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者把基因遗传下去，延续种族的意志。但也非全是为此。基因并不会挑选对象，它们只负责行为本身。在偶发情况下，形成错合。
窗外的天空仿佛也进入迷幻的噩梦，一条灰色的线在空中移动着。线的后面，云层变得有点模糊，一些角落还有彩虹的斑点。曦转动头部追随着线从卧室的窗户到门侧的窗户，直到看见线落到海平面以下，把水面分割为二。这头的清晰平静，而外头的模糊汹涌，岛和这片海区仿佛被装进了玻璃容器里。纷纷扬扬的粉花火灯缓慢降落，岛上猛烈的风雨戛然而止。海啸的强波尚未到达，而岛已开始沉没。
“岛在气球藻里，很安全。气球藻膜能够吸收溶解在海水里的气体，能过滤掉盐份析出淡水。”
脑内的轰鸣褪去，他能听清老板的声音了。这个恶魔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海水已然淹没至半空，游鱼在气球藻膜上投下奇幻跃动的影子。恒星光在尚未被海水淹没的领域中呈现出本色的天堂样白光柱。曦却无心欣赏这绝美风景，他疲累，恼火，茫然。他想说一些指责的话，但混沌的思想无法组织起语言。
醒来的时候是在床上，曦脑子发出浑浊的疑问，但身体如实回答。他穿着衣服，盖着薄被，身体被清洗过了，对方连一点犯罪证据都没留下，除了动一动就火辣辣疼的地方和被磨破的膝盖——都上过药了，有粉花火灯和枯荣草糊的凉意。
窗外天空已经被海洋吞噬，碧蓝的天光铺在岛上，把一切都勾勒出青蓝的形态，充满奇幻色彩。远方的伊斯艾比森瀑布像银色缎带一样悬挂在原处，表明淡水资源确实无需担忧。
通讯终端有好几条老板发来的信息：
「身体好点了吗？」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赔偿行吗？」
「我做了晚餐，送过去给你？」
曦把他拉黑了。
恫啸的消息泡泡升上来：
「都买好了——（照片）」
“准备出发了，有点兴奋呢——”
“已经离开地球了，这可是虫哥我头一次太空旅行呢——”
曦不想扫他的兴，就只发了表情包。又躺了一会儿，他听到敲门声，然后通讯终端响起老板的区域广播：“我能进来吗？晚餐给你送来了。”
一只触手从地下室里冒出来了，推开铁栅栏伸到房门后给自己开了门。曦终于知道为什么到处都有这种通往海里的口子了，就是让这个变态自出自入用的。门外的触手把餐盘放到了桌上，然后伸到他床前。
“我扶你起来？”老板的声音在区域广播里响起。
他的头和身体在水下，却能看见自己。从门口水道到地下室楼梯的综合距离在十米以上，曦猜测他必定比自己见过的形态还要巨大。这样一个怪物，窥视着他，觊觎着他，曦感到一阵瘆人的恐怖，心底又翻起了愤怒。
“滚！”他吼道。
“噢，当然。你要好好吃饭。对不起。”老板关好门消失了，只留下一滩成排状的，湿漉漉的，吸盘留下的水痕，很快便蒸发不见了。
曦本来不想吃饭，但胃开始用疼痛抗议。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起来用餐，过后又躺回床上。他最终还是跟恫啸倾倒了苦水，和对老板断子绝孙的恨意。
“想回地球吗？我可以带你回去，加一个旅客是完全够空间的，费用我会搞定——”恫啸很快就回复了他。
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曦感谢了他的提议，虽然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大概如果不是轻易就被感动，后来也不会如此气愤。
温柔的话语提供情绪价值，但很多时候于解决问题并无用处。有的朋友只提供情绪价值，而有的，提供切实帮助，以及，负面的情绪价值。
几个小时前，一位正义的朋友正践行此事。
“你这是犯罪！你怎么那么糊涂！”兔子脑袋从屏幕里钻出来，戴着棕色手套的指头戳着巨枪乌贼人的鼻子。
“可他一开始没有拒绝我啊……”
“一开始？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动手动脚的，你这是猥亵！”
“但是……不试探一下，又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呢？”巨枪乌贼人低下头，他虽然比兔子巨大的多，此刻却被刺的缩小了大半。
“天啊，你就不能先跟人家说清楚？”兔子捂住额头。
“可人类做这些事情之前，都不会先说出来啊……人类只相亲，处对象，谈恋爱，不会搞什么招聘实习妻子……”
“那是因为你害怕去地球相亲，你不支付费用谁会来诺维尔？还是我建议的问题吗？！”
“……那我问他‘打炮吗’？显然他不会答应啊。”
“你都知道人家不会答应了还硬来？”
“……我，我本来没想那么做的，但，但就是，一时冲动没忍住……喜欢的人在面前，就，挺难控制的……”
“兄弟，喜欢不是只想着交*。难道你的配偶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能□□了，你就不再喜欢他了吗？”
“当然不会！但，但*需求不是配偶关系区别于其他一切关系的起点吗。”
“虽然但是，你是高等智慧生物，不能那样。唉，好吧。现在只能补救了。听好，你要诚恳的道歉，赔偿，如果对方起诉，你要接受惩罚。”
“……那我要去地球坐牢吗？”
“地球估计没那么大的牢房关你。他没受伤的话，你给丰厚一点的经济赔偿，争取他的谅解吧。”
但被争取的那位受害者根本不想理他。
曦休息了两天便开始去博士的实验室工作，偏星看来是他唯一的出路。他不想跟博士讲这件事，听到心上人塌房的感觉肯定糟糕透了。而且博士的态度很难预料。
气球藻里的悬岛跟海面上时差不多，除了光影跃动，空景奇幻，不能去其他岛之外。这个小世界里有海域，有飞鸟，有鱼，有风，有雨，有白天，有黑夜。外面的海是震荡浑浊的，洋流和气流搅拌在一起，呈宽广的带状风暴。没有被气球藻俘获的岛，往往就此沉没，成为沉岛。曦的目力所及无法看到任何岛，但借助锚点仪和博士在诺维尔之心顶峰安装的望远镜能进行观察。他看到老板在外海捕鱼的身影，显然这个怪物能通过特定的通道游出气球藻，这种级别的风暴对他来说是小儿科。
曦愤怒的移开望远镜，开始写观察日志。他在博士的书里找到了关于气球藻的内容，这种介乎动植物之间的海洋原生藻类在飓风季便会从深海中浮上来，寻找并吞噬浮岛，汲取其中某些矿物质营养，在飓风季过后跟随岛屿浮上海面破裂，进入生命周期的下一阶段。所以那天老板没应答，可能就是找适合大小的气球藻去了。
想到那个鱼渣，曦就感到难受，胸口发闷。被侵犯过的地方已经恢复了，但是晕眩和呼吸不畅的情况并没有好转，更可怕的是白发在增加，已然到了扎辫子都不能完全遮盖的地步。
如果只是生病，应该可以去偏星治疗。曦决定向博士求助，毕竟入境等一系列手续都需要当地担保，而且博士在此多时，见多识广。但他不敢说自己生病，只能旁敲侧击。母亲入院时他已见过人情冷暖，也深知医疗费用的严寒彻骨。他借询问气球藻内生活对人体健康的影响，谈到老板这里没有第三方体检机构，是不是可以去偏星体检。
「可以。如果本地没有设立经营机构，以雇员身份入境则需要雇主提出申请和入境担保，偏星行星间医疗卫生管理局通过审批。」博士回复的不快，曦猜测他是不是回偏星了。
「那如果需要治疗呢？比如胆结石之类的微创手术？」搜索引擎可以查，但除去广告，答案五花八门。
「需要本人和雇主根据体检报告再提出申请，联合医院的治疗方案确定逗留时间。」
曦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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