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你终于醒了。”
金属门滑开时带起一阵明显的气流，裹挟着消毒水与机械润滑油的混合气味。
一个穿着利落白色军装制服的人走了进来，袖口绣着银灰色的十字纹，左胸别着枚小巧的医疗兵徽章。
这句话显而易见地打断了原修的思考。他只能先偏头看向来人。
“先简单地向你做个自我介绍。阁下，我是隶属于帝国边防军第九军团的医疗兵诺里斯。”
拥有一头栗色卷发的诺里斯一边介绍着自己，手指轻轻敲击手腕上的军用光脑——屏幕蓝光映在他碧绿色的瞳孔里，泛起细碎的光点。
随后诺里斯停在医疗舱三步外，目光先落在屏幕的生命体征数据上，又抬眼看向医疗舱内的人，眉头微挑，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介绍完毕后，阁下，你现在能够意识清醒地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姓名，身份，来自哪个区域？”
在诺里斯的眼中，即使刚从医疗舱上起身，也能看出原修常年训练留下的紧实线条。
手臂肌肉轮廓藏在破损的防寒服下，腹部泛着淡粉色的旧疤交错其间，是常年与污染兽对抗的痕迹。而且头发偏长，大概是在极端环境里久了没时间打理。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一点眉骨。
肤色却异常苍白，那是长期在塞勒涅星暴风雪与冻土洗礼下留存的痕迹。
显然，他身上存在的嫌疑极大。
原修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刺痛，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自己：
“……原修，来自塞勒涅星。”
他顿了顿，习惯性地想报出“KT0896号观测点哨兵”的身份，话到嘴边却顿住，多年的警惕心理让他心生戒备。
眼前的医疗室是陌生的银白金属结构，墙上的医疗仪器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连窗外掠过的飞行器，他也闻所未闻。
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自己曾经烂熟于心的记忆在此刻显然没有坦白的必要。
“原修，塞勒涅星？就只有这些？”
诺里斯在光脑上飞快敲了几下，指节敲击屏幕的“嗒嗒”声在安静的医疗室里格外清晰。
几秒后，他皱起眉头，神色变得古怪，语气也直白起来，尾音带着点疑惑的沉：
“阁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口中的这个星球——第九军团的星图覆盖了帝国包括边境在内的三十七个星域，数据库里也没有你的身份记录。”
他的目光扫过原修身上破损的衣物，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声音压得更低：
“而且你的衣着，是联邦的制式防寒服吧？但联邦近期没有向帝国边境派遣人员的记录。尽管帝国和联邦最近确实有友好合作的打算，但我还是希望你在这场询问中能表现得足够诚恳。”
“联邦？帝国？”
原修的目光微沉，声音里添了几分茫然。他从未听过这两个称呼。在塞勒涅星，白塔下辖的区域只有各个观测点和分部，怎么会有“联邦”和“帝国”的存在？
“诺里斯，”他缓了缓，尽量让沙哑的声音平稳些，态度明确，“我想我现在已经表现得足够诚恳，没有任何欺骗你的必要。”
“阁下，你知道曾经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士在我面前说过这句话吗？”
诺里斯无所谓地耸耸肩，摊了摊手，眼底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声音轻得像叹息：
“说谎对他们来说，似乎成为了家常便饭。去年有个联邦间谍，还假装成迷路的Omega，结果搜出了加密的军事地图。”
“阁下，不管你打算如何为自己继续辩解下去。我必须先完成我的本职工作。”
确认沟通无效之后，诺里斯从医疗推车里拿起一个巴掌大的仪器。它的外壳是银灰色，顶端亮着一圈蓝色的光点。
走上前时，诺里斯语气多了几分无奈：
“我需要检测你的腺体类型，确认是否为Alpha。过程不会疼，只是会有点麻痒。”
腺体？Alpha？
这些陌生的词汇不断刺激着原修的脑神经，让他觉得十分混乱。
作为一名哨兵，后颈是他的致命要害。原修潜意识中充斥着抗拒，试图偏头躲开。可偏偏肩膀却被诺里斯死死地按住了，这让他十分无奈，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
仪器的光点贴近他的后颈——平日里被忽略的身体部位，此刻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像是有电流划过。
“别担心，只是常规检测。”诺里斯的声音很轻，表情认真，带着安抚的意味。
仪器的光点贴近后颈皮肤时，原修果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麻痒，像是有细小的电流顺着血管游走，不疼，却让他莫名的紧绷。
几秒钟后，仪器发出清晰的电子提示音：
“检测结果：Alpha腺体特征微弱，精神力等级初步判定D级，体能等级A级。”
诺里斯挑了挑眉，低头看着屏幕中的数据，语气里带着疑惑：
“奇怪，Alpha的精神力怎么会这么低？一般来说，就算是最低级的Alpha，精神力也该在C级以上……
原修抬眼，掩去眼底的情绪，沙哑着嗓子应了声：
“咳咳咳……我曾经在和异兽对抗时受伤过。难道不可以吗？”
他可没说假话，只是隐去了自己作为哨兵狩猎污染兽的真相。
“……这听起来可不是很妙。”
诺里斯的语气软了些，带着些许同情，手指轻轻摩挲着仪器边缘：
“不过有个好消息，你的腺体没有被虫族寄生的痕迹，倒是有陈旧性损伤，像是以前受过重伤。”
虫族？
听到这个词，原修原本平静的语气情瞬间多了几分迫切，甚至忘了身体的不适，音量陡然提高：
“虫族……边境的虫族还有多少？我的同伴卡伦呢？他和我一起对抗虫族，你们有没有发现他？”
“嘶——”
突然间脑海里尖锐的刺痛让原修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抬手按住了太阳穴。
诺里斯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又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安抚，声音放得极柔：
“阁下，你别激动。萨霍安星的虫族已经被清理了。我们是在虫母遗骸旁发现的你。现场只有你一个人，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顿了顿，语气又沉了些，带着几分歉意：
“至于你说的同伴‘卡伦’，我们在周围搜索了三公里，都没有任何其他人类的生命体征，数据库里也没有这个名字的记录。”
虫母遗骸旁唯一的幸存者吗？
原修愣住了，神情有些黯然。
他明明记得自己和虫母同归于尽，最后一刻，他引爆了精神核心，意识陷入黑暗前，还能感受到精神图景彻底崩塌的剧痛。
可现在，他不仅活着，还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里的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词汇，连“虫族”的存在，似乎都和他所认知的不同。
医疗舱内的气氛陷入冰点。
*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得扎实有力。军靴碾过金属地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原本围着原修的诺里斯瞬间站直身体，下意识收起了终端，语气也变得恭敬和惊喜：
“伊莱亚斯长官！”
在来到第九军团前，诺里斯曾经在伊莱亚斯·索恩上校麾下任职。所以他对这位上司很是钦佩。
“咳咳咳。塞缪尔阁下，贵安。”
发现伊莱亚斯旁边还有另一个外人的存在，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诺里斯急忙又补充道。
原修抬眼望去。
被称作“伊莱亚斯长官”的男人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军装，肩章上缀着金色的皇冠，下方三颗星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旁边被叫做“塞缪尔”的年轻军官，穿着同色系的军装，肩章上是两颗星徽，一头金发稍显慵懒和凌乱。
原修虽不熟悉这里的军衔，却也能从那军装的精致与庄重里，看出他们两个人的级别绝不低。
伊莱亚斯的脸上带着一道浅疤，从左眉骨斜斜延伸到下颌，疤痕颜色偏浅，像是旧伤，却没破坏那份锐利的气质，反而添了几分浴血沙场的铁血感。
而他的军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走动时衣摆轻微晃动，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久居上位的沉稳。
“嗯。诺里斯，许久不见。”
伊莱亚斯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哑与沉稳，向诺里斯颔首示意。
这意料之外的回应让诺里斯眼睛亮了亮。他没想到昔日上司居然还记得自己，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伊莱亚斯径直走到医疗舱前，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像鹰隼一样锐利的蓝眸打量着原修。
目光先扫过原修深褐色的瞳孔和些许枯黄的头发，最后停留在他破旧的防寒服上。
确认过原修绝不是帝国贵族的成员后，伊莱亚斯的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而塞缪尔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的家族袖扣，目光扫过原修时，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轻慢。
面对这样堪称冒犯的扫视，原修不为所动，习惯性地微垂着眼，并不打算做出任何挑衅性的举动。
他曾经试着感知周围的精神场，却发现空气中没有任何哨兵或向导的精神波动，连自己的精神图景内也是一片荒芜。更不要说重新凝结出他的精神体刀嘴海雀了。
而如今见到面前的两人后，他的精神图景却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虽然那股能量十分微弱，但对于修复精神图景还是聊胜于无。
迄今为止，伊莱亚斯没有对原修的身份发表任何看法，仅仅是单纯重复了一个词：
“塞勒涅星？”
显然，他们刚刚已经听到了原修和诺里斯之间的对话。
“这位阁下，确定是塞勒涅星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颗星球的存在。不会是你随便杜撰出来的吧。”
塞缪尔嗤笑一声，抢先说道，声音带着轻慢：
“要我看不如好好拷问一番吧。别是联邦派来的间谍——毕竟谁会穿淘汰三年的防寒服，跑到帝国边境来？”
“伊莱亚斯长官，您真的该好好管管您的下属了。不然您的属下恐怕又会从哪个地方捡到这样的下等人。”
塞缪尔瞥了原修一眼，语气里的不屑毫不掩饰，“连一点眼色都没有，见了您连起身行礼都不会。真不知道……”
“塞缪尔副官，不得无礼。我相信有些话不用我再重申一遍。你先出去吧。在外面等待我的指令。”
伊莱亚斯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像淬了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塞缪尔瞬间闭了嘴，只是眼底还带着几分不服气，手指攥紧了袖扣。
塞缪尔站起身，整理军装外套时动作又急又重，语气满是不耐烦：
“伊莱亚斯长官，请注意时间。可别忘了莱斯特公爵正在作战室等候您。”
说完，他转身就走。军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急促的“笃笃”声，很快消失在医疗室外。连金属门闭合的“咔嗒”声都带着怒气。
伊莱亚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向诺里斯时，语气恢复了平稳：
“诺里斯，这位阁下的检测结果如何？”
“报告伊莱亚斯长官！”诺里斯站直了身体，语速飞快，“腺体检测结果已出。”
伊莱亚斯接过诺里斯递来的仪器，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数据，眉头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目光重新扫向原修：
“D级精神力？阁下，你能在虫族堆里活下来，还留下虫母遗骸。这可不像个D级Alpha能做到的事。虫母的外壳硬度，就算是B级精神力的Alpha，也得靠重型武器才能击穿。”
对于自己腺体等级的质疑声再次落进原修耳里，他摆了摆手，不置可否。
只有原修自己清楚，这台仪器测到的根本不是他真实的精神力。
不过体能从B级晋升到A级，倒是那场命悬一线的经历带来的意外收获。
伊莱亚斯抬手示意诺里斯先出去，等医疗舱内只剩下两人，才调出光脑。
上面显示着萨霍安星周围的扫描图。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代表着虫族尸体，唯独原修所在的位置是绿色安全区，旁边还躺着一具巨大的虫母残骸，轮廓清晰可见。
“阁下，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边防军也并没有欺瞒你的必要。你说的塞勒涅星，在帝国和联邦的数据库里确实没有记录。”
伊莱亚斯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光脑屏幕，发出轻微的“嗒”声，目光直视着原修，带着探究：
“但你身上的防寒服材质，倒是和联邦三年前淘汰的制式装备有些像，只是磨损程度更严重。除了萨霍安星的枯枝和湿泥，布料上还沾着和冻土的痕迹，像是在极端环境里待过很久。”
原修低垂着双眸，没有接话，似乎在静静思索着些什么。
他能感觉到伊莱亚斯的目光里带着怀疑，却也没有敌意。
这个人虽然同样位高权重，却没有像刚才的塞缪尔那样带着轻视。
“阁下，无论你愿不愿意向我坦白这一切。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伊莱亚斯收起光脑，语气平静，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带着浓厚的催促意味：
“一是留在边防基地，接受进一步调查——如果你真的和联邦无关，也没有威胁，我们会给你临时身份，让你在基地暂时落脚。”
“二是离开这里，等下一批巡逻队过来，让他们将你送到最近的中立星球泽罗尔星。”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得提醒你，那颗荒星上到处是废弃矿坑和残留的虫族卵，没有支援，没有物资，你在那里活不过三个小时。”
原修冷静地分析着当下，留在基地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
他压下心底的茫然，语气坚决，果断开口道：
“我选择留在这里。”
“好，很好。”
伊莱亚斯点了点头，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后，语气柔和了些许。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道：
“忘了告诉你，我是第九军团边防军的指挥官伊莱亚斯·索恩，负责管理整个边境虫族。以后在基地，有问题可以找我——我的作战室在基地三层。”
“至于近期你的生活，会由诺里斯来负责，他会帮你安排住处和必要的物资。”
伊莱亚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扫过原修枯黄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补充道：
“对了。帝国会善待每一位合法公民。我会嘱咐诺里斯为你准备足够的营养剂。祝你早日恢复，小家伙。”
“谢谢您的关心，伊莱亚斯长官。”
原修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呀[哈哈大笑]。
至于简介的内容要过几章写到[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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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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