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批受到征召的武装种开始陆续返航,除去每一处驻军基地必要的留守成员外,其余奔波在外的灰翅全数回还。
最先回来的是克里曼。
他在卡姆兰停留的时间略长,萨克帝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有功夫四处看看人类的遗迹。
卡姆兰一方显然不可能放任一只直系自由奔跑,于是亚瑟成为了陪同者兼向导,带着武装种领队将周围几颗星球逛了一圈。
克里曼一开始是拒绝的。
但随即他便被与虫族的栖息星域截然不同的景色迷住,开启了问题模式。
当他回归族群,这种好奇又被沉默所取代。
“我看见那些化为废墟的繁华之乡。”他同萨克帝走在一处时,低声说。
“全都是很大规模的建筑群,比曾经的旧王巢还要宏伟,脆弱且无法飞行的短命种建立起那样庞大的巢穴,但它们还是毁灭了。”
“任何活物都不曾留下,只有青苔生长。”
当核心种抬头,他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一点迷茫。
“虫群在某一天是否也会如此。”
克里曼在注视驳接轨道和远处的群山:“我没见过迁徙后被留在原地的巢穴旧址。我们从一个星域辗转至另一个星域,没有虫记得最初的虫巢被遗弃于何处。”
“我不知道。”
曾经作为人类的萨克帝和恶邻一度杀得难解难分,对方撕碎多少人类的士兵,他就砍下多少虫子的脑袋。每阵亡一位高级将领,他就斩断一颗虫母的头颅。
宇宙太过广袤,所有文明都沉睡其中;宇宙也太过狭小,容不下两支狭路相逢的物种。
“我想让我的族群安定下来,不再漂泊。”
他拥有了一颗能源星,生活其上的雌虫和雄虫不用再痛苦惊惶,慢慢地接受并成为他的族群成员。
“我想获得一个长久的、稳定的未来,而不是等到一颗又一颗的星球化为焦土,再启程寻找下一个目的。”
继克里曼之后到来的,是部分能源星的驻军。
这支队伍出乎意料地一并带来了瑟临与肖。
短翅种一向社恐,他们喜欢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繁衍生息,照顾自己族群的幼崽。
即便被迫遭遇007内卷,并且不得不承担起客服和管理工作,总体而言肖以外的虫仍旧喜欢守着Ja的地盘不挪窝。
认识这么久以来,萨克帝第一次见到瑟临跑外勤。
深棕色的雌虫首次踏足灰翅的核心星域,看上去有点紧张。
“我已交接安排好临时的管理工作。”
对方解释道:“短翅失去了亚王虫,我们处于破碎状态。你要召开直系的集体会议,我和肖作为短翅的幸存者可以参加——如果你需要的话。”
“需要。”
言简意赅地表明了态度,避免自己的下属进一步陷入不安,核心种冲肖点了点头,又摇过来一只负责带路的虫:“格拉在大信息巢,可以直接过去找他。”
“他会同你们说明一下相关事项。”
及至残余的武装种舰队自第四象限区返回,克拉克和萨克帝向所有等得冒火的直系发出了集体会议通知。
十五个大循环前,最后一只王虫自宇宙间绝迹,拧成一团的虫群自此四分五裂,揭开漫长纷争的序幕。
最初的二十支核心基因族群各自为政,为了抢夺王虫遗骸和宜居星域彼此厮杀。落败者从成虫到卵被全数碾碎,几乎无一存活。
在相隔漫长的岁月后,由灰翅牵头,这个物种再一次向核心靠拢。
它们试图回归大群。
这几乎是虫群的天性,它们在死后寻求一个集体意识的坟墓,活着时也擅长以团体的形式行动。
整颗星球的安防等级在不断提升,驳接轨道处无数的飞船陆续停栖。
就连原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件的雄虫们都感受到了不安。
许多在大信息巢工作的虫先一步接触到相关数据,敏感者已经觉察到即将发生的事;另一些则被动荡严肃的气氛所感染,焦虑地询问未来将走向何方。
因为建设和安置工作而滞留在曾经的阔翅星域许久的卡拉一行,早些时候跟随着第四象限的队伍,一并回到了大信息巢。
长期奔波的雄虫变得壮实了许多,线条美丽流畅,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细如麻秆的四肢上插着一颗无力晃动的头。
充沛的食物、不再遭受殴打和逼迫的生活,以及实现价值的适当工作,几乎成为了这群阔翅的良药。
久别重逢后他显得有些认生,但畏缩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
在驳接轨道处碰见他们的武装种领队愣了一下。
“你看上去非常健康,不会再轻易死掉。”
这句话铿锵有力相当笃定。
钢铁直虫的夸赞方式实在是令核心种听不下去,萨克帝无语地挥挥手:“我这边的工作结束了,你带他们去格拉那里。”
白色的虫负责所有回归者的安置,还要兼顾自己原本的工作、为即将到来的会议做准备,每天同样忙得脚不落地。
这段时间灰翅族群的栖息在不停改建,许多建筑和工事大变样,甚至冒出了公共交通、公共飞行器这种东西来。
于是克里曼接下这个任务,负责一路将四只雄性送去大信息巢。
“偏远星球的生活……辛苦吗?”
绞尽脑汁打破尴尬的深灰色雌虫实在不是聊天的好料子,最后只憋出短短一句话。
卡拉笑着摇摇尾巴,有点不好意思。
脱离最初浑浑噩噩的状态后,他现在其实不太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对于这只强大且表情冷漠的雌虫,阔翅带着一点奇怪的依赖感,对方从孵化巢穴中将他拎出来,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也在他脑子不清醒的时候一点一点地喂给他蜜露。
但傻乎乎的虫彼时做出了抢勺子的离奇举动,也曾因为会错意而搞出饱受惊吓的交/配事件,导致他的依赖感里掺杂着一点想要逃跑藏起来的莫名情绪。
“我们很好,谢谢您。”
轻声慢语地说着,雄虫的声音不算大,和他们的胆量一样。
长时间的工作令原本破碎的表达能力变得清晰而准确。
“一开始很困难,但后来慢慢地好起来了。灰翅的武装种成员保护我们,帮了我们很多。”
“那就好。”
干巴巴地回应一句,克里曼将所有虫送到目的地,然后顶着他开始缓慢竖鳞的尾巴匆匆离去。
站在原地的阔翅们还来不及进门,就被走出来的肖撞了个正着。
“你的鳞甲看上去真漂亮!”
社交悍匪先一步发出惊叹,尾巴梆梆地敲。
和人类社会无谓地细化出偏性别指代的形容不同,虫族的通用语很粗糙。鳞甲漂亮,尾鞭漂亮,翅翼漂亮,统统漂亮就对了。光鲜亮丽意味着强壮,意味着在生存与繁衍的过程中不会被轻易淘汰。
一把抓住还有点害羞的虫,肖将他们扯进贴贴大军。
挤成圈的雄性们发出嗡嗡的声音,鳞尾挨鳞尾,彼此绕上几个卷。虫子们打招呼可以碰碰尾巴,但是不能上手玩。
“你还、还好吗,罗克珊?”
已经可以流利使用通用语的阔翅羞赧到长尾打结,鼓起勇气,向着最初帮助自己的虫发出细细的问候。
“我很好。”
白色的虫笑了,他果然还是喜欢雄虫间亲密的贴贴。
原本那些身高刚刚到他下颌的同伴现在全都变得大大只,大家挤在一起嗅起来甜甜的,暖呼呼的。
“你也看起来强壮又美丽。”
于是卡拉变得更红一些,他像之前那样蜷缩在对方怀中,获得了许多爱抚和轻蹭。
超过半个大循环的时间,他们流散各地,每只虫都在东奔西走。曾经聚集在大信息巢里的日子竟然成为了难以重现的场景。
“我,我们找到了很多雄虫。”
轻轻地说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卡拉因为温柔的触碰而逐渐舒张开身体。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同一巢穴的成员间的互动,曾经他和自己的两只兄弟被抓进孵化巢穴前,也会这样相互梳理鳞片、蹭蹭气味。
只不过这样的记忆很快便被无止境的惨叫和灰白色的虫卵所替代。
好在他现在有了新的族群。
这个族群正将本质上有点黏人、也很容易感到羞怯的阔翅抱在怀中。
“许多星球都建立起临时收容所,我们一边学一边教那些虫如何使用信息巢、如何讲通用语。”
“你和你的同伴都非常厉害。”
轻柔地抚摸对方的后背,格拉笑着回应。他可以想象到在简短的话语背后,原本连见到陌生虫都要发抖的阔翅们付出多大的努力。
所以他不会惧怕命运,不会因为任何风浪而退缩。挣脱泥潭站在所有雄虫前方的他倘若逃避,那么他的朋友、同伴、许多星球上素不相识的虫都将因此而掉落回深深的黑暗中。
他准备了太多的资料来应对即将到来的会议。
足肢种的安贡中死去的雄虫与幼虫只有不到两千只可以找到名字,更多的无名者则是连存在的痕迹都未曾留下。比如利贝尔曾经的抚育者,比如和银灰色虫崽一起生活的那些幼虫。
他们仿佛落入夜晚水面的灰烬。
那些讯息令雄虫感到窒息,他开始习得悲伤之外的愤怒和激烈的诉求,脑海深处像是燃烧着永远都难以熄灭的火。
他在最初以痛的方式感知到这个世界,但绝不会将这种痛留给他的同伴、留给每一只新生的幼虫。
将世界分割出三六九等的直系们降落于此,那些已经立于顶点者仍旧想要摄取更为广阔的图景。
贪婪是每一个物种的天性,获得一就想获得二,获得二就想获得更多。
闪纹种的亚王虫在理解到格拉的真实地位后,便一改轻蔑的态度,开始以旧日族群成员的身份大献殷勤。这是曾经跌跌撞撞地跟随在亲眷身边的雄虫,无力如何以伏低做小的姿态取悦对方,都无法得到的对待。
权力的滋味甚于最新鲜的血食,白色的虫清晰地理解到这一事实。
他们出身于虫群,争夺是刻印在基因中的本能,撕咬下命运是他们的天性。
正如萨克帝所说,他确实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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