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难闻的汗臭和霉味,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好艰难。
被斩断脖颈的恶鬼像是沾染烈焰的碎纸屑,徐徐燃烧,化为灰烬。
“臭死了!!恶鬼都这么臭么?”
这味道像极了堆积数月的泔水,让人恶心。
千夏捏着鼻子,干呕了两声,精致的眉眼扭曲成团,她泄愤般将正消散的头颅踢远,毛绒绒兔耳朵突然僵住。
同款毛绒兔式样的拖鞋沾染缕缕青烟,原本雪白的绒毛尖端卷曲焦黑,活像被雷劈过的蒲公英。
千夏瞬间傻眼。
玄弥目光仍定格在女孩收刀的腰侧,喉结不自觉滚动。
他见过太多鬼杀剑士的斩击。
水之呼吸的优雅弧线,雷之呼吸的暴烈电光,炎之呼吸的炽热轨迹。
但从未见过如此......随意的斩杀。
没有蓄势待发的紧绷,没有呼吸法特有的韵律,甚至连最基础的吐纳都省略。
眼前这个还没自己高的女孩轻蹙眉头,一声不耐,刀锋便已划出完美的弦月。
那姿态不像在斩杀恶鬼,倒像在庭院里随手劈开一颗熟透的西瓜。
“咿呀——!!!”
尖叫声如锈铁片刮过玻璃,听得缩在墙角的村民们集体哆嗦,更加剧烈地收缩身躯。
玄弥按住嗡嗡作响的右耳,呆愣地看着前一秒还杀气凛然的女孩蓦然跪坐在地,捧着拖鞋泪眼汪汪。
“限量版......托人排队了三天才买到的......没人跟我说这恶鬼燃烧的时候,真有温度和灰啊。”
“.......”
玄弥咬紧牙关,齿缝渗出铁锈的腥味,他觉得刚刚发生的事,要么是幻觉,要么就是女孩撞大运。
一个还没自己高的孩子,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呼吸法都没用,一刀就砍下恶鬼头颅。
这衬托得他,像个笑话。
破碎的纸门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庭院外的樱花树打着旋儿坠落,迟迟不见下一个恶鬼身影出现。
门外恶鬼没了么?
玄弥瞥了眼依旧在抽噎的女孩,月色在榻榻米上蜿蜒出血色纹路。她赤脚蜷缩,把沾染些许污垢的鞋子紧搂在怀中,豆大的眼泪滴滴砸落,看上去很是脆弱。
刚刚,一定是错觉,这人怎么可能会一击砍下恶鬼的头颅。
啊,一定是的。
不然她也不会被抓到这里来。
玄弥不断地质问着自己,烦躁地磨着后糟牙,爆裂的怒火在胸口盘桓,却又不得结果,只能强忍着捏紧拳头大步朝庭院走去。
这个见鬼的地方,早点离开。
啊!对!找鬼杀队的柱来相助才好。
“你干嘛去?”清冷的声音贴地袭来,衣袖被毫无征兆地拽住。
好快!没有一点声息!什么时候?
玄弥浑身一震,寒意顺着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仿佛微弱的电流在脊背爬行。
名为理智的弦,应声崩断。
“你这个家伙!别太得意!”
他旋身暴起,五指张开裹挟着劲风直冲女孩头顶,“你装什么!”
明明强得可怕,却在这里装弱小。
这简直就是人类的耻辱。
触及头顶发丝的刹那,靛蓝色的光猝然炸裂,如蜘蛛网状般的电弧在空中凝结。
“呲——”
电弧爆鸣声割裂死寂,玄弥踉跄着后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依旧抱着那只糯米似的拖鞋,眼角泪珠依稀可见,可那噙着泪的眼里,却是——
杀意如刀。
他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重重跌落在地,名为死亡的恐惧丝丝蔓延。
第一次,他在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纯粹的杀意。而这道杀意,在他的认知中向来都是对准恶鬼的。
而这一刻,他也确定了另一件事——
她确实没有用呼吸法。
她是凭借着别的东西,杀死了恶鬼。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腥甜的气息,家人惨死的画面在眼前闪回,自己无力与绝望的呐喊就在耳边,哥哥孤寂而决然的背景就在眼前。
玄弥沉默了。
千夏也沉默了。
她非常确定这个人刚刚是想伤害自己,他怒火不似作假,额间暴起的青筋此刻还在跳动。
她指尖微动,蓝色弧光围绕,声声炸响。
在她的认知里,蔫坏儿的人类与恶鬼并无二异。
杀之,不可惜。
然后——
“咚——”
额骨撞击榻榻米的闷响在死寂中炸开,少年双手交叠于额头的姿态,虔诚得仿佛在叩拜神明。
“求您,教授我,灭鬼之法。”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月光从破碎的纸门漏进,将他佝偻的脊背拉成一道扭曲的剪影,恍若一把被折断的刀。
家人都死在了恶鬼口中,他因哥哥的庇护而苟活于世,曾经他对哥哥的那声“刽子手”,如今在喉结的刀疤里化脓生蛆。
每一次呼吸都是对他的凌迟。
他曾无数次跪倒在培育师的门前,听着里面一声声呼吸法的破空声,感受着凌冽的杀意,却无法入内。
由于体质而被任何一个呼吸法拒之门外的日子,早就化作骨缝里的锈蚀,将他骄傲寸寸蚕食。
无法与哥哥并肩作战,无法斩尽这世间所有恶鬼,这是他毕生的遗憾。
而他今天终于见到希望——
一个不用呼吸法就可以斩杀恶鬼的希望。
“求您......”
空荡荡的庭院外,只有樱花簇簇落下,寂静得不像话。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玄弥抬起头颅。
夜风卷起恶鬼陨落的灰烬,在空中打着几个旋儿,悄然消散。
眼前早已没了人的踪影。
庭院曲曲折折,石阶蜿蜒如蛇,每一阶都被经年的苔藓染成墨绿。
千夏单脚跳着一边穿拖鞋,一边在道上扑腾得飞快,“额咦!这个地方,恶鬼也不对劲,人也不对劲,早点离开为好。”
上来咋咋呼呼,一会儿又给磕头下跪,还问起她灭鬼之法?是这个世界的风啊水啊的不好用么?
脑子秀逗了!!!
也不知道实弥有没有发现她留下的线索。
再不找来,她都要在里面睡着了。
......
昏黄的烛火在纸门上投下摇曳的暗影,童磨斜倚在烛光斑驳的榻榻米上,鎏金铁扇在指尖翻转,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扇骨开合间,带起的气流掀动了案几上积灰的经卷,泛黄的纸页簌簌翻动,露出里面一串暗红色,刻满晦涩梵文的串珠。
据说这珠子被某位高僧开过光,能屏蔽一切邪祟气息。
他饶有兴致地捻起这串,任由珠子一颗颗从指尖划过,流向腕骨,在指尖、掌心、腕骨灼烧出焦黑的痕迹。
血肉滋滋作响的声音,让他愉悦地眯起了眼睛,仿佛在聆听极乐世界的梵音。
"啊——"
他拖长了尾音,像只慵懒的猫科动物般舒展身体。
最近的日子乏味得令人发指。
没有新鲜的血肉,没有有趣的灵魂,连那些被他超度的信徒都变得千篇一律。
大人严令禁止他与同僚往来的命令更是让他百无聊赖。
啊!一定是猗窝座太聒噪,惹得大人不开心了。
"真是......"
他将铁扇掷出,锋利的扇刃钉穿了纸门上飞舞的蛾子。
"无聊透顶啊。"
"咚咚咚——"
门扉被轻叩,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声声回荡。
童磨眯起七彩琉璃般的眸子,铁扇轻轻抵住下颌,“说。”
门外白衣绯裙的圣女跪叩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木板,因为她知道,教主看得见。
“教主!献祭仪式即将开始,有圣徒上报,祭品少了两个......但是!”她转音急接,“应该还没有出神社,求大人指点。”
“嗯哼,是么?”童磨尾音愉悦地上扬,“那这可,真是有趣了呢。”
他眼睛微眯,扇缘的寒光映得他唇边的笑意愈发诡谲。
“传令下去,让大家可要,好—好—找。”
“喔,顺路!!我,现在,饿了。”
......
“啊,红的!”
“啊——好红!”
QAQ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从哪里出去啊。
千夏仰着头,瞳孔里倒映着连绵的赤色砖瓦,迷宫般的回廊里,每一处转角她都觉得似曾相识。
朱漆的梁柱、绯红的瓦当、相同的飞檐翘角,连门楣上的题字都如出一辙,或许跟她认不得那些字有关。
“赶紧找,人肯定还在教内。”
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各色人影举着灯笼火把在庭院里穿梭。
火光摇曳间,整个空间被照得通明。
啊——好麻烦。
大不了就杀出去算了,就是费点念能力而已,只是,实弥那张饭票......就不好......
她应该贯彻标准:柔弱可欺,等人救。
思索间,千夏全身裹着隐匿气息的「绝」贴着廊柱疾行,转过第七个弯时,一扇透着烛光的纸门横在了眼前。
千夏缩了缩脖子,没由来只觉后颈发凉。
前有狼,后有虎,双拳难敌四手。
还不知道这破地方有什么玄机,也不知道实弥什么情况。
她果断拉开了眼前的门。
摇曳的烛光里,两双眼睛看了过来,一双浑浊黯淡,一双闪着五彩琉璃般的眸孔。
而那浑浊的眼眸正压在琉璃身上。
千夏面色一沉:“艹!怎么这个世界也有这种恶心的事!”
嗯?怎么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
童磨挺意外。
在他进食的时候,一个兔子似得,毫无呼吸法痕迹的女孩,突袭到了他的房间。
更令他惊讶的是,这团绒球爆发的杀意竟然不是指向他,而是——
他的食物。
本就奄奄一息的身躯,被拉扯开,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
女孩寒光出鞘如白虹贯日,抹脖的一刀,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手软。
“你没事吧!”
女孩剑锋犹在滴着人类的鲜血,却向身为恶鬼的他伸出了手。
童磨舔了舔溅到唇边的血,强忍住了想开扇的指尖,感受腕骨上还在滋滋灼烧的痛感,歪头轻笑出声,“嗯。”
她好像......误会呢......
有趣!
......
心中默念:实弥是主角,实弥是心头好,实弥是主角
实弥:我人呢!!!谁家男主两章了,都没出来!!!
萋萋:马上!马上![可怜]……
「宝贝们太好了,第二章第三章有重复,你们都不批评的,嘤嘤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