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窗外的天色刚擦黑，楼道里飘来邻居家炒菜的香味，混着点油烟气钻进窗缝。谢故渊把四级真题卷往桌上一推，指节在太阳穴上按了按，连续做了三套阅读，眼睛有点发花。
“歇会儿？”裴旧林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他刚把建筑图纸收进文件夹，起身时椅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响动。
谢故渊抬眼，看见对方手里拿着个玻璃杯，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里面是泡好的菊花茶，花瓣舒展着浮在水面。
“喝了润润喉。”裴旧林把杯子递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带着点凉意。
“哦。”谢故渊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清苦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确实解了点腻。
他瞥了眼裴旧林放在茶几上的图纸，上面画着图书馆的改造草图，线条利落，标注得密密麻麻。“还忙呢？”
“不急，先陪你把题弄完。”裴旧林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他摊开的卷子上，“这套题做了多少了？”
“阅读还差最后一篇，听力刚听完。”谢故渊翻到听力部分，指着错题数了数，“错了四个，比昨天少两个。”
“进步不小。”裴旧林笑了笑，拿起他的笔在错题旁画了个小勾，“这道长对话，是不是因为里面那个连读没听清？‘would you’读成了‘wouldja’，你以前总对这种吞音敏感。”
谢故渊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得。
高一练听力时，他总抱怨美式发音太含糊，裴旧林就拿着录音笔，一句句帮他拆连读，说“多听几遍就顺了”。
“……嗯，没反应过来。”他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拿起笔假装看题。
裴旧林没戳破他的走神，翻开自己的笔记本，里面夹着几张便签，上面抄着四级高频词。
“这几个词你上次也错了，”他把便签递过来，“‘ambiguous’和‘ambitious’，长得像，意思的很远，‘ambiguous’是‘模糊的’‘ambitious’是‘有野心的’。”
谢故渊看着便签上的字迹，笔锋和之前没太大差别，只是更沉稳了些。
他忽然想起高一那年，裴旧林也是这样，把他总记错的单词抄在便利贴上，贴在他课桌右上角，说“抬头就能看见，想忘都难”。“行吧，我记着。”他把便签塞进卷子夹里，语气有点软下来。
“最后一篇阅读是什么题材？”裴旧林问。
“讲人工智能对翻译行业的影响，净是些专业词，看得头大。”谢故渊翻到那篇文章，指着其中一段，“这里说‘机器翻译能处理日常对话，但文学作品的隐喻和情感表达，还是得靠人’，你觉得是在夸人翻译厉害，还是说机器不行？”
裴旧林凑近了些，灯光落在他的发顶，能看见几缕被灯光染成浅金色的发丝。
“都有。”他用指尖点了点“隐喻”这个词，“就像你读诗，机器能翻字面意思，但‘大漠孤烟直’里的苍凉感，得靠自己咂摸。”
“还挺会打比方。”谢故渊嗤笑一声，心里却莫名觉得这个解释很贴切。
他低头读文章，忽然被一个长难句绊住，皱着眉读了两遍，还是没理顺结构。“‘The inability of algorithms to grasp the contextual nuances that arise from cultural-specific experiences has thus far precluded their complete replacement of human translators’。这句子套得也太绕了。”
裴旧林拿起笔，在纸上把句子拆成小段：“主干是‘The inability...has precluded...’，‘that arise from...’是修饰‘nuances’的定语从句。简单说就是‘算法搞不懂文化差异带来的细微差别，所以还没法完全代替人’。”
“哦，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谢故渊恍然大悟，抬头时差点撞上裴旧林的肩膀，两人离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味。“谢了。”他往后撤了撤，耳朵有点发烫。
“不难吧？”裴旧林把笔还给他，“你就是懒，不肯静下心拆句子。”
“谁懒了！”谢故渊梗着脖子反驳，却还是乖乖拿起笔，照着他的方法分析下一句，“等我做完这篇，今晚就放过你。”
裴旧林低笑出声，没再逗他，转身去厨房倒了杯牛奶，放在他手边：“热的，垫垫肚子，别等会儿饿了没心思做题。”
谢故渊看着那杯牛奶，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说想吃草莓蛋糕，裴旧林今天一早就去蛋糕店排队，回来时蛋糕盒上还沾着露水。“对了，蛋糕呢？”他忽然想起这事，眼睛亮了亮。
“在冰箱里，等你做完题再吃。”裴旧林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特意让师傅多加了层草莓酱，你以前总嫌不够甜。”
“谁嫌不够甜了！”谢故渊嘴上反驳，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那是觉得太腻。”
“是是是，太腻。”裴旧林笑着应和，拿起他的听力原文，“这段新闻里提到的‘environmental legislation’，和你上次写作文用的‘environmental laws’意思差不多，但更正式，下次可以换着用。”
谢故渊点点头，把这个表达记在笔记本上。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窗外的风声。
他做一会儿题，就抬头喝口茶，余光总能瞥见裴旧林坐在旁边，要么看他的设计图，要么翻英语词典，翻页时动作很轻，像是怕打扰他。
这样的场景其实有点陌生。过去四年，他习惯了一个人刷题到深夜，饿了就啃面包，渴了喝冷水，没人会提醒他晾菊花茶，也没人记得他爱草莓酱多一点。
“搞定！”谢故渊把笔一扔，长长舒了口气，最后一篇阅读错了两个，比预期的好。“可以吃蛋糕了吧？”
裴旧林看了眼表：“刚九点，来得及。”他起身去冰箱拿蛋糕，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两个勺子。蛋糕盒打开的瞬间，甜香涌出来，奶油上铺满了新鲜草莓，红得发亮。
“看着就不错。”谢故渊拿起勺子挖了一大口，奶油细腻，草莓酸甜，确实比他上次自己买的好吃。“在哪买的？”
“街角那家‘甜园’，你以前总说他们家草莓新鲜。”裴旧林也挖了一勺，慢慢吃着，“老板还记得你，说‘那个总抢最后一块草莓蛋糕的小子，好多年没来了’。”
谢故渊的脸有点热。初中时零花钱少，每次买蛋糕都得攒几天，有次去晚了，最后一块被别人买走，他蹲在店门口气鼓鼓的。
还是裴旧林把自己的让给了他，说“我不爱吃甜的”。后来他才知道，裴旧林其实喜欢吃草莓，只是总说“腻得慌”。
“谁抢了……”他含糊地嘟囔，又挖了块蛋糕塞进嘴里，把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裴旧林看着他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抽了张纸巾，帮他擦掉嘴角沾的奶油，指尖擦过他的脸颊时，谢故渊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脖子。
“谢了。”他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对付蛋糕，心跳却有点乱。
“对了，”裴旧林忽然开口，“下周六考四级，早上我给你做三明治，加煎蛋和培根。”
“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裴旧林打断他，语气很轻却很笃定，“考完试带你去吃火锅，你上次说想吃街角那家，我问过了，营业到晚上十点。”
谢故渊抬起头，撞进他的目光里，对方眼里像盛着揉碎的星光，看得他心里发慌。“……行吧。”他别过脸，把最后一块草莓塞进嘴里，甜得有点发腻，却舍不得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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