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书林是被一种湿漉漉的、带着倒刺的触感的舔舐惊醒的,猛然睁开眼,她吓得一屁股坐起来,差点没翻下床。
宿醉的后遗症汹涌而至,脑袋炸裂,像被灌了两斤水泥,全堵住了。
罪魁祸首,浑身纯白的闯入者正高傲、慵懒、优雅地舔舐着自己粉嫩的爪子。
湖泊蓝,玛瑙黄,竟是异瞳。
鹿书林下意识往后一缩,倒吸一口凉气,环顾四周,线条极简到冷硬的卧室让她短暂迷茫。
巨大的落地窗外,黄浦江似一条被随意丢弃的玉带,跃动着阳光的碎金。对岸陆家嘴的摩天大楼群是外来者打卡的焦点。
早上应是起了一场雾,环球金融中心开瓶器、上海中心、金茂大厦,像电脑建模,勾勒冷硬如同剪影,远处东方明珠塔的红球晕染模糊,隐约可见,像一滴凝固的血珠。
混沌的记忆碎片逐渐拼凑完整,这里是中粮,俯瞰浦江的权柄之地。
她,才是那个误入禁地的闯入者。
低头仔细一看,身上是一件淡粉色真丝吊带睡裙,丝滑冰凉如水蛇缠绕肌肤,睡衣下,空空如也。
瞬间她就红了耳根,双手绞紧了身下床单。
床尾凳上叠放整齐的一套衣物,像是早就为她准备好的。
囚服,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深色大理石地面,冷意直窜头顶,她屏息,小心翼翼拉开了卧室厚重的隔音门。
“鹿小姐醒啦?早啊!”。
鹿书林吓得一机灵,立刻站直,僵在那里。
阿姨穿着整洁制服、面容和善,迎了上来,声音不大,却很亲和。
看来有人已做过介绍。
“早餐准备好啦,在餐厅,您叫我张阿姨就行。”
鹿书林点点头,脚底的冰凉让她忍不住蜷缩了下脚趾,张阿姨十分贴心,转身从玄关嵌着金属条的深色高柜,取出一双崭新的缎面拖鞋。
“快穿上,小心着凉。”
“谢谢张阿姨。”声音有些沙哑,脚蹬了进去,“啪嗒”一声。
她立刻警觉地放轻动作,目光下意识地观察。
斜对面,整面深胡桃木书墙沉默矗立,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书籍和一些精致摆件。
宽大的黑檀木书桌后,敬业的女人正对着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神色专注。
幸好,没被发现。
骤然缩紧的心被短暂松绑,她松了口气,像被强行上了发条的提线木偶,被张阿姨引着走向餐厅。
长方形大理石餐桌光可鉴人,热气腾腾的白粥,白白嫩嫩的汤包,小巧金黄的油条,几碟清爽小菜。
但在度秒如年的煎熬下,都显得不那么美味。
餐桌右手边是厨电配置的开放厨房,左手边,则是一整面墙的恒温酒柜,里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红酒瓶,深红、宝石红、紫罗兰色...
在柔和的灯带映照下,透着诱人又疏离的光泽,像沉睡的液态宝石,红酒旁边还陈列着几瓶威士忌和白兰地,年份久远。
酒....昨晚...
该死,别想!
她强行掐断思绪,小口啜粥,筷子尖捻起汤包,动作轻缓,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一口口吃得很严谨。
斜对面有一团乌云,她怕打雷。
许是工作久了眼睛累,也可能是终于处理完紧急事务,安逸摘了眼镜抬手掐着自己的眉心。她不戴眼镜就不太看得清东西,稍稍眯着那双凌厉的丹凤眼,越过大半个开阔的客厅,落在了斜对面正襟危坐、努力当个透明人,正在乖巧进食的鹿书林身上。
“陈三怡下午会来接你,”开始下达指令,“晚上明总的生日宴,你坐梁琪的车一起过去。”
好像才注意到她似的。
鹿书林手一抖,勺子磕在碗沿,心想明总?是谁啊...梁琪倒是耳熟,现在很火的那个视后?
为什么陈三怡接我,又要坐别人的车?
这三句话是一件事么?
当然,她可不敢开口问,长时间不回话似乎不太礼貌,她咽下那口寡淡的粥。
“知道了,安总。”
餐后,阿姨往餐桌中央放了盘精挑细选的大果荔枝,安逸没吃,鹿书林也没敢拿。
想着安逸也顾不上她,显然工作堆积如山,她让她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呆会,语气平淡得像是安排一件物品的归宿,鹿书林哦了一声,轻手轻脚幽灵般走向客厅。
超长的暗色皮质沙发一侧,搭着一条杏色羊绒毛毯,触手温软如云,十分亲肤。
在沙发坐下,还挺舒服的,室内中央空调开的有点低,她裹紧毯子搭在,尾端搭在自己光洁的小腿上。
摊开瞬间,熟悉的香水气味狡猾地钻进她的鼻腔,惹人打了个冷颤。
张阿姨手脚麻利地收拾着餐厅,除了她偶尔在发出些声音,这间大房子实在有些安静。
以至于,她呼吸都掐着频率。
整面的落地窗前,摆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琴身线条流畅优雅,光洁的烤漆表面倒映着窗外扭曲的摩天楼宇。她下意识地伸手,将一缕垂落在身前的发梢攥在手心。
一圈又一圈,勾手缠绕着。
怎么昨晚都没发现这个大家伙?
富养是鹿爸的金科玉律,鹿书林从小学钢琴,父母倒没逼她考级考到头破血流,单纯就是培养艺术气质,方女士的原话是:“跳舞太苦了,妈妈舍不得囡囡,钢琴多好,优雅!”
以后应酬聚会,有事没事随时随地来个大小弹,多优秀!
后面这句是鹿书林从爸妈骄傲的眼神里引申的。
每次回想起被摁在琴凳上练琴时光,鹿书林都忍不住要浑身发紧。
所以此刻,对这架钢琴的排斥感,毫不夸张地加深了她对房子主人的抗拒,安逸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会逼人考级,考不上就体罚不许吃饭的老师!
仔细回忆这个人的相貌,五官立体,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眼裂细长,犹如杏核,线条凌厉如刀,不怒自威。
标准的女强人气质。
她偷偷抬眼,打量那书桌后的身影,安逸在家里穿的比较休闲,简单的超薄宽领黑色修身针织,比在公司一身凌厉西装、脚踩“凶器”的气场温和了那么一点点。
长时间的沉默有些尴尬,鹿书林也放肆了一些,做了大概半小时心理建设,假装若无其事地没话找话。
“安总...您会弹钢琴?”她指了指那架黑色大家伙。
安逸顺着她的视线移过去,只停顿一瞬,摇头,似乎和那个大家伙很不熟的样子。
显然是不会。
也是,她这种人,怎么会有时间生出这种闲情逸致?
鹿书林自嘲脑子秀逗了,才会问出这么智障的问题。
安逸随口说自己虽然不会,但喜欢听别人弹:“房子太空,放在这,好过只有风声。”
鹿书林有些意外,这听起来...不太像纯粹为了装饰。
难道这位冷面安总,内心深处也藏着点文艺细胞?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她立刻把注意力拉回重点。
幸好!她没让自己当场来一段!
鹿书林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再次下定决心,打死也不能暴露自己会弹琴!
等等...
她突然又紧张起来,之前进公司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表格,兴趣爱好那一栏,自己到底写没写钢琴?!
记忆一片模糊,她懊恼得想捶自己脑袋。
为了掩饰无所适从,也为了打发时间,她开始天马行空地琢磨这架钢琴如何塞进这里,毕竟它不像旁边那架白色望远镜小巧。
小巧只是相对。
虽然望远镜本身也大得惊人,沉重的赤道仪托着白色镜筒,像个对准宇宙的冰冷炮口。
这已经是她在现实中看过最大最专业的望远镜,除了读书时代的天文展。
望远镜旁边的一个小矮柜上,随意散落着几本厚厚的星图手册和天文期刊,封面上是吞噬光线的深邃星云。书柜显眼位置,摆放着一块看起来像是陨石的切片标本,装在亚克力盒子里,旁边立着一个精致的黄铜地球仪。
整个房子的装修风格偏向现代简约,但色彩基调是深沉的胡桃木、冷灰和黑色,搭配哑光的金属材质,让她想起了博物馆。
那种地方总是这样冷肃庄重,有距离感的。
靠近大阳台入口处,是一组格格不入的、科技感十足的宠物设备,白色自动猫砂盆,智能喂食饮水一体机。
倒是让过于规整的空间多了一丝生气。
那只雪白的猫亦如主人一般高冷,异瞳直盯着人看时让不禁哆嗦,眼神里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鹿书林被它看得心底发毛。
估计是察觉到她甘拜下风,小猫满意地收回目光,转身去窗前,做了一组慵懒地拉伸,慢条斯理地把自己拉成了长长的条形,瘫在地毯上,一动不动。
鹿书林这才发现,它尾巴处带了一点点黄色,像不小心蹭到的颜料,早上初见时,小家伙蜷着身体,这点缀色被卷在脚边不易察觉,完美地藏了起来,此刻在光线下显露无遗。
“它叫什么名字?”她再次开口,声音轻快了一些,带着对猫咪纯粹的好奇,打破了之前的拘谨。
安逸没有回头,曲面电视屏幕深邃的黑色清晰如镜,她只需抬眸,就能从屏幕的倒影里观察到鹿书林的神态。
她双手扒着宽大的沙发背,像只充满探索欲的小动物,伸长脖子警惕又新奇地打量着这间房子的一切。
这姿态...
有点像逃逃刚到这个家时,跃跳上她的书桌,伸长了雪白的脖子,瞪圆了异色双瞳,四处张望。
安逸眼眸微动。
“逃逃。”声音渗入一丝温度。
桃桃?
鹿书林一愣,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自己那个热情似火、有点话痨的寝室长。
完全不像嘛,画风不搭。
“怎么不问是哪个逃。”女人再次开口,鹿书林浑身应激,和猫一样竖起了毛。
“不是...桃树的桃么?”她声音发紧。
“不是,你猜。”安逸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难得她似乎有了点谈兴,鹿书林不敢扫兴。
“那是...陶罐的陶。”
她终于稍稍侧过脸,视线透过电视屏幕的反射,精准地捕捉到鹿书林脸上疑惑的表情。
“不对,再猜。”
她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点...玩味的兴致?
“我知道了,淘气的淘!”鹿书林笃定自己找到了答案。
安逸盯着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警告着,“逃跑的逃。”
别想逃。
安逸:夸我。
阿林:什么?
安逸:取名天才。
阿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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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逃跑的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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