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天气是真的凉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人们的心情好像也很低落。
至少林倾月是真的忙了起来,她刚转正,许多事力求做得更好些。
最近有好几个重点病人的情况需要跟进,林倾月几乎早出晚归,饭都吃不上几口。好在是做自己喜欢的事,累但充实,爹妈控制的不算多,总体还算自在。
小日子也过得浓情蜜意,家里总有一个期待的身影在等她。
一想到妈妈总暗示她见顾驸川,念叨什么旧相识,什么未来男朋友,她就越来越觉得,当初拒绝做父母豢养的金丝雀,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天气渐渐转凉,外头的风吹得林倾月打寒噤,她裹紧外套,又想起他那双腿。
一年四季,总盖着薄薄一层毯子,好似真不知冷热一样。
她马上挑了一条新的,那牌子她信得过,厚些但不重,软乎乎的,应该适合他。
江岸很少下楼,本来他的工作就不怎么需要出门,再加上林倾月体谅他,只要是跑腿的家务基本就揽下了。但他看在眼里,知道她其实很忙,也总是悄悄地多做一些。
午后,他刚处理掉家中的杂物,准备上楼时,却被一个陌生男人拦住了。
他身后停着一辆车,貌似是刚来不久。
男人衣着整齐,身型高大,看着倒是礼貌人,他伸出手:“江先生,幸会。”
江岸对此人毫无印象,只当他找林倾月:“不好意思,倾月还没到家,您有事要我转达吗?”
“江先生说话果然很讲效率,笃定了我要找林小姐?”男人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用打量的眼神看着江岸。
他比坐在轮椅上的江岸高了一大截,这本就带些挑衅意味的眼神更显得居高临下。
这目光看得江岸很不舒服,他不由得蹙起眉,下意识抗拒搭话。
“江先生,我专程来找您的,希望跟您聊聊,与林小姐无关。”
他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去附近的咖啡馆一叙吧?”
“找我做什么?”他第一反应就是来人不怀好意,整个人都戒备起来。
“这不是正要借一步说话嘛。”男人也不恼,只是语气中多了份不容拒绝,“这个谈话对你我都算重要,江先生不会觉得白跑一趟的。”
见来人也是独自拜访,江岸半信半疑地跟上去了,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打开了手机的录音系统。
“江先生对我好像很防备?”男人搅着手里的咖啡,笑容意味深长,“怎么,信不过这法治社会啊?”
“没有。”江岸不客气道,“没有一个犯人会选我做下手目标,除非他蠢。”
“江先生很爱开玩笑嘛,不过倒也是个敞亮的人,我就有话直说了。”
江岸用眼神请他表演。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顾。”他一顿,“我们家呢,跟林家是世交,上个月我刚从国外回来,对接这里的工作,这两天才空下来。”
“不瞒你说,我跟小月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这次回来呢,我也看得出,我们两家人有意撮合这段姻缘。”
讲到这,他故意瞥江岸,想看他的反应。
江岸面上如常,只是手指攥紧杯子,指尖泛出葱白。
他似乎联想到了那晚和喻温涵的饭局上提到的事,对眼前男人的身份有了清晰的认识。
但他只是一言不发,等着顾驸川接着说下去。
“江先生倒是很沉得住气。”
“你不用绕弯子。”江岸抬眸看他,眼里全是冷漠和警惕。
“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情,我很了解小月。”顾驸川抿了口咖啡,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她很独立,所以执意出来体验生活,也许她表现得很平易近人,但江先生,那是她待人如此,不代表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还年轻,人生有很多试错的机会,也有无数的普通男人可以玩弄。”他哂笑,“江先生,人不能一直活在错位的世界里,何苦浪费时间呢?”
他这番话无疑是架住了江岸,只要他自证,他就会沦为错误,或者玩物。
何况江岸此刻已经很难说出话来。
“我们两家约见的饭局就在下周,天时地利人和啊。您现在可以想想,该如何在这段感情里全身而退了。”
他说完就走了,没有给江岸任何说话的机会。
江岸一个人坐着,思绪蔓延回刚见她的那天。
她被他的轮椅绊倒,摔在他身上。
也许他确实是她的绊脚石吧。
她又对他那么好,总在他自我怀疑时给予鼓励,,给他过人生中第一个生日,她早在相识之前就是他的读者,她那么在乎他的内心世界。
林倾月,一个刻在他心里的名字。
顾驸川的话并不值得他奉为圭臬,可是他想起过去点点滴滴,林倾月从未提起自己的家人,从未提起优渥的家境和宽广的人脉,从未提起本可以躺平的生活。
而他是孤儿,是弃婴,和充满物质基础与温暖的家庭从来不搭边。
或许她刻意瞒着他,就是为了他可笑的自尊。
她不提,他也不往这方面想,像在惧怕什么一样。
可他早该知道的,他早该明白喻温涵和林倾月提到的这个人,一定也和她们关系匪浅。
他早该明白既然林倾月能接触到喻温涵这个圈层的人,那她又该是什么样的。
可他要怎么放开呢,和她在一起的快乐那么真实,心不会就这样死去。
他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搜索“顾驸川”这个名字。
他和另一个顾姓男子是某集团的共同负责人,那大概是他的长辈,集团在T市并不算顶尖,但流水和规模也是普通人难以估量的了。
他关掉手机,疲惫地闭上双眼。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人他比不上。
可他差点以为真的快要够着她了。
没想到只是她太糊涂的爱,给他创造的幻境罢了。
林倾月到家已是晚上。
“江岸,我回来啦!”
不再有人迎接她。
甚至林倾月叫了,江岸都没有出房间。
在一起之后他从来不这样,她觉得他生病了,拿了水和毯子就走进他房间。
他就那样坐着,盯着电脑屏幕出神,可上面什么也没有。
“休息会吧。”她挨着他坐下,水就放在他手边。
“好。”他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然后无视了她带来的一切。
他在逃避我——
这几乎是林倾月的第一反应。
她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却没有捕捉到二人先前有什么明显的隔阂。
而且她也不愿意相信,这么多障碍和误会都走过来了,江岸还能有理由逃避她。
她试探道:“你心情不好吗?”
“我没事。”
“这句话在你嘴里没真过。”林倾月拿出毯子,“这我新买的,特别保暖,我小时候也用,现在天气冷,盖这个吧。”说着就要替他换毯子,“还有啊,快入冬了,你睡觉的时候也要穿袜子……”
他按住她的手。
“倾月,我们分开吧。”他艰难地开口,“你每天考虑这么多,不累吗?”
林倾月愣在原地。
她以为他们聊了那么多,说开了那么多话,就算他现在状态再差,至少不会把分开轻易挂在嘴边。
“我哪里惹到你了吗?”她的心仿佛碎了,声音都在发颤,“为什么你每次心情一不好就想甩掉我?到底是我的沟通方式有问题,还是你只是真的不够爱我?”
“不是你的问题。”江岸的语气带着一丝绝望,“是我的问题,我还是不想看你为我忙前忙后,瞻头顾尾,我觉得难受,我觉得你不该这样,你凭什么对我这样呢?”
“我是你女朋友!”林倾月不可置信道,“我对你好不是天经地义吗?”
“可我对你毫无作用,还会耗费你的精力。”江岸抬眸看她,但眼里却是模糊的,“你应该好好看看我的,看看这具恶心的身体和这幅矫情的做派,看看这条坐在轮椅上都踏不上踏板的右腿……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你走出这间房子,遍地都能遇见更好的选择。”
“我早就说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林倾月看他这样还是心痛,“你怎么对我出尔反尔,你忘了你说的吗?爱当不悔。”
“爱会消磨掉的。”他稳住情绪,“你不能因为一个人住在外面,就忘了你还有爱你的家人和朋友,你跟我是不一样的。”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啊。”她拉住他,语气坚定,“我只喜欢你啊。”
“等有一天你厌倦我了就会明白,这个时候做的选择是多么愚蠢。”他面无表情地甩开她的手,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态度如此强硬,甚至可以说有些恶劣。
“你遇到了不好的事,然后瞒着我吗?”她眼泪直流,换做以前,他早该心疼她,或许搂搂她,说些服软的话,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她的哭声割心,而他的沉默割两个人的心。
他有点迷惘,她应该不知道今天他和顾驸川的谈话。
也不必告诉她,反而叫她为难。
顾驸川说得不无道理,林倾月的家庭怎么可能接受他。要她在父母和他之间选,他不忍心,
索性就去掉一个选项。
“我…没有。”
可江岸也知道自己的确反常,毕竟那么多天耳鬓厮磨,让他感受到生命前所未有地值得期盼。
那种鲜活的快乐,又怎么会跟今天这种状态一样呢?
他笑自己。
要不是那个男人一番话打醒他,他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了。
林倾月摇头,用尽最后一丝冷静止住眼泪。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失望。
“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江岸,但你不该这样,你总是自我否定,总是一遇到事就想抛下我,可我从来没有这样,这对我一点都不公平。”
江岸抬眸看她,眼里有一层淡淡的红色,却只能用冰霜般的脸掩盖自己的无措。
他还是沉默,她觉得这种沉默会使她爆发。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会在沉默中灭亡。
而此刻的她,至少还没那么想结束。
“就你有压力,我没压力是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觉得自己走不进你心里,我就不苦恼吗?”她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我告诉你,我妈前些天才打电话要我相亲,我正愁怎么拒绝呢,你倒好,我们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又要推开我……”
她抹去眼泪。
他看她的眼神多了一抹慌乱的神色。
他仿佛看见自己正在失去她,可就算再痛苦,他也矛盾到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她还在她眼前,他还没做好决定,他就开始想她了。
见他还不说话,林倾月彻底忍不了了。
“要推就推吧,你就别跟我说话了,我看我走了,你倒也乐得清净。”
她转身就要去收拾行李。
看她立刻就要走,他慌了神。
“我错了。”江岸低声道,“你先别生我气,我不该那样跟你说话。”他不敢直视她,语气中依然带着些避重就轻的意味。
他已经猜到了她说的相亲是什么,是跟谁。
可只凭他想,就能阻止一切发生吗?
他伸出手想牵她,她却没有接。
他眼睛红得更厉害了,仿佛在使出浑身解数忍住眼泪似的。
“两家约见的饭局会在下周……”男人的这句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可以,不去相亲吗?”他的声音在颤抖。
林倾月呛他:“这会关心了?不是说要我去’遇见更好的选择‘吗?我相亲你不该开心?”
是啊,让她找到更好的选择不是他想要的吗?
不想要的,特别不想要,他不能和她分开——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截然相反的念头。
他无措地看了看她,又低头不说话。
这一刻让林倾月意识到,必须要让江岸自己改掉这些亲密关系里的致命问题,她们才能更好地继续。
可看他这样,她的心也一颤一颤的。
她故作镇定道:“我们是该冷静一下了。”
她转身回房间,开始收拾几件衣物鞋子和生活必需品。
江岸眸中的不舍被她刻意忽略。
他操控轮椅到她门边,默了良久道:“那你可以不去相亲吗?”
她气笑了:“你就嘱咐我这个?”
他无话,默默让出门。
倾月看他这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只淡淡留下一句没心思搞这些,就狠心带上了门。
这情况是回不了爸妈家了,她约了小姐妹足浴,预备着洗完找个酒店住。
捏肩捏脚的地方,倒是可以放松谈话了。
“吵架了?我看这次严重的很,我从没见你俩发生小矛盾要在外面过夜的。”喻温涵担忧道。
“你替我急什么?”倾月哂笑,“我看你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你怎么不急?我还不知道你,其实心里巴不得他来哄你呢。”姐妹之间,也是毫不客气地揶揄回去。
林倾月苦笑:“是想,但是我觉得,他需要成长。”
“此话怎讲?”
林倾月索性把想说的一切都说了:“这段关系里,总是我自己在反思,在捏着步子跟他说话。”
江岸倔得紧,相处下来,她只觉得他看着沉稳有城府,内心却不然。
或许是很少与人接触的缘故。
“很多时候焦虑是他自己给自己的,他需要陷入一种真性的失去我的不安当中,才能明白推开我会让他自己多不好受。”倾月得出结论。
“所以你是故意的?看不出来嘛,坏女人。”
“我是天下第一好女人好吗?”两人开起了玩笑,倾月感到整个神经都放松下来。
不过她真不是胡闹,是真心实意觉得这才是为江岸考虑。
看到今天江岸的某些反应,她知道他是爱着她的。
江岸看上去那么无私,实际上是不了解自己,江岸若是了解自己,便根本不舍得放开她的手。
但倾月也把自己想的太狠,回到酒店,她又悲悲戚戚起来,喝了半罐啤酒,拉着喻温涵埋怨江岸半天。
一会又借着醉意故作深沉道:“其实吧,他如果流眼泪的话,我的心早就软了。”她拉着喻温涵,笑得极痴:“你知道吗,他就是不哭啊,他整个眼睛都红了,眼泪都憋在眼睛里,就非不肯哭,他怎么这么倔啊?”
她倒是哭了,眼妆花在白床单上,留下微小的污渍。
喻温涵失笑,按住她的手,把她拖进洗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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