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引鹤抬头看看今天的晴空,如今正是七月,不久后会到八月,开始举办对谈和别的赛事。
萧引鹤会参加,不出意外的话,凌迢也会参加。
届时,她们会再次见面,也有机会在擂台上比一比身法。
三年前用的是铁剑,刚刚看到的那把总不是了吧。
她很好奇这位同辈的实力,也久违地想要和别人交一交手。
大抵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某种期许,萧引鹤的佩剑鸣钰也很亢奋。
实际上,它刚刚就一直在响了。
萧引鹤手握住剑柄,生疏地安抚着它。
她有些奇怪,鸣钰刚刚太活跃了。
萧引鹤不理解。
在她记忆中,鸣钰一直是很寡言的剑,怎么被她修饰打磨都不吭一声,怎么刚刚响成那样?
它也很想和凌迢打一架吗?
可惜,刚刚看凌迢佩着的是把普通灵剑,届时站上擂台,萧引鹤也不会借鸣钰的力强胜她。
她大概会拿把别的剑和她打架。
萧引鹤想到这里时,鸣钰的嗡鸣骤然轻了。
“你最好是想和人家打架,而不是想认人家为主。”萧引鹤很小声地自言自语。
她承认凌迢很优秀,但如果鸣钰硬要抛弃她的话,萧引鹤也只能跪下来恳求鸣钰不要走了。
“我们认识已有八年,并肩作战五年,你别见异思迁好吗,鸣钰。”萧引鹤哀怨地摸着它。
长街那头,凌迢双手抱胸,斜靠着房屋的侧墙问话:“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办事延误六天的事?是知道自己说出来便不占理吗?”
有几个姑娘低下了头,先前出声的那位师妹仍是有些忿忿:“师姐,我们是因为有人月事来了、身体难受才一时顾不上城内居民的,而那灵草本该就是我们的东西……”
凌迢看看她,依旧不理解她最后的话。
凌迢不是青州人,三年前才来到无双门,前两年基本在山上跟着师傅苦修,这几个月才下山,美其名曰“历练”,其实就是让她闲暇时管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些小事里,尤以无双门和长天宗的争端最为众多。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平时里待人待事都好商好量的师妹会在面对长天宗的事情时如此固执,近乎执拗。
她叹气:“下次她们有耽误的时候,你们也可以去抢过来。”
师妹们都抬头看她。
“师姐,万一我们抢不回来,被她们的师姐揍了怎么办?”有人用很可怜的眼神注视她。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萧引鹤修为非凡。
刚刚,长天宗的人还躲在萧引鹤身后朝她们作鬼脸。
凌迢受不起这样的眼神,下意识移开目光,瞥了瞥路过的行人,却终是没拒绝:“那让她找我较量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行人的脚步声中消散。
实际上,说到这句话时,她在想刚刚那位长天宗的师姐。
凌迢有点想知道她的身手到底如何——她看起来很年轻,修为却比自己高。
修为如此的年轻人不多,还有她那把佩剑……凌迢心下有了揣测,却根本不敢承认。
“真的吗?”
“太好了师姐。”
“我们明天就去抢过来……”
凌迢虽然穿得质朴,却气势凌厉,修为也不凡。三年来,她为师门赢下不少赞誉。尽管她一直冷着脸又寡言,在徒生面前的威望却很高。大家都尊敬她。
众人都很惊讶一向疏离的她能许出承诺,提供职责之外的庇佑。
她们说完话时,黄昏的阳光恰好照到凌迢靠着的这堵墙上,把她分割为明暗两块。
“你们知道她们的师姐是谁吗?”凌迢还是按捺不住,开口询问了。
师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
“当然知道,那就是她们三年前闭关的那个师姐呀,萧引鹤。”
“她可厉害了,我入门时就知道她。”
“原来是她呀,难怪之前能挡下我的招数……”
确实是她,凌迢不知道自己该做何感想,只觉得此刻黄昏的阳光也太过刺眼了些,惹得她只能抬手遮挡。
凌迢其实很知道萧引鹤。
她想起几月前两个门派每年一届的“友好切磋”,大家把它叫做交流大会。
她像去年一样拿了第一的好成绩,走向两位掌门端坐的高台,却发现长天宗的掌门正和师傅说待她徒儿出关如何如何。
由于凌迢素日修习刻苦,耳力也不错,那低语声便能被她听得很清楚。
“你这徒儿不错,但还是差点什么,待我徒儿出关,让她们比试一番如何?”长天宗的掌门万乐笑吟吟地说着话。
而她师傅,平常总是极赞誉她的,听见那闭关的“天才”时,竟完全没顾得上向她们行礼的凌迢,反倒也赞扬起了对方的首徒:“是吗?我之前看到过她,她确实很好,可以让她们比划比划。”
在俯首听着她们说话的时候,凌迢想起万乐掌门把数年前在太涡幻境发现的那把鸣钰剑赠予了那位天才的事。
一把好剑之于剑修,如半条性命。
自赠剑之后,无数人都感叹萧引鹤的好运气,能遇上万乐这样一位好师傅。
与那天才不同,凌迢是三年前在青州对谈上提着铁剑打出名头来的。
听着就可怜的遭遇。
因为发生了不可调和的争执,凌迢离开原先的门派。
她的佩剑被门派扣留了。那是一把她用得很顺手的好剑,尽管不算名贵。
但离开门派时她带不走它。
她只能带走几件自己买的衣衫和几两放在路边都不会有修士捡起的碎银。
在被高黎掌门收为徒生后,她也没有得到赠剑的好待遇。
尽管她知道在秘境得到宝剑与否是不由人的,师傅要是有机会得到话或许也会相赠……但她还是对那位未曾谋面又受尽馈赠的同辈感到一些细微的忮忌,尤其是在长辈当着凌迢的面提起她赞扬她的时候。
凌迢想,她们本应该看她才对。
那天交流大会的目光,都该集中于她身才对。
打在身上的阳光转瞬即逝,凌迢从怔思中回神,垂目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剑。
它很普通,她也没给它取名。
她的灵剑是花尽自己积攒的钱财、用费心找来的材料请人铸成的,看起来朴素极了,她平日里存下来的那几个子儿也尽数花到保养它身上了。
她想起师傅对萧引鹤天赋的赞许之词,又想起刚刚她身上那把比自己的剑闪耀许多的鸣钰剑,不觉出神,低声反问:“天才……是吗?”
天赋加之于她身,金银加之于她身,她人之爱加之于她身,萧引鹤意气风发,确实是少年得志的模样。
师妹们听她自语,纷纷凑上来追问:“师姐在说什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如此出神,以致失态。
“没什么,天色将要晚了,我们回去吧。”她定了定神,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无人看得出她先前的念头。
“好。”
“我们走吧。”
“不对,大家不饿吗?顺道去吃点东西吧,我好饿呀。”有师妹提议道。
凌迢知道她们有人还没辟谷,同意了。
大家继续向前走,在一家酒楼前停步,相继跟着店小二进了门。
凌迢落在队伍末尾,她看了看酒楼的招牌,又想了想自已近几天得到的报酬,犹豫了几瞬还是抬步进了门。
玉合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一家很贵的酒楼。
街那边的馄饨摊,一行人仍旧站着。
长天宗出来完成任务的队伍都会由一位师姐带着,不过她们在萧引鹤面前也只是师妹。
萧引鹤初出关,还没正式回归她的师姐身份,只是偶然遇见这场争端故而出手相助。
争端被解决,她也该离开了。
萧引鹤向她们告辞,看着渐黑的天色思索自己要去干什么。
她有点想吃桂花糕,最好是玉合楼那家的。
那家的桂花糕极新鲜,甜而不腻,又沾了灵气,以往萧引鹤每次下山都会过来买上一些。
修士有辟谷之说,在修炼到一定境界后,不用饮食也不会觉得饥饿。
萧引鹤早就过了那个阶段,却还是喜欢各处的菜肴糕点茶水。
她于是转了个方向,朝那酒楼走去。
玉合楼内,少年人围坐一桌,言笑晏晏,店小二在一旁记着她们要点的菜肴,一道又一道。
得益于无双门定期给徒生发布的任务,门中大多数人都有额外的金银来源,偶尔来酒楼享用一顿对她们而言并非难事。
凌迢却有些心虚。
她这几日才拿到了半年前定做的剑。
这几年来她攒下来的积蓄不是在还上一个门派的债就是用到这把灵剑上了。
她最近过得颇为拮据,虽然以前过得也也并不豪阔……她的意思是,真的很拮据。
“师姐,你要点些什么?”
凌迢知道这种地方的瓜果也不便宜,便谨慎地要了一盏很普通的茶。
“我不饿,你们吃就行。”她用平淡的语气告知她们,并思索着离开的时间。
萧引鹤就是在此时走入楼内的。
凌迢她们坐在一楼右侧的一个角落里,凌迢背对着门,因此看不见来人。
但她能听见大家的声音。
“我要两盒桂花糕,装好外带。”人群喧哗中,她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凌迢回头去看,果然又看见了刚刚那位师姐。
她已经知道她是萧引鹤了。
萧引鹤在柜台前付了帐,坐在了前头的某个空位上,翻起了桌上写满菜品的小册子。
只是三年没来,萧引鹤很惊讶玉合楼多了这么多点心。
此楼的厨艺很好,她是常客,吃过每一道菜,此刻看见新品。自然也愿意尝尝。
她便拿着小册子再去前头点了些点心。
凌迢便凝神听她和别人报菜名,一道、两道、三道……最后大概比她们点的菜还要多。
她是自己吃吗?还是带回去给长天宗的人一起吃?
长天宗的人会让大师姐跑腿吗?凌迢否认了后一个想法,听到了那头令人咋舌的总价。
萧引鹤付账付得很利落。
凌迢想,虽然她们是同龄人,又恰好都是两个门派的大师姐,境遇和身份却截然不同,凌迢这辈子都不会像萧引鹤那样在吃喝玩乐上花这么大一笔钱。
其实按理来说,像她这样的师姐与师妹们同席,她合该宴请大家。
但她们都知道她不阔绰,所以没人起哄强求,也没人揶揄她点的苦茶。
凌迢将茶喝完后,萧引鹤也提着两大盒东西离开了。
她向众人告辞,去前头结了茶的帐。
柜台前,她看见了两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钱袋,上面花纹繁复,大概是萧引鹤刚刚那餐的资费。
里头应该都是金子。
她听了店家报的价钱,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凌迢很快地把碎金子拿出来,好像只要动作足够快,她就不会为失去它感到悲伤。
结完账后,凌迢出了玉合楼。
此刻天色昏暗,街边人家无不点起灯火,有未收摊的小贩还在叫卖,馄饨铺的人却早已关店离开。
凌迢审视着街景。她试图努力记住它们,以便洗去过往烙刻过深的部分回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