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声音越来越急促，完全可以体会到到镜子里的人有多么急切地想出来。
每一下都像直接拍在人的心脏上，把心脏当成皮球拍得上蹿下跳，每一下鹤孤都觉得镜子要被拍碎了，马上就要碎了，里面的人马上就要跑出来了。
但镜子就是不碎，里面的人就一直拍，一直拍，也不知道持续了几个小时，像是残忍的无接触刑罚，持续不断的啪啪啪的声音使鹤孤头痛欲裂，每一下拍镜子的声音都像是直接拍在鹤孤敏感的神经上。
烦得要死，睡又睡不着，动又动不了，骂又骂不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灯重新亮起，光线穿透鹤孤的眼皮，刺激得他不禁流出泪来，护士在楼道里边拍手边喊：“起床啦！起床啦！”
定住鹤孤的那股力量随之撤离，他突然能动了，绷了一夜劲儿的身体猛的从床上弹起，鹤孤瞪着眼，翻手取出心泪，跳下床连鞋都没顾得上穿，一脚踹开卫生间门。
不管里面是什么都给我去死！
但卫生间里空无一人。
鹤孤在短暂的惊诧后，甚至弯下腰仔细检查了洗手池下面和马桶后面的角落，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些卫生死角的浮灰上连只虫子爬过的痕迹都没有。
鹤孤疑惑地直起身，看向洗手池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鹤孤也直起身，回看过来。
动作比昨晚更迟钝了些。
但并没有做出能让此时的鹤孤心梗的拍玻璃动作，看来他自己的倒影还是挺乖的。
鹤孤松了口气，走出卫生间坐回到床上，紧绷了一夜的身体和精神骤然放松，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全身。
他后仰躺下，闭上眼的瞬间就要睡过去，桓游却起来了，强行拽着他的衣服晃悠他，说道：“不能睡，护士喊起床了！”
鹤孤撑起沉重的眼皮看向他，桓游的脸色灰败，眼眶凹陷双眼外凸，眼白布满红血丝，看上去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就连摇晃他的动作，都有气无力的。
“你也没睡好？”鹤孤自己用手臂支着床坐起来，问道。
桓游顺势坐在鹤孤旁边，苦笑道：“没睡好？夜里你听见了什么我就听见了什么。”
桓游：“别那么看我，你想的没错，咱们房间里就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只在熄灯后出现，你听见的走路声，拍镜子声，每晚都会响起。甚至其他病人都病房里也有这样的人，但是它们做的事，每晚响起的声音都不一样。”
“我们和‘它们’共享病房，护士给的药就是为了让咱们在夜里无论听到什么都睁不开眼也动不了，之前有玩家没有吃药，第二天我们就没再见到他，估计是死了吧。”
鹤孤总算知道这些老病人们为什么都看上去这么憔悴了。
每晚都乒了乓啷的睡不了觉，白天还要听护士的安排，时间长了谁都撑不住。
“那怎么办？把耳朵堵住管用吗？”鹤孤问。
“管用的话大家早就都堵了，有人试过从枕头里抽出棉花来堵耳朵，竟然被‘它’把棉花拿掉了，第二天这个人还因为破坏枕头被护士惩罚了。它们就是故意的，不想和我们共享房间，故意想吵死我们。”
桓游困得连咬牙切切的力气都没了，打了个哈欠，手指扒着自己的眼皮强撑着不睡过去，说道：“我们都是趁着白天的自由活动时间抓紧时间睡觉，但这个时间本该被用来找出去的线索的，全浪费在睡觉上了，所以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出去，不睡觉又不行，系统商城倒是有补充精神的药剂，但积分只能副本结束后结算，只要找不到出去的办法，积分总归有限，总有耗尽的那一天。”
鹤孤听出了他没明说的话，白天能用来补觉的时间有限，长久下去人的肉身和精神都会熬到极限，只能指望他们这些刚进入游戏的新病人，在最开始精神状态还算好的时候不睡觉去找线索。
等到过了最开始的一两天，新病人也撑不住了必须补觉，他们就只能浑浑噩噩地等着下一批病人的到来，或是一天天熬到油尽灯枯。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043和桓游的负责护士071出现在门口，043探头进来，温柔地说：“早上好，我们要去吃早饭啦。”
桓游诧异的看了鹤孤一眼，小声嘀咕：“你的护士好像真的对你挺好的，我的护士从来都懒得搭理我。”
“你得嘴甜一些。”鹤孤教他，起身走向043，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食堂里，可能是因为认识到了新室友，老病人和新病人的界限不再像昨天晚餐时一样泾渭分明，而是一起混坐，阎齐也终于找到机会，装作巧合地坐在了鹤孤身边。
但鹤孤数了数，除去昨晚在大礼堂里死掉的几人，病人又少了几个，原本老病人二十多个，新病人二十多个，总数接近六十人，现在仅剩五十人了。
好在，鹤孤刚进入食堂就看见了汤力水，看上去状态好多了，观察室竟然真的起到了治疗的作用。苗梦柏正和她说着什么，但因为周围的座位都被人占了，他们没能坐到一起。
“你的室友跟你说这个副本的情况了吗？”趁着还没开始放饭，阎齐问道。
鹤孤点了下头，刚想开口说昨夜自己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就见阎齐闭上了嘴，瞳孔飞快的左右转动了一下，像在模仿摇头的动作。
紧接着，昨晚在大礼堂和苗梦柏搭过话的程土拉开凳子，坐到了鹤孤的另一侧，鹤孤意识到阎齐在防备着程土，示意自己不要表现出和他认识。
鹤孤回想起刚从高中副本出来的时候，阎齐也不想让自己和福成公墓牵扯上，所以才会将自己托付给苗梦柏。
见到鹤孤，程土挂上笑容，问道：“我当是谁呢？我还奇怪阎齐又从哪勾搭了新的小朋友，怎么，没和那位大姐姐坐在一起？”
“她旁边没位置了。”鹤孤说，表现的很自然，仿佛自己真的一次都没见过阎齐。
程土点点头，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又问道：“你们是哪个公会的？”
“没公会。”鹤孤被他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表情整得有些心烦，语气不太好。
一天天连觉都睡不好还有功夫搞花花肠子！
程土：“没公会？”
他显然不信，昨晚在大礼堂，鹤孤被包裹在黑影里外面的人看不见他做了什么，但苗梦柏和莫丰在外面使用技能找到鹤孤的位置并将他拉出来的过程程土看得明明白白，虽然不知道这两人的技能具体是什么，但显然他们的配合很有效。
手法老道，经验丰富，完全不像没有公会的新手玩家。
程土不知道，他们几人里真正能算是经验丰富的只有苗梦柏一个。
因为防备程土，接下来不论他再问什么，鹤孤都没有回答了，甚至还考虑到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和NPC的关系好，连043推车过来发放早餐的时候都没有转身道谢。
早餐是豆浆油条和一屉小笼包，巨型油条足有男人小臂长，豆浆里加了很多的糖，小笼包是发面猪肉馅的，柔软的透油包子皮包裹汁水四溢的肉馅，配上一叠微甜的香醋。
苗梦柏看到都傻眼了，在精神病院里吃的这么好？昨晚的西餐还说得过去，毕竟副本是西方背景的，但今天的早餐就过分了吧！你告诉我后厨还有会炸油条的大师傅？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早饭后，病人由护士带队，走出医院大楼，来到楼后的一块空地，空地四周被三层楼高的铁丝网环绕，中间有篮球场、乒乓球台和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在领头的护士喊出解散后，老病人们纷纷涌向空地最边上的看台，就像桓游说的那样，横七竖八地躺在看台上开始抓紧时间补觉。
鹤孤终于有机会和朋友们汇合。
几人找到个无人的角落，鹤孤率先看向汤力水，汤力水的脸色看上去竟然是四人中最好的。
汤力水知道是自己描述在检查室度过的一夜的时候了，可她张张嘴，除了一些模糊的语气词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苗梦柏耸耸肩，显然她在食堂的时候就问过了，也是一样的结果。
“不能说？”鹤孤皱起眉问。
嘴又没被堵住，怎么还能限制人说话的？
“不是。”汤力水略显呆滞地说，看她的表情明明是在努力回想：“是我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跟在护士身后走向观察室的一路上，汤力水战战兢兢，恐惧中依旧努力调动全部脑细胞思考，如果出现危险自己有什么方法逃跑，结论很让人绝望，她既没有苗梦柏的武力值也没有鹤孤的武器，甚至很都时候，都没有鹤孤脑子转得快。
傍身之物只有鹤孤那条不知用途的蛇。
但当进入观察室，汤力水的一切忧虑都消散了。
那个房间里有着柔和温暖的灯光，点着使人放松的香薰蜡烛，那香气使人昏昏欲睡，且刚好有一张舒适的弗洛伊德躺椅。
汤力水无需护士要求便不由自主地躺了上去，为自己裹上柔软的毛毯，陷进枕头里沉睡过去。
这一夜，她竟然成为了休息的最好的病人，但当被朋友们问起在观察室里经历了什么后，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或者说，想不起来，连自己幸福地睡了一觉都想不起来。
但那段记忆又不像是凭空消失了，汤力水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空白，更像是被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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