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寂站在不远处没有凑上前去,温洛朝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好似见她没有一起的想法,也点点头便移开了视线。
按道理来说温寂和长兄长姐一母同胞,其实也可以上去打个招呼,但那群人和她远没有和长姐相熟,说话也不过是客套几句,那种感觉让她不适。
就听见晏明诚笑道,“刚见沈小姐怎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若不是郗世子身手敏捷,差点又要被她毁掉一身袍子。”
温寂往郗绍身上望去,果见他袖口有几道不合时宜的褶皱。
他面上神色如往常一般淡淡,好像并不在意,但拇指和食指不自觉的贴在一起,是他心情不佳的表现。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晏白芷走上前去拉住兄长手臂,打断了他的话。
女儿家的事哪有让他们男人评理的道理。
“你怎么支支吾吾的?还不能说?”晏明诚嗤笑了一声,很显然仍然对沈玉娇不满。
眼看他俩就要吵起来,一旁的陆谦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制止道,“好了好了明诚,阿绍他也没被撞到,别问了,既然你妹妹都说了没事,不如就这么算了。”
“你看谦修哥都这么说!”晏芷白白了兄长一眼,回嘴道。
晏明诚无奈,“好吧好吧,不问了成不成,你们就一起来围剿我吧,我还不是好心。”
“晏明诚!”就见晏芷白一跺脚,脸上也多了一抹红晕。
这两兄妹关系亲近,平日里爱斗嘴打闹,大家早已经习以为常。
说话间,一个身着淡绿比甲的丫鬟从小径另一头走了过来,向着众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笑道,“殿下请诸位公子、小姐们移步前面的流芳亭,说是今日春光难得,请大家吟诗作画,助助兴。”
众人闻言,便一同向流芳亭走去。
亭子依着莲池而建,四面垂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微风拂过,纱幔轻扬,带来池水的清凉气息。
亭内早已有不少公子贵女在了。有人正伏在案上凝神作画,有的人倚着栏杆观景,还有人聚在一起低声谈笑。
一个穿着青色直裰的公子正在写字,周围围了好几个人。他是翰林院学士裴景的儿子裴文初,与长公主之子季沉之关系很好,在国子监里学问顶尖,常常受到先生们夸赞。
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并没有看到季沉之的身影。
前方昭和长公主被众人簇拥着,她一袭绛紫色绣金牡丹的宫装,梳着高髻,簪着赤金衔珠凤钗。她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虽已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宜,面容丰润,气质雍容,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不远处还站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一位身着宝蓝色织金锦袍的少年走了从中走出,笑嘻嘻的朝长公主行了个礼,他声音不小,带着几分惯有的玩世不恭,“殿下,您这春日宴自然是极好,只是每次一到吟诗作对的环节,我们这些在诗词上不大开窍的人就只能在一旁做个看客,要不今日也改改规则,让我们也能参与一下。”
这少年名叫程安,是卫国公程牧的老来子,嫡姐是如今育有四皇子顾慎的贵妃。此人是京中鼎鼎有名的纨绔,仗着卫国公府的权势和父母的极度溺爱,平日里招猫逗狗,呼朋引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
京城顶尖的贵族子弟如果细分的话还可以大致分为三个圈子。一个是围绕着郗绍、温洛这种世家嫡子,这些人家世显赫,自身优秀,是被寄予厚望、最引人注目的群体。然后是季沉之和裴文初他们,季沉之是长公主之子,皇帝最偏爱的外甥,身份自然不低,只是他偏爱诗文,所以交往的也多是那些清贵子弟,甚至青云书院里的那些的寒门才子。
而这第三种,便是以程安为首的一群纨绔,里面还包括了顺阳王顾寅之子顾周,乐陵侯杨讯等人。这些人厌读诗书,专好玩乐,但因家世摆在那里,倒也无人敢轻易招惹。
不过程安虽不爱读书,性格张扬,坏事做了不少,却生得俊俏,仍然很得一些女性长辈们的喜爱。
果然,长公主听完他的话唇角微扬,提起了几分兴趣,问道,“哦?你这又是有什么新奇主意?说来听听。”
程安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道,“这还不简单?不如我们这回分成男女两组,依旧以春景为题作诗。殿下可让人给园中每位公子姑娘都发上一枝花,写完了就让我们一起来评,这园子里的男子来评女子那边的诗,女子评男子这边的。大伙儿可随意走去品读所有诗作,若觉得哪首最好,便将手中的花放在那诗作前。最后谁面前的花堆得最满,谁就是今日当之无愧的魁首,这样人人都可以参与进去,不是更加有趣?”
男女交换评选,一旁的贵女公子们听了都觉新颖,心中不由得也升起几分期待。
长公主眼中笑意更深,她一双凤目环视四周,微微颔首,“这主意倒真是别致。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
她转头吩咐侍从,“去取些新鲜的花枝来,分给众位,今日这诗魁,就由这手中的花来定夺。”
薛素心小声与温寂耳语道,“他这是上赶着给棋语姐献殷勤呢,不用说也知道谁的花枝最多,哪有他表现的份。”
温寂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人群,却没有看到郗绍的身影。正疑惑间,又察觉温洛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也不见了。
一边侍女已经取来了纸笔,她收回思绪,也不再多想,走到一张案前,思索了一番,提笔写下了一首诗交了上去。
评比的方式果然依了程安所言,亭外设了两处长案,分别陈列着公子与姑娘们的诗作,中间以一道轻薄的幔帐作为遮挡,阻隔了两边视线。在场的每个人手中都得了一支鲜花,待细细观摩过诗作后,可以将花置于自认为最佳的诗笺之前。
这法子既新奇又有趣,众人皆兴致盎然,穿梭在诗案之间品读诗作,时不时互相低声交谈,或者眼带亮光,颔首称赞。
待得统计完毕,结果揭晓,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女子这边,温棋语的诗作前花朵堆叠的一层又一层,俨然一座小小花山,夺魁自然是毫无悬念。其次便是礼部侍郎之女孙琳琳,也得了不少花枝。男子那边,则是裴文初最多,第二名则是陆谦修。
温寂觉得没意思,又是这样,她虽然认真写了诗,但还是比不过长姐。
她目光扫过放着自己那首诗作的案台,倒是意外的眯了眯眼。
那躺着的几支花中,有一朵快枯萎的紫色铁线莲。倒并非因为这花有多珍贵,或是她多么喜爱紫色。实际上她本人对颜色并无特定偏好,但长姐素来最爱紫色,她们姐妹俩挑选衣料、首饰或玩物的时候,她都会将紫色的给温棋语。久而久之,她倒是好久没有这种颜色的东西了。
不过这想法也只在心中划过一瞬,紫色的东西她想要也能得到很多,枯萎的花对她来说毫无价值。
那头,程安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顾周,压低声音问道,“欸,你投了谁?”
顾周笑得一脸了然,“这还用问?自然是帮兄弟你,投了温大小姐啊。”
程安似乎满意的点点头,又感叹道,“可惜没去写首诗,也不知道温大小姐把花投了给谁。”
顾周闻言,声音中带了点得意,“我刚才偷偷从幔帐旁边瞧了一眼,她好像是把花放在裴文初的诗前了。”
程安想到刚才裴文初也是将花放在了温棋语的诗作前面,不由得撇了撇嘴,语气里带了几分不以为然,“嘁,裴文初?那人有什么好的。”
顾周笑着揶揄,“人家好不好不知道,反正他的花可是最多的。”
“去去去,”程安没好气地打断他,转而对着另一边正摇着扇子的杨绪道,“我刚看你拿着朵紫花看来看去,最后投了没?”
杨讯面色如常,合起折扇,又朝着温棋语诗作的方向虚虚一指,回答道,“当然投了,温大小姐那么好的诗作,我也是心服口服。”
不远处,裴文初和几位朋友也在品鉴这次诗会的诗作。
薛亦承拍了拍裴文初的肩,半是调侃半是感叹道,“每次诗会比试,头名总是裴兄,真是半点悬念也无。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人杀杀你的威风。”
一旁的光禄寺卿之子孔赫闻言,也插入了话题,“薛兄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哦?”薛亦承惊讶,“这可从未见你提起过,快说说是何人?”
孔赫略一沉吟,道,“这人名叫贺修彦,是我同公孙兄上月在城西的翰墨斋结识的青云书院学子,他当时正好在那里帮掌柜抄书。此人对经史子集见解独到,言语间颇有见地,依我看来,他的学问或真可与裴兄一较高下。”
薛亦承愈发好奇,“既有如此才学,为何以往从未听说过?”
孔赫轻叹一声,“贺兄家境清寒,而且面有残缺,他右脸有一道旧年留下的颇大疤痕,据说是幼时意外所致。按朝廷规制,面容有损者不能参加科考,自然平日也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薛亦承与裴文初听罢后对视一眼,心里都生出了几分敬意。薛亦承叹道,“处境如此艰难,仍然能有如此学问,可见是个心智坚毅之人,实在令人钦佩。” 裴文初亦颔首,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听孔兄所言,确是一位奇士。不知他性情如何?若有机会,还望孔兄引荐一二。”
孔赫忙笑道,“裴兄想与他结交自是好事。贺兄性情爽朗,并非迂腐之辈,只是他平日并不经常在翰墨斋。待我下次若遇着他,定将裴兄之意转达,与他约个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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