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告诉我,我会乘坐直升机,用一个岌岌可危的挂钩凭空迫降到一艘客船的甲板上,我一定会认为这是个噩梦。
但是如上的情况已经发生了。
说来话长。
我在配套的港口餐厅里替江知喜品鉴特色奶茶,手机还在给她发送照片。
那大概是我和瓦洛尔分头行动之后的半个小时,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喂?对,你那边出了问题!”
他的声音异常焦急。
“我这边?什么问题?”
“是港口报的警,管理员说他们无法控制客船的航向,现在还保持无线电联络但失去了对船的行驶操控权——”
“等等,那现在船去哪个方向了?”
“不确定,值班检查的船员说这个方向从来都不在航线里,他们不能肯定前面有没有危险!”
......恕我直言,这种情况怎么那么熟悉。
“我们收到上级的指令,现在我们和穆海港的当地警力都要去港口协助他们跳船救援——”
不对。
不对。
许多线头在心里闪过。
我好像抓住了什么。
“瓦洛尔,这艘客船是不是机动控制,但是必须双向操作才能保持指令畅通?”
“Yeah(是的)——应该是这么说的。”
“然后船只的主动端被隔断了?”
“是的,我得挂断了我们现在正在赶回去的路——”
“不!等等,这就是他想要的!”
“......什么?”
“这就是他想要的,你们收到要求回到港口,趁着调虎离山的间隙,他可以强行冲破陆路关卡的把守——”
“那里有足够的力量!”
“No,not if that is truly him.(不,如果真的是他那就不够。)”
我不知道那个人背后到底有多少财富兜底,但就他目前展现出来的这些,容量的全部绝对不少。
“你知道穆海港的警力和第七州根本比不了,对吧。”
我试图证明我的观点。
电话里安静了一秒,但只有一秒。
“林,恐怕就算是你说的这样,我们也必须回来。你忘了船上是什么吗?”
船上......
这如同当日的第二盆冷水浇下来的话,把我的思维强行扳正。
这是客船,船上是人。
对啊,船上有几百个人。
我刚刚在说什么?为了验证那个猜想选择忽略港口的求救?
我拿着手机的动作几乎僵硬。
对啊,应该先做好权衡的。明显我该支持先最大程度地保证船上的乘客安全。
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吗。
从教堂推及杰克、安娜,再到追踪至此。
真的没有可以两头兼顾的办法吗?
我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不。还有一种办法。
“我记得,港口巡查一般都会有直升机?”
“有。”
“好。我假设,你知道我是Kernal科技的程序员对吧?”
“我知......你是说,你说你要去——”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既然是船只主动端的问题,去修复不就好了?”
瓦洛尔似乎宕机了一会儿。
“不是?这怎么可能做到?”
“其实理论上完全可行。巡航直升机的时速在250公里左右,远超客船的40公里,我查过穆海港附近公海的状况,我能在他们被迫进入未知区域之前解决问题。”
“这,这简直太疯狂了。根本没有......”他在短暂的沉默中极快地调整语序,“你确定你能做到?我没法彻底证明,但可以尝试说服只派用当地的救援力量去你那边,让我们保持原来的方向。”
心跳简直快得离谱。
我想我没有错。
这是最好的办法,只要我能顺利完成既定任务,那计划就无可挑剔。
一场不见底的博弈,最好得两头兼顾。
“我没问题,麻烦你去疏通一下,我马上去找工作人员。”
我口袋里还放着K的工作证,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派上用场。
有一些东西是可以确定的。
他有什么途径可以得知我们的动向,于是潜伏在港口瓮中捉鳖的想法被识破了,才没有第一时间抓到他。
继而他转行陆路,可担心后到的补充后援有机会拦住他,而想了一番调离火力的策略。
关键是谁能做到。
能检索网络上的实时资讯,能攻破系统防线去安装一些类似病毒的东西。
噢,这令人眼熟的场景让我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他。
那个爱喝可乐的怪人。
进行这些推测的时刻,我身处全速推进的直升机上,旁边的驾驶员似乎对我抱着一分信任和九分怀疑的态度,闭口不语只是一味加速。
我只需要用这个钩索顺利落到甲板上,冲进控制室搞定那个程序问题就可以了。
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我的呼吸。
我在海上空间疾速前行,已经逐渐远离陆地,周围只有宽得看不见边际的海洋,翻滚着阳光下摄人的冷光。
风向,时机,速度,位置。
必须把握好每个要素,否则我很可能在登船之前就因为撞击船体而导致某个地方残疾。
极静,而又极为吵闹。
我疯了吗?
没有。我必须专注眼下的一切。无暇顾及瓦洛尔那侧是否能阻拦对手,我只能倾尽所有去踏上这艘船。
为了我目送着走进检票口的数百个人。
“快了。”
没多做准备,只在脱离机舱的瞬间回忆到了江知喜的脸。也许是那种埋在心底的感觉每次都能给我接续下一步的气力,我总是在这种时间迫切地想结束任务,然后回到生活。
【直升机索降救生员】技能阅读
如上所言,当我顺着铁索刮过猎猎狂风,手心接连被粗粝的触感刻下印记,而从高空直降船板的时候,我确信这大概会是我再也不会有的体验。
充满了危险,但也让人不自觉地向往。
庆幸先前的身体强化起了作用,与板材碰撞的刹那没能对我的器官造成明显的损毁,我以合理的姿势落地,然后翻了几圈找回方向感,顺便缓和发麻的膝盖和脚踝。
然后我听到尖叫,还有一阵在半上午亮得惊人的眩光。
我希望打头这群喜欢拍视频的朋友没有发布在平台上的打算。
我缓冲了一阵子,扶着栏杆站起来,对跑到我面前的员工说:“你好,请带我去驾驶室。”
肾上腺素显然还在疯狂作用的路上,我的耳膜如同充血般制造回声,再把我的脑神经几乎震碎。
“啊啊啊啊啊好的。”这位员工有点口齿不清地答应,然后转身以一种非常标准的步伐加速走到控制台附近。
“嘿不要紧张,会没事的。”
我把略微出血的牙龈往下压了一下,试图生产一个具有信服力的笑容。
“Okay,向西五十公里......好的,”我对着自己碎碎念,“在那之前......对,我还有二十五分钟。”
“状况如何?”
我耳边挂着刚刚给瓦洛尔接通的通讯频道。
“正在思考。噢顺便一提,我好像见过这个喜欢给系统饲料下毒的人。”
“你在说什么?”
“正在思考。”
当人的大脑和嘴不够同步,他就开始胡说八道。
耳机里沉默了一会儿。
“希望一切顺利。天呐我还没有真的相信——你的判断是对的!那辆一路冲过来的货车上装了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军火!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后来,据他描述,在我乘坐直升机疯转引擎的时候,他们在向东的关卡等到了一辆不打算减速的巨型货车,两个很瘦的男孩挤在第一排的副驾驶上,主驾驶位上的人戴着面具,于是他们很快知道这不是什么正常的游客。
但亦如所料,有第七州方面支援,他们拦截成功,最好的伴随结果是:两个孩子相对无恙。
至于那个不讲常理的始作俑者?在我能亲眼一见之前就选择了自我毁灭。因此我赶到抢救他的地方时,瓦洛尔便向我宣布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尽管我丝毫不为之可惜。
不过当时,我还在绞尽脑汁地阅读【程序员】技能,压缩输入和反应的速度。
还好经历了遇见桥奈杉那会儿的事,导致我对破译这任务该死的熟练。
这两头的“寄生物”不能说是完全相同,只能说是一模一样。我怀疑那个可乐人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自动连招,让他的同伴(我认为极大可能是这样)可以轻松愉快地把插件使用在想要破坏的网络模块里。
也许可以提议让桥奈杉领头研发一个更新颖强大的防御程序?
“嘿,怎么样了?”
注意到我停滞一会儿的动作,那个员工同时带着希冀和焦虑问。
“总的来说我们应该不会死了。”我把僵化的脊椎稍微支起来一点,却听到轻微的响声。
“啊......顺便,请你帮我倒杯水好吗?感谢。”
那就是记忆里的最后一幕。
......所以我喝到水了吗?
“林慧!林慧?林慧!”
“所以我喝到水了吗?”
“呃,太好了!你几乎一切正常!等着,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我从躺着的状态改为坐着。
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墙壁,旁边挂着一幅风景画。
这种场景我在哪见过。对了,是在维克托.兰迪的休养病房。
我在病房?我在医院?
“是的,是的,我只是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异常,麻烦你过来看看。”
是江知喜。她旁边是一个和蔼的白胡子医生。
“有什么不对劲吗?报告里显示原因就是精神过度集中,还有咖啡因超量和睡眠失调。”
“不——她醒了之后竟然问我:我喝到水了吗?”
“那是有点古怪。”
医生点了点头。
于是我开始解释,比如这就是我上一秒在做的事情......之类的。
“Yes,and,有人能给我也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我是到天堂了吗?”
医生翻了翻铭牌,说:“你现在在第七州的公立医院,你的昏迷已经持续了十个小时。不过鉴于你的语言能力和思维十分符合出院标准。一言以蔽之:好好休息。”
他友好地微笑,然后在即将关门离开之前,蓦地转头问:“我能要一个你的签名吗?”
“我觉得可以啊。”
我试图捋清思绪,结果在他关门之后,江知喜的声音仿佛被扩大了一般炸响。
“林!慧!你在搞笑吗?你在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当时在看我的画,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你已经昏迷几个小时了!我说:啊?怎么可能?她不就是去出个差吗?明明昨天还给我发消息说画得很好看;对面说:不对啊?林慧刚从穆海港回来,她坐直升机空降到客船甲板上了!随便一搜都能找到一堆视频!”
啊,坏了。
“你在听我说吗?不可置信,我来到这里,发现你真的躺在病床上,眼睛也没睁开,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
说什么?
我看着这张生气到有点变形的脸。
有点变形的江知喜。
“你......等等,你是在笑吗?”
她变形到一半的脸呆住了。
“你在笑什么?喂!别笑了!我现在很严肃!”
可是看着她几乎凑到我双眼前的面庞,以及过于真实的、落在我肩膀上的发尾,我不知道除了傻笑还能有什么其他表情。
“抱歉,抱歉,抱歉。”
江知喜停了两秒。
“行!我过会儿再听你狡辩,现在你先把这个粥喝了,我专门买的。还有——别笑了!”
“那个,我不是电影主角,所以不用在每个情节后面都加上一个惊呼的。”
“但是这真的很吓人!”她立刻批驳道,“你要不要看看围观群众拍摄的视频?你是在搞什么极限运动吗?”
“不是。好吧,别生气,但情况确实是不得不这么操作,反正最后是没问题了。”
江知喜在我旁边转了两圈,我猜她是在找槽点。
“你要不先坐着,这些剩的水果我应该吃不完。”
“......好。”
而后她的目光也转到我身上,又问我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太好,我第五次回答:完全没有,完全没有。
我们在沉默里分掉了两串葡萄。
“你,林慧,你。”
她的声音没预告地变成苦涩。
“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你的上司,你的任务,还有什么案子,追查,港口。我一直在想,你。因为你那轻松到谁都不会起疑心的语气,我才没想过你所谓的出差具体是在干什么。可你,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你在跳下去的时候有想过我吗?别说我了,还有那些你周围——”
“有。”
我直白地和她对视。
“一直如此。”
我把葡萄梗放在一边。
“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能有跳那一下的勇气。事实就是,因为我想到了你。”
“我选择了危险,选择了继续这些任务?是的。但我没有放弃过那种不顾一切想要回到普通生活的想法。相反,这是唯一的、唯一的能支撑我走完所有路的信念。那就是找回我原本所有的日常。”
这是来自我心里的话。
能力是未知造物给的,它们让我有了面对难题的资本。
但“面对”这件事本身,是我自己选的。
为了更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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