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让江远没来由的害怕,自己和丁易之间,需要对方的从来不是丁易,而是自己。
江远开始想,到底是什么给了自己丁易需要自己的错觉。
可能是丁叔叔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间见缝插针的嘱咐,只要提起丁易就满满的不放心,还有那封带着恳求意味的专门标注写给自己的遗书。
那封遗书除了江远以外没有一个人看过,大家谁也不知道江远手上还有那样一封信。
江远还记得自己收到信的那天,丁叔叔找理由支开病房里的所有人,瘦骨嶙峋的手猛的抓住自己的手。
江远那会眼睛还看不到,凭借着皮肤的触觉,只能感觉到抓着自己的这双手一片冰凉,触感像干枯的树枝,明明是生病的人,力气却一点也不输健康的人,江远费了很大的力气想要挣脱开这双手的桎梏,最终都没成功。
手里被塞进一个纸一样的东西,丁叔叔在病床上咳的很厉害,感觉快把肺都咳出来了,江远害怕到甚至不敢走开病床去叫医生,只是无助的反复叫着“丁叔,丁叔。”
幸亏那天丁叔叔咳了一会以后就自己平息下来了,江远不知道当时丁叔叔的状态,大人们讨论病情总是会有意的避开孩子,但是说话能避开,家里的氛围是避不开的,这些感觉江远没地方说,和丁易讨论这些,丁易都没什么反应。
江远记得当时听到病床上的人喘气声音超级的大,就像漏风的风箱一样,虽然江远也没见过漏风的风箱长什么样子?但是听丁易读过一个语文课文,写的是海边观潮的景象。江远记得当时丁易读的是:
大海彷佛生了病一样,不断咳着浪花。
像已经破了一个洞的风箱里,吹出的乐音有窈窕的形状。
江远觉得去海边玩耍明明是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是丁易念的课文里说观潮的时候,大海生了病,不断咳嗽着浪花,小溪和海浪抱头痛哭,整个景象充满了忧愁和忧愁。
当时听丁易朗读的时候还不明白,后来站在丁叔叔的病床边时,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那篇课文,想起漏风的风箱这个奇怪的形容词。
其实当时的丁叔叔已经没有力气嘱咐什么了,把信塞到江远手里后,也没多说,只说让江远把信装起来,以后有机会眼睛恢复光明时,能自己看看信里的东西。
江远当时还没等到合适的眼角膜,拿着那封信的时候,更多的时候都在自我的世界里,时至今天,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想起来的也都是一点记忆碎片。
昨晚发生的事打破了江远自恢复视力来一贯的认知,就像突然意识到孩子长大的家长一样,对于亲密关系的依赖变化不知所措和无所适从。
江远开始变的无措起来,表现最明显的就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丁易,江远人为的让自己变的忙碌起来,白天送外卖,晚上去洗车,有时候洗完车,时间还早的话,还会再接几单外卖,撑到晚上十二点以后再回去。
可就算是这样,江远感觉自己并没有成功避开丁易,丁易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跑出来宣告自己的存在。
卫生间被自己胡乱挤压的牙膏每天晚上就会恢复到原状,所有的牙膏挤在最上端,下端扁扁的卷起来。
除了牙膏,还有杯把统一向左放置的杯子,固定朝向的拖鞋……
江远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自己和丁易每天会有这么多共用的物品。
最要命的是每天空着的垃圾桶。
江远倒是没有什么翻人家垃圾桶看垃圾的癖好,因为见不到面,所以江远根本不知道丁易每天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只能通过垃圾桶里的垃圾来判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走的太早,回来的太晚的缘故,垃圾桶每天都是空的,所以江远也判断不了丁易是没吃饭呢,还是吃完饭以后按时把垃圾倒了?
江远猜测很大可能是前者,按照丁易不喜欢和别人接触的性子,不会挑晚上大家出来遛弯的时间去倒垃圾的,如果可以的话,丁易应该更喜欢在夜间没人的时候出去外面活动。
江远开始焦虑,每天一到饭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丁易有没有吃饭的问题,甚至想过自己要不要装作送的外卖被取消订单,然后不着痕迹的把饭拿回去,放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去。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是江远最焦躁的时候了,江远会忍不住的绕路到火锅店,只是一次都没有碰到丁易下班。
可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双方都需要努力才可能会继续。
上周那包烟以后,每周六日陈金越过来修车时就会有意无意的指挥江远给自己递一些工具,陈金越没有明说过要收徒,江远也没拜师,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着开始学起了手艺。
因为周六日跟着陈金越修车,洗车的那边人手自然就不够了,江远每个月干不够活,拿到手的工资越发的少了。
这些除了江远以外根本没人在意,老板按工作量发钱,陈金越只管偶尔提点,能学多少完全不管。
才到月中,手里的钱就花没了,彩虹微笑复健中心打过来电话,询问这个月是否按时过来进行干预复健时,江远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会准时过去。
复健中心的电话过去以后,江远开始疯狂的接单,晚上回去的时间越来越迟了,年轻人可能天生精力充沛一些,每天就睡那么一小会也能坚持下来,可是就算是这样,熬到那么晚也没能多赚多少,晚上大家都不睡,抢单的外卖员比下单的顾客都要多。
可就算是这样,这个月丁易的复健干预最终还是没去成,拿到钱的那天就接到养老院的电话,江远在大街的马路牙子上坐了很久,最后也只能抹了一把脸,把钱给养老院先打过去。
毕竟和丁易的干预治疗不一样,养老院那边还等着钱买药治病救命了。
可生活的花样远远不只有这些,养老院在半夜的时候打电话说丁老爷子闹腾的厉害,不肯好好吃药,非要家里人过来探望。
当时的江远刚刚跑完外卖回来眯着,被电话吵醒时,这段时间的压力彻底爆发,对着电话嘶吼:“家人?你告诉那个死老头,他早就没有家人了,他儿子早就死了,那药他爱吃不吃,不吃就等着死就行,别天天的给我打电话。”
江远对着电话激情输出半天后,也不等对面回话,直接挂断电话,手机往床上一扔,顺着床沿虚脱的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把自己团起来。
电话也识趣的没再响起,江远的脑子很乱,生活的压力快把这个刚刚成年就挑起生活重担的少年压垮了。
关于丁易的爷爷,江远能想起来的没有一件好事,这个老头完全没有老年人应该有的良善,江远恨恨的想着,老头无非就是闹着想让自己带丁易去看他,那自己就偏不,只要自己不带丁易过去,那凭着丁易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可能主动要求过去探望,就让死老头一个人在养老院气死得了。
江远正试图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结局都套在老头身上时,头顶突然感觉到轻轻的抚摸,像是怕打扰自己一样,只敢把手悬空在头发上方,生怕压下来会给自己压力。
江远脑海里的想法被打断了,抬头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丁易正蹲在自己身侧,小心翼翼的用手抚摸自己的头顶。
丁易的动作还是像以前一样笨拙,一手拍着人的脑袋,一手学着电视里霸总的样子一把把人带过来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按在自己的怀里。
江远开始还挣扎着想起来,顺便骂骂丁易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过来干嘛。
“弟弟,不要害怕,我在!”
丁易安抚的话成功的让江远偃旗息鼓,盯着丁易看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顺着丁易的力道滑下去,睡在地板上,头枕着丁易的腿。
“笨蛋!”
江远嘟囔了一句,直接闭上眼睛。
江远想着幸亏丁易是个笨蛋,只会毫无道理的站在自己这边安慰,不会像正常人一样问东问西、刨根问底。
江远的心境在被丁易安抚的晚上慢慢发生了转变,江远自己没有这么多亲戚,对大多数亲戚的一点点好的感觉也在跟着江文娟颠沛流离的过程中消耗没了,所以江远自己本身是不会有什么必须赡养的觉悟的。
但是丁老头不是自己的亲属,是丁易的,江远又不得不站在丁易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距离上次探望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其实也到了带丁易过去的时间了。
早上闹铃响的时候,江远很快的睁开眼睛。
丁易还保持着昨晚安抚的姿势趴在床沿。
江远起身关掉闹铃,又保持着对坐的姿势看着丁易,想了一会以后,起身去厨房开始加热早餐。
快七点的时候丁易才迷迷糊糊的走出江远的房间,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江远很是意外。
“不去上班?”
看来丁易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两周多的时间里江远早出晚归了,看到江远不像平常一样出去工作很是意外。
习惯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江远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和丁易解释:“今天不去上班了,我带你去养老院看你爷爷,你很就没去看他了。”
丁易的反应干脆又利落,几乎没有思考就脱口而出“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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