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小小的墓园,小月在几年前去世后,每年她的祭日,她都会来这里给她送花。
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小月是个很内向的姑娘,总是一个人坐在座位最后边的角落里,把整个人都埋起来,生怕有人看见她。
她穿得衣服破破烂烂,文具都是最便宜的,班上的同学都很嫌弃她。她又总是不爱说话,头发也不剪,要把自己的脸全部遮住。
“丑八怪。”
“你们听说了吗?她妈妈是小三,她就是个私生女。”
“咦,好脏。”
“听说她有精神病,所以没人要她。”
出于正义的心态,阮茗钰见不得别人欺负同学,那一次班上几个男生在乱丢她的作业本。阮茗钰要回了她的作业本,并且硬生生把那几个男生揍了一顿。
后来班上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小月。
阮茗钰能如此成功扼制一次校园霸凌的原因不是因为她武力值有多高,打架多么勇猛。
是因为她太漂亮了,大家都觉得和对徐凌月好可以得到美女的青睐,于是表现得温柔善良成为了一种时尚,讨好她的投名状。
但在小月看来,那一刻,确实是有天使降临了。
第二天,徐凌月悄悄递了一张画纸给她。
她画了她的侧脸,从她座位那个角度能看到的一切。
光影与色彩在她的手里仿佛有魔力,寥寥几笔就把她画得逼真又梦幻。
“哇!”
阮茗钰拿着画作上下反复看,原来别人眼里的自己长这样吗?她有些自恋了,原来自己长这么好看。
阮茗钰道:“谢谢你啊,真好看,你画画可真厉害。”
徐凌月立刻害羞地涨红了脸,怯生生道:“那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才能画得好看。”
阮茗钰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一来二去,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徐凌月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孤僻内向,她其实很开朗,话很多,只是因为她的眼里只有画画,对其他事情不感兴趣,所以才显得不近人情。
后来上了高中,她们在一个学校,但不在一个班。
倒是没有人在有闲工夫欺负她了,大家都沉迷于学习,没人在意她的出生。
阮茗钰每天学得头昏脑涨,但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想考上一所不错的学校,最好不要离开沪江。
她一直都很羡慕小月目标明确,活得有韧性。
阮茗钰却总是很焦虑,认真读书有什么用吗?考得好就有好工作了?有好工作就能赚到钱了?
徐凌月对她道:“可是人生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挣钱啊,享受短暂的人生才是最重要的。”
阮茗钰看着不及格的数学试卷,头都大了,她叹一口气,趴在桌子上,“可是读书很辛苦,明明现在才是最该享受的时候。”
徐凌月道:“是啊,但是一想到有一天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世界闻名的优秀画家,让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现在吃的苦都不算什么。”
阮茗钰被她打动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是现在好好读书,未来就有更多的选择权,总不能一事无成,只能嫁人吧?
徐凌月打算考沪江美院油画系。画画、上培训班需要花很多钱,所以她一直没日没夜的打工兼职。幸好她很有艺术天赋,虽然要分很多时间打工,最后还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沪江美院。
在大学期间,她一直都是绩点第一。她什么风格的油画都能信手拈来,最喜欢的就是莫奈的那种光阴交错的氛围。
阮茗钰经常去美院给她当模特,徐凌月道:“不行,我要写画超写实油画,我要完美得把你记住。”
但是因为超写实油画画得非常慢,到大二的时候那还只是一副轮廓。
徐凌月很自信道:“我在毕业前一定能画完!这就是我的毕业设计!”
阮茗钰十分开心,“天啊!我好荣幸啊,我可以成为你的毕业设计,你以后一定和莎士比亚一样有名,我的名字就会和奥菲利亚的一样,被所有人记住。”
两个人一起发出了开心的笑。
但是阮茗钰没想到,大二那个暑假,小月用透明胶带把自己封在房间内,烧炭自杀。
没有遗言,没有前因后果。
但找到了重度抑郁症的确诊病历单,从上高中开始,她就一直在服药,每周都要去复诊。
她总是画到吐血,频繁失眠,肠胃差到吃不下饭,但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她放下路上买的蛋糕,点燃了蜡烛。对着墓碑喃喃道:“小月,你在天国过得还好吗?”
你创作出,你人生最美的画作了吗?
烛光微微摇晃,似乎在回应她。
就这么看着烛焰,阮茗钰的眼眶便湿润了,她蹲在墓碑旁边,质问道:“为什么不早点说。”
她忽然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好朋友有这么严重的精神问题,她却浑然不知。
如果她聪明一点,敏感一点,事情或许会不会不一样。
小月说不定就不会死。
沪江的夏日,大雨总是来得不讲道理。
方才还是烈日灼空,转瞬却已是黑云压城。骤雨倾盆而下,伴随着轰隆的雷鸣与撕裂天幕的闪电,蛮横地席卷了整座城市。
阮茗钰被吓得一颤,慌忙捂住耳朵,可不过片刻,冰冷的雨水便彻底淋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雷声一阵响过一阵,如同重锤擂在心头。她狼狈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裙摆早已被溅起的污水染上深色的污渍,湿漉漉地贴在腿上,每一步都沁着凉意。
突然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倏地横在她的头顶上方,雨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伞面上滚落。
阮茗钰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眉峰如刃,清冷清隽。琥珀色的瞳孔内,尽是人间霜雪,冷冽,却在此刻成为混沌天地间唯一清晰
是陆言暄。
那一瞬间,阮茗钰吓了一跳,她心想陆言暄怎么一声不响追自己追到了这里,他是一直都在跟踪自己么?
她颤颤巍巍道:"你怎么来了……"
陆言暄淡淡道:“有点事情,巧合。”
阮茗钰愣在原地,她脑子忽然一片水雾,巧合?什么意思,这片墓园,也有他的故人吗?
陆言暄没多解释,把湿漉漉的阮茗钰揽进伞里,给她披了一件自己的外套。
“雨太大了,赶紧走吧。”
“我不想走。”阮茗钰看了眼被雨冲烂的蛋糕,蜡烛早已经熄灭。
陆言暄道:“雨淋得太多容易感冒,等太阳出来了,再回来也不迟。”
阮茗钰点点头。
她跟着他回到了他的车里。
阮茗钰已经感觉有点伤风了,鼻子抽泣个不停,一直打喷嚏。
陆言暄一直在给她擦鼻涕,擦了不知道都少张纸巾,阮茗钰觉得有些尴尬,但她现在也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她浑身都湿透了,寒气侵入身体,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陆言暄道:“我让他们送件干净的衣服过来。”
阮茗钰下意识道:“谢谢。”
陆言暄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谢谢?我不是你老公吗?”
阮茗钰呆了下,对哦……
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他们不熟呢。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了,她觉得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了。
亦或是,自始至终,她都从未觉得,她走进过他的内心。
陆言暄问道:“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阮茗钰垂着头,如实道:“言暄,我其实不想回家。”
陆言暄道:“你不想和我爸妈住吗?可以,以后你就住那套平层吧,我也不怎么回去了。”
阮茗钰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自己妥协,不过她并没有点头,她道:“照片是宋婧妍找人拍的,和傅修昱没有关系,我有她转钱的证据。”
陆言暄沉默片刻,回道:“我知道。”
阮茗钰道:“那你为什么要冤枉别人?”
陆言暄道:“他也有错。”
“那我呢?”阮茗钰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是不是也有错?”
陆言暄停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不重要,我相信你就可以了,只要我们继续和以前一样,没有人会在意。但是你如果一直不回来,无非是做实了这件事。”
阮茗钰低下头,“你真的这样想吗?”
陆言暄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茗钰,你不想和我有个孩子吗?我觉得如果我们有一个孩子,你和我的,还有和我全家的矛盾,还有你每天纠结的问题,都会少很多。”
阮茗钰愣了愣。
陆言暄语气依旧冷漠,“我没法让所有人满意,我只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想办法去解决一些事情。我对着上帝发过誓,无论贫穷或富有,我都将爱你,对你忠诚,直到永远,不管这个你做了什么,别人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轻易放弃你。”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和你,注定要相爱一生,直至天国。”
阮茗钰突然被他的话吓到了,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得紧绷起来。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没关系,你可以考虑考虑,我不会强迫你的。”
这时助理送来了干净的衣服,陆言暄接过递给她,“赶紧换上吧,别着凉了。”
阮茗钰跑到了后座,突然低头的时候踢到了什么东西,是一束白菊花,花束中插着一张素白卡片,上面是一行凌厉的钢笔字迹:“水行风上,魂寄春山;赠,徐凌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