挡住了这一侧的风沙。
记得上一次，他见到这般情景，还是千年之前……柳云卿，抱着他们接连死去的友人。
他被困在此处，不知多少个年头了。禁制松动，他们也在此时出现了，变数横生。
千年前的冤与仇，也许能在现世报了。
次元符不可避免地耗尽。客栈里的人见风平浪静，纷纷冲了出来。
他们着急地往月牙泉边张望，却不是为了确认他们安全无虞，而是想看到他们再无威胁。
蛇妖闭眼冥想，单薄女子靠在蛇头边，怀里的人死气沉沉，无论那女子怎么摇、怎么晃，都没有反应，大抵是死透了。
而那人，仿佛就是能构成最大威胁的人。
“欸，人妖好像都没了。”
“没看到那只大蛇吗？哪还用管什么人妖？！”
“多半都遭大蛇给吃了！”
“那我们……”
“当然是想办法收了那大蛇啊！难不成，还要等他去害人吗？！”
桃瑾耳廓一动，转头恨了他们一眼。
是啊，当某个事物强大到不受控制，人们就会自动将他划入清除范围内。千古至今，从来如此。
即使祝安只是想方设法逃出牢笼，旁人也会将那看作危险之举，总会妄想他要危害自己的生命。
一眼后，客栈前的那些人，被包裹在了红色法力之中，动弹不得。只要桃瑾眼睛一眨，他们随时就能窒息而亡。
莲花状翡翠挂在桃瑾颈项间，黑色编绳轻轻摩擦过她的后颈。这是时时刻刻挂在徐放词脖子上的吊坠，这是徐放词喝醉了都不愿给她的吊坠。
他都要死了，还记得死之前要交给她。
“徐放词，为什么之前不给……”
“徐放词，为什么现在要给……”
“徐道长，你能不能亲口和我说啊……”
“徐道长，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再也不逗你了……”
桃瑾无力喃喃着，指腹一直抚着他的脸。
许久，她低下头，在他冰冷的唇上，落下一吻。
不知吻了多久，桃瑾竟突觉有另一股温热的气息，和她的呼吸冲撞在了一起。
她吓得脊背一抖，连忙摇了摇那人，“徐放词，徐道长，徐道长……”
没有应答。
桃瑾声音发着抖，眼泪也不断从眼眶里流出来，从温热变得冰凉，一滴一滴地落在徐放词脸上。
某一滴泪，落到了他睫毛上，却并没有压下那几根，因为下一瞬……
他眼睫颤动，轻轻睁开了眼。
冰冷的泪水并没有刺得他不适，因为他自己的泪水涌了出来，与之混合，永不分离。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眼前之人，却知道那是谁。
“没死，你没死……活了，活了！”桃瑾浑身颤抖，喜极而泣。
泪珠一颗一颗地掉，狂喜冲碎了她整个人。从大脑，到心脏，她都完全无法掌控。
没有丝毫停顿，桃瑾紧紧拥住了徐放词。即使感受到两人胸膛紧紧相贴，她依旧用尽全力，恨不得两人的血肉严丝合缝地长在一起。
她要确认，她迫切地想确认，他的心跳、呼吸都恢复如常。
徐放词瘫软地靠在她肩上，完全是凭着她的力，才能坐起身。
“放心，我没死。”
他轻轻顺着她的背。
桃瑾压根就止不住泪，近乎痴狂地重复着：“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又死了！这是第二次了！！！”
“你怎么那么傻……万一你真的死了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两次，徐放词，你怎么两次都要护着我……”
徐放词恢复了不少力气，笑着回拥住她，沙哑的声音温柔似水。
“情线。”
他刚才只是昏迷了，情线不会消失。桃瑾看得到，可她就是忍不住害怕，害怕情线突然消失不见，他从此长睡不醒。
而两次舍命相护，情线也早已告诉她了。放在别人身上，她深信不疑的事儿，为什么到徐放词身上，她就要反复琢磨，宁愿相信虚无缥缈的感受呢？
问题即是答案。
桃瑾哽咽不止，断断续续艰难说着，“徐放词，我不会再一直问，你喜不喜欢我了……我喜欢你，真的喜欢……”
“虽然我没有情线，但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再看到你死了……”
徐放词再也无法维持平静，手指颤抖，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好，好……你不问，我说。”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们以后，不分开。”
“嗯！”桃瑾鼻音浓厚，重重答道。
祝安半睁了只眼，见两人光天化日之下，还在那如胶似漆地抱着，简直“丧尽天良”！
还把不把他这孤寡老人放在眼里了？！
“咳咳！咳咳！”
祝安眼神幽怨，叫停了两人，“你们抱够了没有？”
“没有！”
徐放词身上骨骼分明，但又不乏肌肉，实属是瘦而不柴。既能感受到轮廓，又不会觉得硌人，是拥抱的上上选。
桃瑾收紧了手，恋恋不舍，“徐道长这么好，怎么可能抱够。”
徐放词弯着嘴角，也不放手，甚至开始揉着她的头发。
“……”
祝安蛇头在沙漠上画出波浪，扭着身子后退。
“反正你们也救不出我……若你们执意继续，那我就走了……”
“诶等等！”
桃瑾轻拍了下徐放词背，柔声细语：“我先松手了，正事要紧。”
“嗯。”
“怎么又松手了？”祝安阴阳怪气道：“看来我比他重要？”
桃瑾用湿润的沙子裹成沙球，特意靠近祝安鼻孔比划了下，“你都一千岁了，怎么还是那么幼稚？”
“幼稚？！你个小娃娃说我幼稚？！”
祝安气极，连鼻孔被沙球堵住了都一无所知。他一只鼻孔疯狂出气，“可笑！简直可笑！”
“一千年前，你的祖宗的祖宗都不知道在哪？！你说我幼稚？！”
桃瑾无奈耸肩，“前辈，说出来也许你不信。但我确实见过一千年前的你。”
“嗯？”
祝安的寿命虽然超过了大陆上多半古国，但他困于黑暗、困于痛苦，浑噩已久，他脑中最鲜活的记忆，还是生活在安元国的日子。
稍微思索一下，他便有十分确定：“那就奇怪了，我没见过你……你有一千岁吗？”
桃瑾摇了摇头，同他仔细讲述了扬州古墓的幻境。
听到关于帝皇城、关于妖神阁、关于柳云卿时，祝安眉心舒展，极怀念那段风光无限的时光。
可自从桃瑾提到妖神陨落，他眼中的怒火就越烧越旺。冬雨两个字一出，怒火的柴堆就彻底炸翻。
“冬雨？！也对……”
祝安自嘲地笑了几声，凄苦无比，“什么妖神陨落，都是她和那安元王做的局！”
“她？”
桃瑾大吃一惊，不禁疑惑道：“冬雨，难道不是叶鸿小姐的贴身丫鬟？一个，守候主子千年的忠仆？”
“呵！”
祝安冷哼着，“贱人，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她借着叶鸿丫鬟的身份，随她一起进出妖神阁，其实一直在暗中贴符画阵。”
“那些消失的妖，先是被她用符变得嗜睡、脆弱不堪，后面再掉进她设的阵法陷阱，毫无还手之力！”
“她贴符画阵？！”
桃瑾看了徐放词一眼。徐放词亦平静对视，除了眼神炙热，脸上看不出一点对此事的惊讶——
冬雨、扬州作祟的衣灵母妖，是第一批捉妖师……还是第一个捉妖师？！
桃瑾紧接着问：“我在幻境中，并未见到捉妖师身影。难道那个时候，安元王已经在暗中培养捉妖师制衡你们了？冬雨是创造那些符阵的人吗？”
“是。安元王忌惮我们已久，早就想把妖神阁拆了，把我们赶出帝皇城……这一切，都怪冬雨那个贱人！”
祝安不由得声音尖锐，“安元王只是有想法，还没那个本事付诸行动。再不服气，他也要仰仗我们守住安元国。”
“就在那个时候，冬雨带着她的阵法、符纸出现了……”
桃瑾接道：“冬雨传授术法，帮安元王培养了许多捉妖师。那些消失的妖神，是被他们杀了吗？”
“不……”
祝安眼眸黯淡，难得的神情严肃：“他们把他们关起来了，日夜折磨，剥皮抽筋，要把妖的底细探个一干二净。”
“前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前辈如何得知是冬雨所为？幻境祭坛中，您可是能亲眼看见，她一个人，宁死也要守在叶鸿棺材旁边。”
“虚伪！虚伪！”
祝安简直恨极了冬雨，“让叶鸿献祭，这点子都是她向安元王提的！她待在祭坛，不过是怕她的长生大计毁于一旦！”
“长生？”
“她和安元王的腌臜事儿，之所以我会知晓得如此清楚，那是因为……我和柳云卿，和其他人一样，也中了他们的计。”
“那时候，根本没有捉妖术一说。我们，完全不能辨别。”
在一起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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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月牙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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