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既明少有与女生相处的经验,除了母亲,没有人在他面前落过泪。
见她哭的久不停歇,有点手足无措,四处找寻纸巾无果,瞥到兔子苹果就在手边,干脆借花献佛端到她眼前:“别哭,吃苹果。”
“我不想哭,没忍住。”舒榆强行解释,手却没闲着,插了一个苹果进嘴。果然嘴里吃了东西就没心思掉眼泪了。
看她好转,周既明就知道没事,又恢复了古板脸:“言归正传,再跟我读一遍。”
说完,还起身捡回了那支被投掷出去的笔。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前后不到二十分钟,舒榆诧异的看着他,甚至怀疑刚刚他推心置腹说的那一番话,是自己的幻觉。
被那双颇有压迫感的眼睛凝视,想起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豪言壮语,以及他对她的肯定,心中又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证明他说的没错,证明他们下的定义有错。
这次舒榆坐的板板正正。
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听课,还主动将书上标注一旁的谐音用涂改带遮掩,避免再被干扰。
念完后,周既明开始着手教她音标。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只有音标学会了,才能进行拼读,而非“拼音式背单词”。
——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比她在外面玩过得还要快。
英语教授时间最长,从初一上册的内容开始重新学起。留给政史地的时间,大概每门平均下来半小时,简单的开了个头。
周既明说了,语数英物化在中考里是重中之重,占大头,剩下的四科加体育两百分不到。保证别太差,每门在及格以上的水平,尤其是政治和历史还能开卷,更简单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波澜不惊,让人莫名信服。抚平了舒榆的焦灼,她突然不知天高地厚的觉得中考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艰难。
按他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按部就班,就能抵达终点,得到成果。
午饭点两人从房间里出来,林澜脸上的笑容就没松懈过,舒泽民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也难得露出欣慰的笑意,乐呵呵的,对待周既明的态度可谓是——供佛。
特别像供了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在家,嘘寒问暖,拿手好菜纷纷摆到他面前,生怕不合胃口,夸张到他皱下眉都要从自身找原因。
可见学习还是很重要的,从他的待遇上,得以窥见冰山一角。
舒榆破天荒的被父母冷待,鼓着张小脸,埋头吃饭。
周既明打量到后,一时觉得好笑,都马上初三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做派。转念一顿,笑容凝滞,大概也只有这种家庭环境才能让她保持天真懵懂,一点小情绪都大咧咧的挂在脸上。
“舒榆今天学的挺认真,整体进度不错,她反应快,记忆力好。暑假都按上午的标准走,想要考县一中问题不大。实验班可能比较吃力,有点悬,但普通班可以搏一搏。”
林澜听他说的眼睛都亮了,她不求女儿成绩多耀眼,只要有高中读就行。周既明这番夸赞带给她的就是久旱逢甘霖的希望,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默认舒榆是考不上高中的那一批人。只是她出于不甘,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才托人辅导。
没想到真的有效!
林澜就像吃下了颗定心丸,急忙拉着舒泽民一道表态:“既明,你放开手来教,有任何问题找我,我和她爸会全力配合你,只要她去县一中,我们做什么都值!”
舒泽民:“对对,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们小榆读书不错的。”
“爸——”
舒榆不乐意他说。
“好好好,吃饭,我不说话。”
林澜用公筷拼命给周既明夹菜:“多吃点,下午我再给你们做些茶点,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不挑食,阿姨随便做。”
她嘴上答应,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要烧些什么菜了。
——
下午的补习效果一般,两相对比,他也觉得舒榆更适合选择文科,记忆力强,背书快,文字理解能力也不错。
比对数字的敏感度高出一截。
晚上六点半吃完饭后,选择性的在课后练习中勾了一些题目,考虑到第一天上课,需要有循序渐进的过程,留下的作业也不多,叮嘱她做完后要再花一些时间复盘今天学的内容,还手把手教了思维导图的结构方式。
一切事毕,这才收拾好东西离开舒家。
两家路程十分钟不到,夏天日头下山的晚,回去时天未全擦黑。不少邻里抱着碗坐在门口台阶处闲聊,看到周既明走过,还会热情的招呼。
他不咸不淡,不失礼数的放慢步,点头,叫人。
挑不出错,但过分疏离。
回到家里,大门仅是被带上,未曾落锁,他从小窗中伸手将其拨开。里屋地上尚存一抹余霞,映照不到的地方,已然陷入昏黑。灶台冰冷,桌上摆放着中午食用后的残羹,饭碗上挂着油渍。
想来是有人出门太急的缘故,忘记将桌罩盖在剩菜上,导致盘碟上空肉眼可见的被几只苍蝇围绕。
他面无表情的挥赶,麻木的动作着,饭菜倒入垃圾桶,打开水冲洗碗盘。
一通忙完,回屋收拾干净衣物洗澡,再进房间后整晚不踏出一步。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周既明所在的房间亮着一盏小灯,到睡觉点也跟着暗下,彻底变得漆黑一片。
直至深夜一两点,院子里传来粗鲁的铁门摩擦声。
女人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声响一点不收,鞋跟嗒的人心烦。
她不在乎儿子房中的灯光是否熄灭,凌晨一点多有无睡觉,径直大力上前将门砸的砰砰响。
大有他不开门就这么一直拍下去的狠劲。
周既明习以为常,开灯,起身开门。
甫一打开,脸未见,声先到:“今天补习的怎么样?”
“还行。”
女人嗤笑:“去别人家里客气点,少摆你那张死/人脸,平白招惹不快,知道吗?”
他穿着睡衣,站在门边听训,神情恹恹:“嗯。”
顾有梅厌烦这种单方面输出的聊天,给不了任何回馈,反倒积攒一肚子火。
“行了,你继续睡吧,我也累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不知以怎样的心态发问:“妈,你真的跟林阿姨是朋友吗?”
女人被他的话戳中,身形顿了几秒,没有回头:“怎么,我不配和她是朋友?还是你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没有,随口一问。”
周既明自知失言,不想触怒她,准备关门。
不曾想他这般似是而非的态度更中伤人,顾有梅双目带恨回头,高跟鞋发出刺耳的声音,连走几步冲到他的面前,按住房门,不允许就这么轻飘飘的关上。
“说清楚再睡觉,不然今晚都不要睡了!”
他无奈:“妈,我明天还要去给人女孩补课。”
饶了他吧,就当与半夜吵醒他相抵。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把我堵回去。”她异常执着,超乎往日的随性做派。
周既明看着她眼角细纹丛生,两眉之间因常年蹙眉川字纹明显,岁月在她脸上画上了厚重一笔。
她已不再年轻。
其实顾有梅长得不差,圆脸,鼻梁略塌,丰润唇形,面中有一双似小鹿般的眼,如画龙点睛,为这张脸添彩。
只近些年她的眼神中充斥着怨念,不忿,以及躲藏在暗处不易察觉的自卑,小鹿眼丧失了纯真,泯然众人。
想起今日见到的林阿姨,虽已几年未见,但她好像从来都是那副样子。笑容温婉,性情和善,少有黑脸争锋时刻,保养得当,虽也有些细纹,但几不可见,两颊笑窝明显。
她们的性子天差地别。
顾有梅执着等他回复时,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当然,也没有错过周既明变化的眼神,答案就在其中,一目了然。
有些事情不用宣之于口,眼波流动之间便已说明。
多可笑,这就是她养的好儿子,心从来都不向着她。力道强势顶住房门的双手突觉气力消散,甚至连再与他对视的勇气也跟着散尽。
不想再从那双与她极其相似的眼中看到对他人的赞美,即便那个人曾是她闺中密友,也不行。
她再次转过身去,改口道:“暑假你不是想出去打工吗?我不逼你去舒家了,你可以出去,想去哪都行。”
周既明反感她不守诺言,改变再三的态度,无理取闹至极。
他早就不抱有与她正常沟通的希望。
“这个暑假我都会留在这里,辅导舒榆到暑期最后一天。”
“第一次知道你这么好心。”顾有梅站在黑暗里嘲讽,说话夹枪带棒。
“对,我也是才知道。”他毫不相让。
顾有梅气焰更甚,果然薄唇的人薄情,他的唇形和他这个人一般冷血,刻薄,自私,无情。
周既明能够感知这股想要将他撕碎的视线,心有反骨:“只会把所有的怨恨都怪到别人头上,却从来不会内求,一味放任自我情绪,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你总觉得自己最可怜,但生活一直在继续,不会怜悯你的遭遇停滞不前。林阿姨的生活难道就是一帆风顺,一点烦恼都没有的?只看得到别人外在的圆满,羡慕追求所谓的‘圆满’,妈,那你永远也获得不了,永远都内心虚无。”
“没有人能一直包容你,即便是我。”
他的话让顾有梅心神一震,踩着她那双高跟鞋逃也似的离开了,她不敢再找他麻烦。
她要继续维持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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