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做好安排，转身便要离开。
“医生。”鹤孤跟在医生身后喊。
“怎么？”医生回头看他一眼，脚步不停。
鹤孤歪了下头，觉得医生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冷淡了些。
不会是已经发现了我在筹谋造反吧？鹤孤心中一慌。
他想多了，这所医院里又没有监控摄像头，不然的话每次病人出逃哪里需要那么兴师动众地抓捕，医生根本不知道他在计划什么。
但鹤孤的感觉是对的，医生的态度确实冷淡了，因为此时上号的，是真正的“钱德勒医生”。
而不是雁四批皮了。
早在程土从观察室逃脱的时候，系统便给雁四发下通知：【检测到新剧情诞生，为确保剧情发展真实顺畅，您当前使用的NPC身份将收回，由副本NPC登入】
也就是说，现在不仅是钱德勒医生，连043的身份雁四都不能用了。
雁四：这个策划当得真的很没意思。
即便心中怀疑自己要搞的事被发现了，鹤孤还是硬着头皮追上了医生。
苗梦柏和桓游嘱咐了两句，也追了上去。
一路上医生都没有理会他们，一直到观察室门口，医生才回过头来，问道：“有事？”
明摆着一副有事在门外说，不想让他们进去的样子。
鹤孤问：“那些病人会怎么样？”
“先关回病房，之后再挨个想办法处罚，毕竟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禁闭室可以关下这么多人。”医生笑道：“至于那个主犯，你不是想让他死吗？就不必管我怎么处置他了吧。”
说完这些，医生推开观察室的门，同时下逐客令：“你们没事了吧？没事了就走吧，医院第一次发生这样全体病人出逃的事件，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
鹤孤却没走，在他身后说：“你不能处罚程土以外的病人。”
医生动作一顿，转头问：“为什么？”
“因为不是他们自己要逃走的。”
医生反驳：“从犯也是犯，他们本可以选择乖乖留在病房里。”
“是你把他们放出去的。”
鹤孤早就觉得奇怪，就算程土抢了护士的门禁卡打开了病房的门，但病人们睡前应该都是吃了药的，就算病房门被打开，他们也不可能醒过来，程土总不能进去一个个叫醒，药本就是为了在夜间怪物出现的时候让病人不会醒过来，程土怎么可能叫醒。
每天早上唤醒病人的是病房里的灯，由医院统一控制，而当鹤孤他们赶到住院部的时候，整个住院部灯火通明。
程土被全体护士追捕，哪有时间再去找到控制灯的电源在哪，就算真让他找到了，他既然刻意留下桓游房间的门没开，为什么会给桓游开灯。
说明开灯唤醒病人的，必然不是程土。
“我一直觉得奇怪，程土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逃脱护士追捕，还敢袭击护士，又有充足时间打开几乎所有的病房门，还抓走了我的朋友。”鹤孤毫不避让地直视医生，“换成我在他当时的处境下，我自认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比起他侥幸做到，我更倾向于，有人在暗地里帮他。”
医生笑问：“你的意思是我在帮他吗？帮他放走病人？”
“程土产生的怪物哪去了，它本该一直追着程土，但我跟他打了半天都没看见，苗梦柏的十条腿的马也不见了，能控制怪物的只有你和护士，还有门禁卡，且不说他是否真的有能力从护士手里夺取门禁卡，我根本从未见过护士开门用门禁卡，她们都是用手在机器上滴一下，门禁卡更像是特意做出来给程土开门的。”
“只有你能做到这些，帮他做门禁卡，帮他给病房开灯，是你在引导程土放出病人，他们醒了，病房里的怪物就会袭击，门开着，他们只能逃。”
“所以病人出逃是你故意造成的，为什么？”鹤孤疑惑的问：“你好像在设法处罚他们。”
面对鹤孤说的这些话，医生早就陷入了沉默，证明鹤孤说的都是对的。
片刻后，医生看着鹤孤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一般，转身走进观察室，对他们说：“进来吧，我告诉你们为什么。”
这次鹤孤没能在观察室里看到那条长蛇。
医生绕过躺椅，走到墙边，在桌上的杂乱的文件中随手取出一沓，递给苗梦柏，说道：“这些是病人的资料。”
没给鹤孤，怕鹤孤看不懂。
苗梦柏随手一翻，就理解了医生的意思。
文件上，病人的照片姓名证件号等基本资料下面，标题为病情的一栏里，却写着“飙车肇事逃逸致5死1伤”、“闯入幼儿园无差别砍人致12名幼儿死亡”、“奸杀妇女儿童，累计受害7人”……
闹市纵火、入室杀人、家暴致死、公共投毒……
罄竹难书。
苗梦柏翻着每个人的档案，轻声道：“不是病人，全是犯人。”
“可不敢这么说，我这是医院，自然全是病人。”医生嘲讽地咧嘴一笑。
“不，这是所监狱。”苗梦柏确信地说。
医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长叹口气，倚靠在桌边，摘下眼镜揉了揉脸，又戴回去，把那双疲惫的双眼藏回厚重的镜片后面，慢悠悠地说：“不是我这里是监狱，是他们该进监狱。”
“可他们偏说自己是精神病，说那些都是自己精神失常的时候做出来的事，用把自己关进精神病院来逃脱法律的追责。”
“往我的医院里送一群杀人犯纵火犯，真正该来医院的病人都吓跑了不敢来，我医院里的犯人都比病人多了，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在医院里建监狱了。”
“你们第一天做检查，那个机器可以检测人的大脑是否出现病变，以此判断你们是真的是精神病，还是装病脱罪进来的。”
苗梦柏问：“真的精神病是白手环？所以你才喜欢白手环？”
“对。”医生耸耸肩，“毕竟你们才是医院应有的病人。”
“所以你才帮助程土放走病人，因为你讨厌他们，他们逃走了你就有理由处罚他们了。”
“对。”医生抬头看向苗梦柏，轻声问道：“你会怪我残忍吗？女孩？”
苗梦柏摇摇头。
对于做出文档上这些罪行的犯人来讲，他们既然选择用伪装精神病来逃脱罪责，那精神病院对他们做什么都是合理的，他们罪有应得。
但现在是玩家扮演了这些罪人，难道要把这些罪行安到玩家头上吗？难道汤力水会入室抢劫吗？
立场不同，医生作为NPC，看到的是一群硬塞进自己医院里的罪人，她作为玩家，看到的是一群领到罪人身份卡的倒霉玩家。
看出了苗梦柏在思考，医生忽然轻笑了一下，神神秘秘地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的护士们都没有脸吗？”
“因为他们会仗着自己是精神病，对护士下手。”他摊了下手，翻了个白眼：“我干脆让护士们变成怪物了。”
“你变的？”苗梦柏眯眼。
你要是因为这个把正常的护士变成怪物那你也有很大问题。
“蛇？”沉默地听了很久的鹤孤忽然问道。
“是。”医生惊讶地看向鹤孤，像是没想到他能意识到这点，主动解释道：“我研究出来的蛇，释放的精神毒素可以修改人的认知，你们现在看到的护士是没有脸的怪物，她们下班回家就变回漂亮女孩了。”
还能下班回家，原本苗梦柏还以为护士都是二十四小时工作的。
苗梦柏惊觉自己一开始也没把护士当人。
“但怪物是真实创造出来的，不论是用什么手法。”鹤孤说。
医生：“是。那些罪人不是以为到了这里就能逃脱制裁了吗，我偏要把他们每个人最恐惧的东西创造出来，怪物产生于他们，存在就是为了毁掉他们，法律制裁不了他们，怪物可以，他们自作自受。”
“就算有的人不被怪物杀掉，也会被逼疯的，我这里是精神病院，能在这里生存的只有疯子，他们要么死，要么疯。”
苗梦柏凑到鹤孤身边，低声说：“怎么办？感觉他挺正直的，而且我挺赞同他的做法的，你那个计划，要不先放放？”
鹤孤挑眉。
医生：“什么计划？”
“小孩子胡思乱想。”苗梦柏打个哈哈解释，双手按住鹤孤的肩膀把他往医生面前一推，语气忽然恭敬起来，说道：“所以您这里真的是精神病院，您真的悬壶济世。”
医生不好意思地挠头：“悬壶济世倒算不上……”
苗梦柏：“咱家小孩脑子不太好，您帮着给看看是什么毛病。”
鹤孤：……
医生：“……行吧。”
“那他就交给您了，孩子可不让人省心，您费心了哈。”说完，苗梦柏把鹤孤往躺椅上一推，自己离开了观察室。
她想到了一个通关的方法，亟需去证实。
这里虽然被医生当做监狱使用，但本质上还是医院。
作为病人，想要出院，需要让自己被治疗好。
目前幸存的玩家里，最早的一批已经是一个月前进来的了，而从未有人找到出去的方法，因为他们此次的身份，根本就是自愿进入医院的罪犯。
大多数精神病院副本，需要玩家扮演精神病且不能被发现，而这个不同，医生从一开始便知道他们不是真的精神病。这是个悖论，玩家们是正常的，但从一开始就以为自己扮演的是精神病人。
也许，想要出去，需要他们反过来承认自己不是精神病，并承认自己的罪行，想要离开逃避罪责的医院，只有主动去接受法律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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