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弥亚与大地教会的神职者们一同来到了车站会议室，这里被临时征作会谈的场合，木门上绘制了隔绝窥视的符文，室内则点燃了熏香和瓦斯灯。
会议室两侧窗台摆放着鲜嫩的绿植，叶片宽厚，看起来生机勃勃。
屋中萦绕着一股清新的松木香气，来自丰收教堂特制的安神精油。
三大□□会，每一家都有各自与女神沟通与联系所用的圣物与祭器，如大地教会便因大地母神是执掌丰收与生死之神，象征之物为生命树，所以喜用天然绿植作为占卜与守护的媒介。
在沟通了‘火焰号’的净化情况、各项物资的补充情况以及人员的安置方案后，会议室大门被敲响，大地教会的心理医师走了进来。
“乘客的情况如何？有需要转移的受污染者吗？”开口的是伊尔维特城的执灯者队长。
执灯者是大地教会麾下的对魔专门武装力量，与守夜人职责相当，凑巧的是在伊尔维特城的这位超凡者小队的队长，名字也叫罗兰。
心理医师说：“绝大部分乘客受到了惊吓并伴随有轻度污染症状，在服用理性阻断剂后都能保持相对平稳的精神状态。”
“有个小女孩情况比较糟糕，我对她单独进行了心理催眠，潜入了她的梦境，发现她的潜意识已经出现了严重污染的迹象，来自异界的阴影替换了她记忆里母亲的形象，企图将她的意识留在幻境之中，不过好在先前有人打断了污染进程，让我有机会剥离她与污染物接触过的相关记忆，虽然会有影响，但通过休养还是可逆的。”
“现在她还在沉睡状态，最好是原地观察，贸然移动到陌生的地方反而会引起应激反应。”
她说完，又补充了句：“不过对于连续经受过腐海眷属和灰烬之潮袭击的幸存者而言这已经是极佳状态了，堪称是奇迹。”
罗兰队长听完舒了口气，脸上很快又浮现出忧虑之色，对于担负着如她这样职责的人来说，多思多虑已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能够及时阻断污染固然是好事，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短时间内服用这么大量的理性阻断剂，光是副作用也够喝一壶的。”
“对于当下的情况而言，副作用暂时还不是值得忧虑的事。”拉弥亚淡淡一笑，对心理医师表示了感谢：“深夜劳动诸位，不胜感激。”
心理医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些并非超凡者的普通守卫。
会议室大门关上，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很清楚后面要在屋里谈论的话题已经不是自己的心智可以承受，于是不约而同地念诵起大地母神的名号，为自己再添上几层心智防护，谨防被影响的可能。
瓦斯灯芯的火焰哔啵燃烧着，紧闭的门窗让会议室显得有些闷热，此刻还留在屋内的只有三人，除了拉弥亚外，另外两位均为伊尔维特城的执灯者。
在检查过房间周遭的屏蔽符文没有受到窥视和入侵的痕迹后，拉弥亚率先开了口：“这次‘火焰号’受到的袭击，源头应该是星辰使徒，除此之外……”
她将自己的推论简单陈述了一番，两位执灯者越听面色越是凝重。
最后罗兰队长不得不和自己的同伴对视一眼，依靠对方的存在抵御自己内心的寒意，“您的意思是说，那些邪教徒召唤出了腐海眷属？您说的是召唤，对吗？”
拉弥亚不做迟疑：“是的。”
“抱歉，我并不是在质疑您的判断。”罗兰队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解释道：“因为马镇距离伊尔维特还有一段距离，那附近刚刚受过污染，又已入夜，所以需要等到天亮我才能派出人手前去现场调查。”
伊尔维特不是大地教会的主城，执灯者人手和实力有限，拉弥亚理解她们的困难：“我明白。”
另一位执灯者道：“但是这个信息还是令人难以置信，腐海眷属存在于灵界，而众所周知灵界与现实世界之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边界，正因这道边界存在，现实世界才得以维持着稳定的秩序，以往腐海眷属出现，都是以缔结契约的方式，将自己的一部分寄生在人体，从而才能出现在现实当中。”
“现在它们却能被召唤出来，”那名执灯者脸色苍白，“也就意味着现实与灵界间出现了‘窗口’。”
拉弥亚直视着两人的目光，没有否定‘窗口’的假设，“现在还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一切只是我的猜测，但我仍旧建议尽快将这里的情况上报你们的大主教，并且在明日的调查中，极尽可能地保持谨慎和自我防护。”
罗兰队长沉默片刻，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再难以置信的消息若是从这位审判官口中说出，她们都必须以万分的专注应对，这是常识。
拉弥亚继续道：“关于星辰使徒和噩兆病，两位有什么头绪吗？”
“想不出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联。”那名执灯者摇了摇头，“噩兆病在北方一直没有断绝，但也没有形成规模较大的‘红灾’，对于您所说的通过手术方式作为隐藏进行恶意传播，好像还不曾听说过。”
罗兰队长说：“至于星辰使徒，就是那帮成天嚷嚷着天外还有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叫什么宇宙，宇宙里还有一堆跟太阳和月亮一样的星体，他们的主就藏在宇宙里。说实话那些疯子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如果不是这次袭击，我都以为他们早就灭绝了。”
“想让星辰使徒灭绝恐怕很难。”拉弥亚说：“他们和其他邪教徒不太一样，对星辰和宇宙的信仰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就像我们的三层世界假说，星辰使徒也拥有一套自成体系的世界观。”
“那帮邪教徒认为夜空中原本存在星河，那些星辰是他们主的眼睛，所以眼睛是他们的图腾，他们能通过特殊的仪式与他们的‘主’建立联系，并且深信他们的主是更高位格的存在，能让他们也脱离凡胎，在末日成为新神，摆脱死亡。”
“而只要这种思想体系还存在，他们就会一直存在。”
“果然有病。”罗兰队长咕哝：“这些人简直跟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长一茬，真够烦人的。”
“那他们这次袭击的目的是什么呢？”另一名执灯者疑惑道：“虽然没灭绝，但这帮人肯定已经不成规模了，大费周章地闹这一出，除了暴露自己外还有别的意义吗？”
对于那拨隐藏在暗处，擅动星辰使徒进行自杀性袭击的势力，拉弥亚与执灯者们暂时都没有明确的怀疑目标，只能先行上报，再对内部进行自查。
至于星辰使徒的目的，拉弥亚问道：“关于西塔城的资料，你们查到了多少？”
在‘火焰号’还未出发前，伊尔维特就收到了请求协查的电报，但是经过好一通翻箱倒柜，得到的情况却十分诡异：“几乎没有，虽然离得不远，但奇怪的是过往几十年的事件记录里完全没有提到过西塔城，一条都没有。”
这太奇怪了，虽然西塔城作为边境哨眼的功能早已废弃，但那到底还是一座有人生活的镇子，人员流动，商品流动，大大小小的事件，总会有几笔蛛丝马迹，要知道就连维斯特成以西八十公里外的村子借了她们几头牛配种都被写在了城邦记录中。
更奇怪的是她们所有人都知道有座西塔城存在，并且自然而然地认为那地方一切正常。
这个情况与罗伊尔城差不多，所有边境城镇在理论上均由三大教会共同管辖，在实际操作上采用就近原则，也就是需要帮助时哪个教会离得近就由谁负责，但是因为罗伊尔城要为所有边城提供火种，所以会在分派火种时进行例行检查。
在拉弥亚查阅西塔城的相关资料时，发现罗伊尔城对西塔城最近一次的火种押运记录竟是在五十八年前（通常边境城镇的火种在半年左右就需要补充一次），可上到大主教下到管理者，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异常。
五十八年间，没人去过西塔城，也没人从西塔城出来过，有且仅有的只是那一成不变的回音：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只有一次例外，拉弥亚说：“三天前，罗兰将火种运了进去。”
罗兰队长一怔：“谁？我？”
在伊尔维特城名为罗兰的人很多，但提起这个名字，所有人脑海中第一反应的只有一个人，这个名字盛行的源头也来自于她，她是伊尔维特最骄傲的女儿，虽然是普通农家的孩子，虽然只拥有普通觉醒者三成的灵感能力，却凭借自身实力跻身火焰教会的护卫长，拯救过无数人。
她是觉醒者中命最长的，亦是觉醒者中最能打的。
拉弥亚从未来过北方，却也久闻她的盛名，就在方才经过车站大厅时，她还瞥见了竖立在站外广场上那硕大的战士雕像，伊尔维特城，是她的生长之地，她最深的羁绊所在。
拉弥亚看着她茫然的表情，淡淡地吐出一个名字：“罗兰.希尔。”
“罗兰希尔……罗兰。”罗兰队长的表情从茫然到疑惑，又在某个瞬间恍然大悟：“是罗兰老师！她曾经教授过我剑技和摔跤！”
“我可以看看她的资料么？”
如果放在以前，关于罗兰的生平只怕随便在伊尔维特里找个人都能脱口而出，大谈个三天三夜，但此时这两名罗兰曾经的学生却微微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从准备好的资料中翻出了几张纸来。
“这……”那名执灯者对着几张纸面露疑惑：“这应该是她的资料，但是……”
拉弥亚接过看了两眼，原本密布着打字机工整字体的资料页上，却写满了难以理解的诡异符号。
类似的符号她们从未见过，哪怕是最古老的召唤邪神阵符，看起来也不会如此令人困惑。
或许是出于超凡者的灵感，或许是出于战士的直觉，罗兰队长突然问道：“琼恩大主教最近可有收到什么神启么？”
她的目光中隐带一抹期盼，但拉弥亚只是摇了摇头。
“前些日子，丰收大教堂传来了一些信息，大主教在几个夜晚连续梦到了一些片段，我们认为这也许是母神降下的某种启示，有亡者将从灰雾之中归来。”罗兰队长皱着眉，显然是将那梦境当作了指向灾难的预言，“边境雾墙坍塌，邪教徒莫名活跃，灵界窗口的出现，这一系列的事也许并不是巧合。”
“三大教廷会议召开在即，”拉弥亚收起那叠资料，看向了窗台外悬挂着的那一轮苍白色的圆月：“做好准备吧。”
做好准备吧，如今夜一般皎洁的月色恐怕不会持续太久了，至于那从灰雾中归来的亡者，她会亲自前去确认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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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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