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中玉的手机屏幕亮着,聊天框里是代课同学发来的消息:“这周的专业课笔记整理好了,转给你。费用还是老样子,五十。”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指尖在 “转账” 按钮上悬着,迟迟没按下去。
这已经是这个月找的第三个代课了。自从郑砚深那天丢下句 “别去了”,就再没松过口。
他手里的钱是上次在医院母亲塞给他的,几张皱巴巴的票子裹着张银行卡,说是攒了大半年的生活费。可代课费、课本费、偶尔要交的材料费,像个无底洞,眼看着余额数字一天天往下掉,他夜里躺在床上都睡不安生,那是穷学生对每一分钱的恐慌。
更让他熬不住的是心里的空落。每天待在别墅里,看着窗外发呆,总觉得自己像株被拔了根的草。那些专业课的知识点,老师在课堂上延伸的案例,甚至是图书馆里旧书的油墨味,都让他惦记得慌。
终于,在郑砚深的书房门口站了快十分钟,他鼓起勇气敲了门。
郑砚深正对着电脑屏幕轻笑,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周身都透着股松快的气场。
“郑砚深。”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郑砚深抬眼,眉梢挑了挑:“有事?”
程中玉深吸一口气,“嗯,”攥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我想…… 回学校上课。”
郑砚深挑了挑眉,往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看着他,眼底带了点玩味,“回学校?上次被人堵着打忘了?”
“不会了,我绕着走……” 程中玉的声音更低了,“我很小心的。”
郑砚深笑了,“上那个二本有什么意思?你学的那些东西,能会签合同,还是能会看账本?”
他知道郑砚深从不在乎大学文凭。A 大的金融系对旁人来说是挤破头的独木桥,对郑砚深不过是随手拿到的一张纸。
他家的生意版图早就铺到了海外,他从小跟着长辈看合同、听谈判,那些课本上的理论知识,他扫一眼就懂,甚至能指出教授课件里的疏漏。造物主像是把所有偏爱都给了他,家世、头脑、手腕,一样不缺,上学对他而言,从来不是必需品。
可程中玉不一样。
他的录取通知书,是用三年熬红的眼、母亲在灯下纳坏的几百双鞋垫换来的。即使是个二本大学,他也分外珍惜。
他认识的同学里,有白天上课、晚上去工地扛钢筋的,有周末蹲在地铁口发传单、被保安追着跑的,还有家里实在供不起、偷偷退了学去打工的。在他们那个小地方,能把孩子供到大学,已经是要赌上全家生计的事。多少和他一样的孩子,读完初中就跟着父母去了工地,或是早早嫁人生子,“大学” 两个字,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他是靠着母亲一针一线的缝补、自己没日没夜的苦读,才踮着脚够到了这扇门,怎么甘心就这么松手?
所以就算当初志愿出了问题,他也没有放弃上学,现在他更不会。
“我和你不一样。” 程中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固执的分量,“你见多了大场面,这些知识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我…… 我没见过,所以每一点都很宝贵。我得学,学会了才能……”
郑砚深看着程中玉泛红的眼尾,那点固执里裹着小心翼翼的祈求,像只摇着尾巴讨食的小猫。
想想最近这阵子,程中玉确实乖得很,让他抱就乖乖靠过来,夜里再疼也只是闷哼着往他怀里缩,从不哭闹着反抗。这份温顺熨帖了他不少烦躁,此刻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漫不经心忽然就软了角。
他没说话,只是朝程中玉抬了抬下巴,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示意。
程中玉咬了咬下唇,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小步挪到他面前。还没站稳,就被郑砚深伸手捞住腰,轻轻一带,整个人便跌进了他怀里。他慌忙伸出手,环住郑砚深的脖子,身体瞬间绷紧了。
郑砚深的手托在他腰后,稍稍用力,让他更稳地坐在自己腿上。
程中玉的脸更红了,睫毛垂下,不敢看他的目光,只是小声说:“我真的想回去……”
郑砚深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不重,带着点惩罚的意味,程中玉吓得往他怀里缩了缩,环着脖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行了。”郑砚深松开他,语气里带了点纵容,“让你去。”
程中玉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真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郑砚深嗤笑一声,指尖滑到他后颈,轻轻摩挲着,“但说好了,我让人跟着你。”
他收紧手臂,把程中玉往怀里带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懒懒散散的,“明天让王叔送你去。课表给我,让他按点接你。”
程中玉乖乖应了声“好”。
……
自从给了郑砚深他的课程表,程中玉的日常就被各种课程占满。
程中玉的笔记本上新添了一页,标题写着 “香煎鹅肝步骤”,下面密密麻麻记着:“平底锅烧至微烫,无需倒油,鹅肝用厨房纸吸干水分,撒少许海盐黑胡椒……” 字迹工整,连重点地方都标了符号。
这是郑砚深让张妈教他的第三道菜了。
前两天下厨时,他还对着那口德国产的珐琅锅发愣,锅底光滑得能照见人影,比他家炒菜用的铁锅贵上不知多少倍。
张妈站在旁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错漏的严谨,“程先生,鹅肝娇气,火候大了会焦,小了会腥,得盯着秒表看。”
他就真的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灶台边,手里攥着秒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的鹅肝。
油星溅到手腕上,烫出个小红点,他也没吭声,只在翻面时更小心了些。
最后端上桌时,鹅肝边缘泛着漂亮的焦糖色,配着酸甜的无花果酱,连张妈都夸了句 “比上次进步多了”。
郑砚深那天回来得早,坐在餐桌前,用银叉叉起一小块送进嘴里,没说好坏,只淡淡道:“明天学做松露意面。”
程中玉低头应了声 “好”,梳理着围裙带子发愣。他
以前在家做饭,最多是把母亲腌好的咸菜拌进米饭,或是煮碗加了青菜的面条,哪里碰过这些带着 “松露”“鹅肝” 标签的东西?
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摆着成套的银质餐具,橱柜里是印着外文的调料瓶,连切菜的砧板都是分了生熟、标着 “果蔬专用”“肉类专用” 的木盘。
这一切精致得像个布景,而他是被按进布景里的演员,连抬手落刀都得按剧本走。
除了做饭,衣帽间也成了他常待的地方。
郑砚深给他找了个熨烫师傅,每周来两次,教他怎么用那台进口挂烫机。“西装领要烫出自然弧度,不能死板,” 师傅拿着喷水壶,对着衣领轻轻喷了两下,“袖口的折线得直,不然穿起来显邋遢。”
日子被填得满满当当。
要么练新菜式,要么对着视频学基础的餐桌礼仪 。比如刀叉怎么摆才不算失礼,喝汤时不能发出声音。
郑砚深对他的 “成果” 似乎很满意。他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程中玉端着刚出炉的舒芙蕾,瓷盘里的云朵状甜点颤巍巍的,顶上淋着琥珀色的焦糖酱,边缘还细心地摆了两颗新鲜草莓 。和上周张妈示范的模样几乎分毫不差。
程中玉的围裙上沾了点面粉,鼻尖也蹭到了点白,转身时看见他,下意识抬手抹了抹,反倒把面粉蹭得更明显了。
“好了……” 他声音有点怯,像怕被挑错,“不知道会不会塌。”
郑砚深没动,程中玉端着盘子走过来,放在他面前的吧台上。
他用银叉戳开一角,蓬松的内里露出蜂窝状的气孔,温度刚好。
“比张妈做的甜了点。” 郑砚深慢悠悠地尝了口,语气听不出好坏,却在程中玉抿紧唇时补了句,“我喜欢这个甜度。”
郑砚深忽然伸手,轻轻擦去他的脸颊上的面粉:“越来越像样了。”
那语气像在夸一只被驯养得很好的宠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