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妈,够了嘛。”
但拓无奈的看着两人泪眼婆娑的哭在一起,侄子尕尕在一旁玩沈星带来的玩具,也跟着哭。
转脸又看到夏冬青也在旁边默默抹眼泪。
但拓叹了口气。
寨子外来人了,老远就喊着阿孃尕尕。
小柴刀站在窗外一脸懵逼的看着屋里壮观的场面。
“小柴刀?你怎么来了?”沈星一眼就看到他。
“星哥!”小柴刀亲热的喊着,“我有护照噶,过来看看阿孃就走,顺道把拓子哥的遗物带回来。”
他拎着两个黑色行李包,一包装着但拓留在达班的个人物品,打开来是一堆理发造型用的瓶瓶罐罐,还有一本书—《情话大王》
这是沈星出国前他的朋友恶作剧硬塞给他的,到了三边坡才知道,这里的女人不用骗,买就行。
可能是哪天给但拓盖泡面的时候落他手里了。
“这本书放拓子哥枕头底哈,我给他带回来了,可惜他用不到了。”小柴刀遗憾的说。
“谁说呢?用到过的嘛。”但拓抱手靠着门框。
“他用到过。”夏冬青传话说。
“给哪个用的?”
小柴刀诧异的看了眼沈星,沈星忙摆手:“不不是我,他没对我用过。”
但拓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小柴刀说:“想啥呢当然不是你。拓子哥把你当亲弟弟,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娃娃,你不晓得噶?”
沈星说:“我还想知道呢。”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但拓把沈星当成了死去的貌巴。
当事人有点坐不住了,他说:“弟弟是弟弟,阿星是阿星,这是两种不同的爱嘛。”
夏冬青震惊的看着他,又看了眼阿孃,没敢接话。
—
中午阿孃留他们简单的用了饭。
走之前小柴刀将另一个行李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里头是一摞一摞的人民币。
“这是猜叔的一点心意,尕尕的学校也帮起找好咯,以后....”
“以后我来照顾他们。”沈星接过话茬,“死在达班是他还给猜叔的,到此为止吧。”
小柴刀的表情瞬间有点僵,他忙道:“误会了星哥,没得别的意思,真就是来看看他们。”
“但愿吧。”沈星点点头,他拍了拍小柴刀的肩膀,“你和细狗哥,你们保重。”
小柴刀冲他了然的笑笑,转身出了寨子。
但拓握紧的拳头稍稍卸力,他松了口气。
—
住的地方离街市不远,是两层的傣族茅棚小寨,和他们在小勃邦的家很像。
左邻右舍都是彝族人,交流起来也非常亲切。
沈星里外转了一圈,换了水管又爬到屋顶检查漏雨情况。阿嬢在下面招呼,让他赶紧下来别摔了。
"都挺好的,以后有什么问题您都打我电话,我让人过来弄。"沈星顺着屋顶跳下来拍了拍手,突然想起了以前在三边坡只要是高一点的地方,都有但拓在旁边扶他,心里又有些难过。
“真是麻烦你们了,给我们找地方住,还大老远来看我们。”阿嬢说。
“什,什么?”沈星以为听错了,“阿嬢,之前是谁带你们来这儿的?”
阿嬢说:“是一个姓田的记者,他告诉我是你让他们来的。”
—
回程的路上沈星给田记者打了通电话,感谢他帮忙安顿但拓母侄,并承诺会尽快完成剧本。
田记者只客气的应着,匆匆挂断了电话。
飞机落地,手机恢复信号后弹出几条本地新闻:男艺人被爆畸恋,其母吸毒获捕。
沈星扫了一眼,顺手点了删除。
—
夏冬青很快被制作公司约去试镜广告片,他忙了起来。
他没课的时候待在星星物流兼职拣货员和灵魂翻译的工作,制作公司一个电话,沈星便放他走了。
反正但拓的话也少,大多时候只静静的看着沈星。
夏冬青说拓子哥其实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只是他的表达从来不在言语上,而是一举一动之中。
沈星也忙起来了。白天赶剧本,晚上便带着但拓出去玩,虽然他的自言自语自娱自乐并不会得到回应,也总是招来异样的目光。
公园里陆续亮起霓虹灯,沈星从摩天轮上下来,收到夏冬青的短信:
「Ok」
沈星盯着手表,秒钟快要转到12的时候他指着前方说:“快看!”
嘭嘭嘭几声,烟花点亮了头顶的天空。
但拓下意识挡到沈星身前,伸手探到腰间。他听见身后的沈星说,
“别怕,哥,咱在中国呢,以后都不用怕了。”
他想告诉但拓,爆破声也可以是来自和平土地上、澄澈的高空里、一朵为自己绽放的烟花。
沈星仰头望向天空,五彩斑斓的星光亲吻着他的脸。
但拓久久看着他,挪不开眼睛。
夏冬青站在远处,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刻。
镜头里沈星微笑的拥抱夜空,这是落入但拓眼里的关于美好的最初释义。
烟花燃尽,驻足的游客也散开了,沈星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这一切好像是自欺欺人、自导自演的脑补罢了。
但拓真的能感受到自己吗?沈星摸了摸胸前的狼牙。
路灯下,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他一身黑色着装,额前一绺蓝色的刘海。
“别动。”
男人拿枪指着但拓,摸出一只屏幕透明的手机,吹了一下,屏幕上弹出林蓦的个人信息。
“是你吗?”他把手机伸过来。
“不是,我叫但拓。”但拓警惕的看着他,站到沈星身前。
“说普通话。”男人抬了抬枪。
“不会。”但拓冷冷的说。
男人歪头骂了句脏话,十分不耐烦。
沈星知道他在和但拓的鬼魂对话,往前一步堵住他的枪口说:“你干嘛?!这里是中国,拿枪犯法!”
男人比沈星高出一头来,见他白白净净顶着张娃娃脸,“哪来的小屁孩儿,边儿玩儿去。”
夏冬青赶紧跑过来,小心翼翼挪开他的枪管说:“你也能看见他?”
男人脸色微变,“冬青?”
夏冬青问:“我们认识吗?”
男人的神色柔和下来,他笑了笑说:“会认识的。”
夏冬青眨着无辜的眼睛,“可他不是林蓦。”
男人这才收了枪,他甩着刘海说:“我叫赵吏,是冥界的鬼差,你们这儿也叫我们无常。”
沈星刚要开口,赵吏抬手打断他,“别问我为什么黑白无常只有一个,去问我们Boss。”
“没想问,你搭档不是在那儿了嘛。”
沈星努了努嘴,赵吏身后还远远跟着一位英姿飒爽踩着长靴的女鬼差,皮靴上别了把同款长筒手枪。
赵吏转身冲她招了招手,喊着木兰。
“你为什么找林蓦?”沈星问。
赵吏说:“他阳寿将尽,魂魄已经充满怨气,防止他离魂伤人,所以明晚十二点前,我要把他带去冥界。”
两人错愕的对视一眼。
“吏哥哥,忙完了吗?喝酒去!”木兰抖着风衣走过来。
赵吏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夏冬青身上,木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些惊讶,
“阿金?你找到阿金的转世了?”
“他叫夏冬青。”赵吏告诉她。
夏冬青一头雾水的听着,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赵吏伸手想给他理理,被他偏头躲开了。
赵吏收回手,倒退着走了两步,“再见,夏冬青。”转身与木兰并肩离开。
两名鬼差的声音渐行渐远。
“吏哥哥,冥界不是有魂魄追踪系统吗?这还能弄错?”
“系统BUG了噻!”
—
林蓦自杀的新闻在第二天登上了微博热搜榜又被迅速撤下。
夏冬青一整天都没有等到制作公司的拍摄通知,下班跑去公司大楼问才知道自己参与的广告片被临时叫停了,因为短片主角蒋诩涉及了微博这场闹剧,品牌方正在酌情换人。
沈星打电话去问情况,夏冬青准备还是回星星物流加会班。
电话说到一半,沈星听到咚的一声,像是手机砸到地上的声音。
“喂?冬青?”
那边静了几秒,电话被重新拿起。
“沈总,我借用一下夏冬青的身体,很快还你。”
明明是夏冬青的声音,语气腔调却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是林蓦,他的生魂去找蒋诩了,冬青有危险!
“林蓦,你要去哪儿?”沈星拿上车钥匙小跑去停车场。
电话里只剩下一串忙音。
沈星一脚油门,开上了去制作公司的路。
??—
夏冬青的电话没人接听,沈星找了个借口让大楼物业给他看监控。林蓦一直在找人,问了一圈无果后又沿着楼梯上了天台。
天黑透了,天台上亮着雪白的照明灯。
沈星赶到时林蓦正坐在栏杆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知道他会找来。
“林蓦,你先下来,坐在那儿太危险了。”沈星试着慢慢靠近他。
林蓦松开手,晃了晃腿说:“怕什么?我已经死了。”
沈星几乎不敢呼吸,他说:“这是夏冬青的身体,他不想死。”
林蓦愣了下,说:“是吗?我感受到了,他好像也觉得活着没意思。”
沈星突然发觉他一点都不了解夏冬青。
林蓦朝他拍了拍旁边的栏杆示意来坐,沈星靠近了才看到栏杆下面还有一层平台。
—
??
活着不好吗?以前的他可能会这样说。
后来,但拓用他的前半生给了沈星答案。
赴死的前一秒,或许是他活得最轻松的时候。
沈星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就是但拓?”林蓦看着沈星的身后,自嘲的笑了笑,“还真是和我一模一样。”
“故事写完了吧?”他又问。
“快了。”
“故事里的但拓也死了吗?”
沈星说:“他没得选,而你却选择了死亡。”
林蓦平静的看着夜空,“如果我说,我是被人推下去的,你信吗?”
沈星诧异的看着他。
“他是我大学时期惟一的朋友,他对我挺好的,知道我和林总关系不一般以后就更好了。他图我什么我都不在乎,但是,他说我恶心,说早就烦透我了却不得不忍着。”
“他公开了我们的聊天记录,断章取义,雇水军骂我,说我是附骨之疽,死缠烂打的同性恋。我妈的住址他也知道,不过是她活该。”
“上热搜之后,我去酒店找他问清楚,他恼羞成怒把我推到泳池的深水区。”林蓦突然笑了笑说:“他知道我不会游泳。”
沈星一时说不出话来。
天台往下能看到对面零星亮灯的住户,二十五楼有人倚在开放阳台上抽烟,明灭的烟头格外刺眼。
林蓦盯着楼下说:“但拓不必羡慕你,因为他也可以。”
沈星没明白他的话。
“你不是说他没得选择吗?我也让你看看我的选择。”
说完,林蓦的魂魄抽身出来,朝着二十五楼的蒋诩扑去。
沈星感觉一阵阴风掠过,夏冬青软倒下来。
他扶着冬青,看到对面二十五楼的阳台灯剧烈闪烁,男子突然惊叫一声从围栏上翻身摔了下去。
楼下骚动起来,沈星被吓出一身冷汗。
“冬青!”赵吏赶来,蹲在夏冬青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见夏冬青转醒,赵吏从腰下抽出枪。
“你要干什么?”沈星紧张的看着他。
赵吏朝着对面迟迟没有动手。
“他已经有了害人之心,不能留了。”木兰从阴影里走出来,扣动扳机。
林蓦魂飞魄散时露出释然的笑。
做人太累了,但愿魂魄尽灭,终了来生路。
—
“他走之前跟你说过什么?”赵吏问。
沈星摇摇头,又想起了他的那句话,“他说但拓不必羡慕我,因为他也可以。”
“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赵吏撂下这句话,又看了夏冬青一眼,走了。
夏冬青猛的明白过来,“快十二点了,去医院!”
—
沈星的边水故事即将完结。
夏冬青记得但拓在最后一次走山赴死前朝沈星说过一句话。
「我其实很羡慕你,能生在中国。」
林蓦的那句话没有说完,他想说的是:但拓不必羡慕你,他也可以生在中国,替我好好活着。
—
承贞医院,ICU病房外。
“来啦。”赵吏似乎在等他们。
“你知道我们会来。”夏冬青说,“你会阻止我们吗?”
赵吏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还知道你会帮他。”
“怎么帮?”夏冬青问道。
“人的灵魂和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他的魂魄跟林蓦的躯体并不契合。”赵吏顿了顿,“三魂主神思,取少之可修魂魄之隙。”
“用我的三魂。”沈星马上说。
赵吏看了他一眼,“你的三魂刚长好,还用不了。”
“星哥,让我来吧。”夏冬青说。
沈星问:“折损三魂会怎样?”
“会....忘记一些事情或者人。”赵吏的眼睛重新落到夏冬青的身上。
“失忆?”夏冬青听笑了,“那最好能让我忘干净点儿,什么狗屁阴阳眼,都他妈滚蛋。”
赵吏沉默片刻,注视着他说:“记忆是人的精神力,是助益还是负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来吧。”夏冬青说,“希望我不会忘了你们。
—
佛说,一切皆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但拓在病房醒来,他看到镜中的自己脑袋上绑着纱布。护士告诉他,他已经溺水昏迷了十天。
一切都这么熟悉,又说不出的陌生。
但拓拔下针头换了病服,站在床边收拾衣物准备出院。
“你还不能出院。”
有人在病房门口捏着嗓子用勃磨话说。
但拓整个人僵在原地,他回头看到沈星拎着两袋水果站在那儿。
他笑着用勃磨语接话,“我没问题了。”
沈星乐得像个小傻子。
“哥,我接你来了。”
—
边水故事最终还是顺利开机了,但拓成为林蓦醒来后一身黑料,剧组自然不能用他。
但是替补演员和原作者沈星交流角色时,他让但拓进行了针对性指导。
片子上线后反响非常好,新CP迅速风靡网络。
网友辣评:总觉得但拓的眼神过于宠溺,不像是兄弟之间,反正关羽和张飞不这样。
“你怎么指导的?麦麸这一套全让你给整明白了。”
两人窝在一起看电视,沈星自己都忍不住磕起来了。
但拓得意的说:“真情流露噶,懂不懂得起?”
“这也太露骨了吧,明明他们说为了过审改成了兄弟情。”
“你写的难道不是兄弟情噶?”但拓问。
“你说呢?”沈星坏笑的看着他。
剧情接近尾声,演到了令沈星记忆最深刻的那场戏。
电视里的但拓说:“你来达班的那个晚上,天上的星星也像今天晚上这么亮。”
这句台词被演员说得像是情话一样缱绻动人。
但拓本人看到这里,不经意的勾了勾嘴角,表示很满意。
沈星凑过去问:“你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什么心情?”
“我当时在想,为哪样书上写的是今晚的月色真美,而不是今晚的星星好亮。”
沈星愣了愣,“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那本情话大王还真让你用上了。”
“啥子诶?”但拓装傻。
“你再说一遍,那句话。”沈星抱着他胳膊。
但拓笑了笑,知道他想听什么。
“说呀。”
“我爱你。”他说。
—
一辆红色吉普滑停在星星物流门外,赵吏迈着自信的步伐走进来。
他摘下墨镜,敲了敲沈星的办公桌,
“新店开张,这是我的名片,请笑纳。”
赵吏简单耍了波帅,放下名片就要走。
“等等,”沈星叫住他,“那天之后就联系不上你,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
“不用谢。”赵吏掀起衣摆潇洒的转身。
“为什么帮他?”沈星追问。
赵吏停下脚步,“受人之托。”
说完摆摆手往外走去。
他戴起墨镜,在镜片下瞥了一眼夏冬青,与他擦肩而过。
沈星翻了翻手上的名片,“冬青,你不是说以后想找个兼职夜班吗?这个给你。”
夏冬青拿起来看着,
“444号便利店,店长赵吏。这谁啊?”
—
【1984年冥界】
鬼差:“吏哥,下面又没阳光,你整天戴什么墨镜?”
赵吏:“最近被梦魇着了,成宿成宿的上演唐朝画师自毁双目的戏码,眼睛给我剌得血呲呼啦的,醒来见光就疼。这情况你有法儿没?”
鬼差:“梦魇?上头刚弄了个神兽过来,让投胎到中国。据说是个貘,上古神兽,传说以梦为食,故名食梦貘,或许它能帮你。”
—
赵吏:“你治好了我的梦魇,我能为你做什么?”
貘:“可以吗?”
赵吏:“说说看。”
貘:“我本来自勃磨,那是一个邪恶的国度,神灵得不到虔诚的滋养,神性在陨落。”
赵吏:“中国现在是片和平的土地,很多阴灵都想在这里托生成人。即使你是神兽,世代福泽世人,也将付出代价。”
貘:“我出生三月就被豺狼咬死,母亲拼死护我,幸有善人相救才得以延续。他将我下土安葬,却并未向我祈求福祉,他求的是我母亲的平安。他是个善良的孩子,母亲说神会眷顾他。我魂魄离体时见过他一面,故此想托生成他的样貌以报恩德,不惧任何代价。”
赵吏:“你虽然可以转世成人,也只有和貘一样二十几年的寿命。”
貘:“足够。”
—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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