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芷走出音像店的大门，一转头，就瞧见不远处有一个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人。
清冷高雅、姿容出尘，正是林奕。
她身边还有个一头黄毛的男人。
苏韵芷不愿同林奕打交道，四下张望后，立即跻身到奶茶店门口的长队里。
低下头玩手机，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其实苏韵芷和林奕的关系非常微妙，严格说起来，她们算是真正的师出同门。
音乐学院的专业课是小课，一个老师面对一个学生，真正的一对一教学。而每位专业课老师总计会负责3-5个学生，这几个同出于一个师门的学生，自然要比旁人更亲近些。
比如苏韵芷和罗晓洛，就是因着这个原因才成了好朋友。
当然也有反例存在。
比如林奕和苏韵芷，正是因为同一个带教老师，才更生出了胜负之心。
就在苏韵芷低头装鸵鸟的时候，林奕和那黄毛小子已经从她身后走过去了。
还是没忍住，苏韵芷偏过脸，悄悄地、飞快地，用余光瞟了一眼。
只瞧见小黄毛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情，怎么看都觉得贼忒兮兮的。
不太像好人。
苏韵芷长长叹了一口气，实在想不通。
林奕这么个活生生的仙女，怎么能看上个黄毛呢？哪哪也配不上啊！
堪比当代的鲜花与牛粪，令人扼腕。
“您好，请问喝点什么？”店员的声音打断了苏韵芷的胡思乱想。
“……”
她恍然，对哦，刚刚为了躲林奕，她挤到奶茶店的排队大军里来着。
排都排了，那也没有不喝的道理。苏韵芷扫了几眼菜单，爽快地点了两杯。
唱机买不起，喝奶茶总没问题吧？
左手一杯芋泥鲜奶（自己喝的），右手一杯冻柠茶（给陆以森的），苏韵芷步伐轻快往校门口走去。
远远的，就瞧见陆以森高大的身影，一副焦躁模样来回踱步。
她不方便挥手，只能扯着嗓子喊：“森哥！”
清亮的呼唤乘着风，倏然飞入陆以森的耳中。
他回头，眼神炽热滚烫，三两步迎了上来。
然后猛地把苏韵芷搂入怀中。
“哎哟！”她吓了一跳，两只手拿着奶茶不方便动作，只能以非常诡异的姿态用脑袋和肩膀把人顶开，一双警惕的眼睛上下打量对方，皱眉道，“你干嘛？犯病啦？”
“……”
陆以森瞪着眼前这个用看色狼眼光看他的小姑娘。
她的眼神清明如昔，面容亦是干净，双颊毫无泪痕斑驳。
他难以启齿：“……你，你……”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还是难堪地抱头，哀嚎：“你怎么不哭啊？！我特地来安慰你的诶！”
苏韵芷好笑：“我干嘛要哭啊？就因为我们家破产了吗？”
她说的倒是轻飘飘。
陆以森简直了：“你你你……你赶紧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说来话就长了。”苏韵芷顺手把饮料递过去，“吃饭去，边吃边说！”
“你还没吃过我们学校食堂吧？走着！”
这个点已经过了高峰时段，食堂里的学生并不多。
苏韵芷轻车熟路地打好了菜，两人寻了个位置坐下。
“今天运气真好，居然还有红烧肉！”她笑语吟吟一如往昔，还把餐盘往陆以森那边推了推，像个殷切的推销员，“森哥你尝尝看！这红烧肉可是我们食堂的招牌菜，特别好吃！”
于“吃”这一点上，苏韵芷向来安贫乐道。
吃食堂也怡然自得。
陆以森只能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还别说，确实做的地道。
胡乱咽下嘴里的东西，他问她：“赶紧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嗯……”苏韵芷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反正就是，我爸的公司出了点问题，貌似快倒闭了。好在人没事，就是缺钱，现在要卖房筹资金。”
“我那间房子卖掉了嘛，所以我就不能直播啦。”
就是这么简单，压根算不上“说来话长”。
苏韵芷一口气讲完，才发现这一点。
那些憋屈的、伤感的、如梦初醒的情感，真要说出来，也不过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话而已。
陆以森叹气道：“阿芷，你在我面前逞什么能呢？难过就直说，没必要装的若无其事。”
“没有啦！”苏韵芷笑道，“没什么好难过的。”
陆以森盯着她看。
“好吧。”她只好承认，“确实有一点啦……”
本来，她还在为粉丝们的认可而感动。
好不容易燃起来的雄心壮志，打算好好在自己的直播间干出一番事业来的。
可惜为时已晚。
绵长的时间像沙子似的，漫不经心地流淌，直到手里再也掬不起一捧，才来感叹一声“当时只道是寻常”。
“不过，真的只有一点点。”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了非常细微的距离，“我已经开过告别演唱会，也算是……完美收官吧！”
她已经拥有过她的“辉耀”了。
够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陆以森问她。
“嗯？”苏韵芷不解，“就正常上学啊，难不成我还上天？”
“经济条件一落千丈，能适应的过来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他担心。
女孩笑盈盈地摆手：“安啦！没事的。”
她双手托腮，盘算道：“房子卖了我就回寝室住呗！就算我爸的公司真的倒闭了，大不了他去找个班上嘛！况且再过两年我就毕业了，我也能工作，还能饿死不成？”
她说得一派天真，丝毫不知人间疾苦。
钱么，能算什么？爸妈从小就和她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
从来没为钱发过愁的大小姐，对它几乎是毫无概念的。
她从未经历过苦难，所以不懂得“穷”的可怕之处。
但陆以森是懂的。
他幼年丧父后，家里条件一落千丈。
母亲曾经也是娇娇少妇，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变成了一个泼辣算计的妇人。
为了一毛两毛的菜钱，提着嗓门和菜贩讨价还价。物业上门催缴费，她又换了副面孔，又是赔笑又是讨好：“再宽限两天…… 就两天，我保证……”
小学的男孩子大多顽劣，没家教的小孩，管陆以森叫“没爸爸的野孩子”。陆以森从小身板就壮实，脾气也暴，当场就和那几个孩子打了起来。
最后却被他母亲按着头，挨家挨户去道歉。
因为他们赔不出医药费。
有一天半夜，他突然惊醒，趴在房门上，听到有隐约的哭声。
细细听，是他母亲在哭。
又是痛苦又是茫然，母亲哽咽着喃喃自语：“我怎么会活成这个样子……”
虽说现在家里条件好多了，但陆以森永远忘不了幼年时的卑微。
贫穷是能压弯人的脊梁的。
如果苏鹏的公司真的倒了，并不是家里存款清零这么简单的事。
大概率会背上负债。
苏韵芷现在想得轻松，自己只需要学费和最基础的生活费就够。
但如果，到时候苏鹏连这些都供不起了呢？
要是情况再坏一点……
他都不敢想。
“阿芷。”陆以森斟酌着言辞，“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你爸爸的公司能周转过来。如果还是不行的话，你要不要考虑打份工？”
如果她确实有这个想法，他就带她去自己打工的咖啡厅。
跟店长打个招呼，给她开高额的薪水，从自己那份里匀过去就行了。
那家咖啡厅他已经打工两年了，工作不重，同事也很好相处。
好歹也能给予她一点庇护。
就像她小时候对他做的那样。
没想到，苏韵芷却睁大眼睛：“你不是看过我的直播回放了吗？你没看到下文吗？”
“什么下文？”陆以森摇头，“我一看到你说以后不直播了，就立马给你打电话，没再继续看下去。”
苏韵芷眨了眨眼睛，嘴角一抿，一副颇为骄傲的小表情：“我已经找到兼职啦！还是璨星哦！”
“？？？”陆以森不敢相信，“真假？！”
“当然是真的啦！”苏韵芷自己都觉得如有神助，笑得眉眼弯弯，“估计老天都舍不得埋没我这把好声音！”
她详细告诉他：“说来也真是巧，我刚说完‘我以后不直播了’，就有个璨星俱乐部的人进了我的直播间，主动说要和我谈商务合作，明天下午就面谈。”
她记不清什么RGD，只知道对方是璨星集团。
“……这未免也太巧了！”陆以森不太相信，“不会是骗子吧？你一向都很好骗。”
“呸！你才好骗！”苏韵芷啐他，“人家的id上有B站v字官方认证的，弹幕都认识他，说他是什么大神，肯定不是骗子！”
陆以森还是担心：“明天几点？我陪你一起面。”
“不要啦！”苏韵芷摇头，“你不是有课吗？别为了我这点小事就翘课。再说了，对方来学校找我，大庭广众的，总不可能把我绑走吧！”
“不行，我不放心。”陆以森还是坚持。
苏韵芷瞪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这么大人了！你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勤工俭学，这会儿还好意思说不放心我。”
“那不一样，你是女孩子啊！”陆以森无奈。
“行了行了！”苏韵芷懒得和他争，她拍板了，“那这样，明天我先和对方谈谈看，如果还有后续面议或者要签合约的话，我再请你出山，怎么样？”
陆以森没办法，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他叮嘱：“电话保持畅通，一有不对劲的情况立马就跑，或者立刻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苏韵芷都快不耐烦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她忍不住吐槽：“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爸还唠叨，你要小心啊森哥，未老先衰！”
最后认认真真提醒他：“当心得植物性精神紊乱！”
陆以森敲了一记她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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