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排骨来咯！”
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阵浓郁香气飘来，池嫣回头看去，就见爸爸两手高举着砂锅，脸上红光满面：“让让让让，小心别烫着。”
在摆得满满当当的桌上挪出个空位，腾出手来，爸爸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还不忘招呼池嫣：“嫣嫣，吃啊，别等我，凉了就不好吃了！”
池嫣起身，有些心疼地劝：“爸，桌上都快放不下了，您就别进去折腾，跟我们一起坐下吃吧。”
爸爸脸上依旧挂着满满的笑容：“没事，还有两个菜，我很快的，马上好啊，马上好。”
说着，大男人又一头钻进厨房，很快就传来丁零哐当的声音。
池嫣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得站在原地往厨房的方向看。
席间坐着的人开口笑劝：“嫣嫣呐，师父他一年多都没见你，恨不得给你做个满汉全席呢，你劝不动的。”
“对啊，我说帮师父打下手师父都把我赶出去了，说是要亲手做给你吃呢！”
“嫣嫣，你怎么半夜自己坐车回来了？师父今天一大清早念叨半天，可心疼坏了！下次你不许再这样了啊！”
“就是，这么多师兄你一个都不叫，太见外了吧？再有下次，师兄可真要跟你生气了啊。”
池嫣的视线落在这一桌子熟悉的人脸上，师兄们一个个面上带笑，说着责备的话，可语气里的关切却是遮不住的。
她眼眶渐渐红了。
池嫣慌忙低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快别怪嫣嫣了，我媳妇儿跟我说昨晚嫣嫣那班飞机半路遇到点意外情况，所以才耽误那么长时间是吧？”
这番话一出来，其余师兄立即担心起来，七嘴八舌询问池嫣情况，池嫣赶紧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又抢着帮爸爸端菜，这才没让爸爸听到这个话题。
等所有才都上桌，爸爸这才欢欢喜喜举起酒杯：“哎呀，大家辛苦了辛苦了，我今儿见到嫣嫣回来高兴，把你们都叫来陪师父，没耽误你们事儿吧？”
师兄们自然连连否认。
爸爸是个爽快性子，很快就举起酒杯跟师兄们喝成一团，喝到兴起，一个大男人还忍不住眼泛泪光抓着池嫣的手感叹。
“嫣嫣啊，你在外面跟着别人吃苦做什么，回来爸爸养着你，家里的酒楼也这么多年了，你回来正好给爸爸帮忙。”
这样的话池嫣已经听过无数次，可这次她却不像之前一样一口回绝。
爸爸的手宽厚有力，抓着池嫣不放：“嫣嫣呐，爸爸年纪大了，又什么高血压糖尿病的，你就不能回来爸爸身边陪着爸爸吗？我知道老家跟大城市没法儿比，可是在家里，你可以做老板，在外面辛苦那些年，不也是给别人做事的吗？”
爸爸的话絮絮叨叨，往日里池嫣听得只觉烦躁，可今天的她听着，却不期然想到另一张暴躁的脸。
池嫣沉默片刻，忽地轻声开口。
“爸爸，你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
等把师兄们都送走，安顿好爸爸，池嫣回到卧室，发现床头被摆了两个粉粉嫩嫩的毛绒娃娃，一左一右坐在枕头上冲她笑。
池嫣失笑，走过去抱起娃娃，戳了下对方毛绒绒的脸颊，小声嘀咕：“这是把我当小孩儿了？”
笑着笑着，池嫣还是将娃娃抱进怀里。
虽然好久没回家，可这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候的样子。
似乎这么长时间的分隔从未存在过。
只要她愿意，爸爸和这个家永远都在原地，等她回家。
池嫣抱着娃娃，双臂用力收紧。
一滴眼泪砸落，将粉色绒毛砸出浅浅凹坑。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家里都似乎清醒过来，一楼那贯通的厨房里，十几口锅同时被烈火灼烧着，师兄们一字排开，忙而不乱地在灶台前面忙活。
而老街坊们则一个个络绎不绝地赶来，爸爸跑前跑后好几趟，招呼街坊们：“谢谢大伙儿给我老池面子，不过这会儿还早哩，等中午你们再来，保管好好招待你们！”
见爸爸忙前忙后辛苦，池嫣也坐不住，跟着去前面招呼客人。
见到池嫣出来，立即就有街坊眼睛一亮：“哟，嫣嫣回来了？”
“嫣嫣是回来给你爸爸过大寿的吧？真孝顺！”
“听说现在年轻人在外面打工可辛苦了，我家那孩子，说是不给请假，就压榨人，嫣嫣还能回来，是真不错！”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嫣嫣在大城市，当大老板呢，那是好工作！”
听见别人夸赞自己女儿，本来爸爸脸上表情十分高兴，可说起池嫣的工作，他脸上很快就浮现出不悦来。
果不其然，后面就有街坊小声解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是当老板，是给人家当秘书呢！”
“哎呀，秘书？那不是伺候人的吗？不好不好！”
“就是，我看嫣嫣哪里都好，做什么要在外面伺候别人？”
眼看着这些邻居越说越偏，池嫣也不得不出声打断：“叔叔阿姨，我给你们装些点心，等会儿你们逛累了再回来好不好？”
打发走了热情的邻居们，爸爸重新回到厨房，脸上表情犹自闷闷不乐。
池嫣跟过去，想了想，开口问：“爸爸，要不我也来？”
爸爸一愣，继而露出个惊喜果网的笑来：“好啊！来，让我尝尝你的手艺，看退步没有！”
爸爸身边的位置立即被让出来，师兄们看着池嫣熟练地抄起锅铲，也忍不住带着笑意调侃：“哟，嫣嫣现在这架势，师父，要不了两年，你就要被嫣嫣比下去了！”
“就是，师父，你还是早些退位让贤，把大厨的位置让给嫣嫣吧！”
师兄们跟爸爸调笑起来，爸爸则是哈哈大笑：“我的女儿，当然有天赋！我都说了，咱们这地界儿，嫣嫣的水平是这个！”
他百忙之中，右手的锅铲不住翻炒，左手还能腾出来比个大拇指。
顶着一头一脸的汗，爸爸脸上依旧是满满的得意和自豪。
池嫣看在眼里，心里一酸。
厨房闷热无比，爸爸和师兄们避着池嫣在，身上还穿了件背心，也已经热得汗流浃背，可池嫣身上还穿了件衬衫，两个小时下来，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不差什么。
见她热成这样，爸爸喊她：“嫣嫣，你快去外面吹空调，这么热，当心给你热坏了。”
池嫣也没勉强，她这会儿的确热得厉害，点点头退出去。
先上楼在休息间简单冲洗下换了身清爽衣服，头发被挽起来，遮住眉眼，但却露出了精致的下半张脸。
“爸爸？”
池嫣一下楼，就看见爸爸举着手机过来：“你手机刚才响了半天，喏，这会儿还在想，你要不接一下，是不是有急事？”
池嫣视线定在屏幕上，看清那两个字，她心里一惊。
之前在飞机上没开机，后来半夜回到家，池嫣没想着惊动爸爸，干脆就只把最要紧的工作邮件回了几封，其余事情都安排给助理办做。
反倒是最关键的人没通知。
见池嫣没动，爸爸还以为她这会儿腾不出手，干脆直接点了接通和免提。
电话一接通，那边冷硬的声音夹杂着怒火迫不及待倾泻下来。
“池嫣，你翅膀硬了是吧？你见过谁家做助理的超过24小时联系不到？”
“我是不是平时太惯着你了，你私自离岗，连声招呼都不打？”
“我给你半小时时间，你现在立即给我过来办公室，昨天的事，我要听你的解释！”
一连串的话语怒气冲冲，几乎压得池嫣抬不起眼睛。
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睫仿佛有千钧重，坠得人的一颗心脏都跟着泛疼。
“我……”
池嫣想为自己辩解。
然而听完全部的爸爸却是怒气冲天，抢在前面大声反驳：“你就是我女儿那个无良老板是吧？你还好意思说？都一年多没给我女儿放假，现在我女儿回家一趟你都不放，你还是人吗？这工作我女儿不做了！我告诉你，我女儿回家继承酒楼，以后就是酒楼少东家，不伺候你了！”
说完，爸爸还气不过，恶狠狠一指头戳在挂断键上。
这要是块儿豆腐，这一下应该会被戳成碎渣。
挂断电话，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池嫣身上。
端着菜的师兄表情尴尬，强行镇定：“师父弄了个新菜，要不，试试味道？”
爸爸气得直喘粗气，扭过头去：“试什么试，不试了！”
池嫣迎着众人目光，努力想挤出来个笑，她唇角牵动，头一次觉得，笑这个动作这么难。
池嫣垂下眼睫。
她声音低沉。
“对，没错，这就是我在外面的工作。让大家见笑了。”
池嫣话说出口，爸爸顿时心疼坏了，上前来一把搂住池嫣肩头：“乖女儿，这什么工咱们不做了！不用受这气！走走走，爸爸给你弄你最喜欢喝的糖水！”
师兄们也跟过来，花样百出地说笑话想哄她开心。
池嫣被众人簇拥着，方才的委屈被阵阵暖意盖过。
*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晴晴低着头，好半天没听见任何动静，她小心翼翼抬起眼睛偷看，就看见叶总铁青着一张脸，忽地一抬手。
手机被砸得屏幕龟裂出道道裂痕，滑到晴晴脚边，吓得晴晴往后退了两步，白着脸叫他：“叶，叶总，手机摔坏了，还有别的工作，不要紧吗。”
叶希根本懒得听无关人等的话，他额角青筋突起，低低冷笑起来。
“我压榨她？不干了？”
“好！”
*
池家酒楼举办老板的五十大寿，流水席从中午热闹到晚上，即便是所有师兄都来帮忙，池嫣也依旧累得够呛，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她有些脱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见她这么累，爸爸很是心疼：“瞧你瘦的这样，你说说你，在外面吃苦也不跟爸爸说！”
爸爸坐在池嫣旁边，此刻没了其他事情烦忧，先前的电话又一次浮上心头，他再看看瘦弱憔悴的女儿，心疼之余多了几分生气。
“早知道你在外面这么吃苦，我就是绑也要给你绑回来！”
“这份工作，听爸的，马上给我辞了！你爸爸还活着呢，养得起你！”
说话间，爸爸还气得咳嗽几声。
池嫣连忙给爸爸端水过去，爸爸刚喝下热水，缓过来一点，就盯着池嫣的脸问：“听见没有？”
爸爸态度坚决，池嫣却心乱如麻：“爸爸，我……”
池嫣的犹豫惹得爸爸更加生气，拔高音量问她：“你不肯辞职，是觉得人家钱多是吗？我告诉你——”
“叮！”
手机信息弹出，屏幕亮起。
【您的账户入账1000，000元。】
池嫣神色一动，举起手机转向爸爸。
“这个薪水，确实不少。”
这个数字突如其来，一下子镇住毫无防备的爸爸，池嫣总算暂时脱离被逼问的处境，回到自己房间。
她才关上门，立即点开那个熟悉的名字，轻颤的指尖飞速敲下几个字。
【你什么意思？】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那边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
池嫣心里的火也被点燃，她盯着手机，忍不住要打个电话过去。
新的信息却在这时候弹出来。
【裁员补偿。】
裁员？
补偿？
这两个字摆在一处，池嫣几乎要认不出来。
黑色的方块字在眼前打着旋转，转得人心烦意乱。
池嫣再也无法忍耐，一个电话拨过去。
“我跟了你五年，你就拿一百万来打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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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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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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