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后,埃尔法商务车行驶在通往佘山深处庄园的盘山路上,车轮碾过路面,两束前灯割开盛夏粘稠的夜幕。
车内,冷气隔绝了燥热,也凝固了某种微妙的博弈因子。
鹿书林微微侧身,主动打破这层薄冰:“梁老师好。”
声音清亮,带着新人应有的恭敬,作为晚辈,这点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
梁琪的目光从窗外撕碎的树影中收回,久居高位的目光落在身边这位新人身上:“你就是公司新签的艺人?”
声音听不出喜怒,古井无波,她记得这张脸,在鎏光工作室惊鸿一瞥的纯净,此刻被高定华服包裹,更显夺目,像一颗初初打磨、还带着水汽的明珠。
“是,我叫鹿书林。”她保持礼貌微笑,无懈可击,手心却洇出薄汗,眼前这位可是视后,珩世一姐,是多少小演员需要仰望的峰峦。
“刚签约,就穿Yumi Katsura私人订制去明总的生日会。”梁琪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转过头靠着座椅闭目养神,“运气还真是好。”
轻飘飘的,像生锈的细针。
她的路,是从泥泞里、从无数镶边的龙套角色里,用汗水泪水,甚至难以言说的代价,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锦缎,心底那点陈年的苦涩,本能地发酵成一丝敌意,像隔夜的茶,又涩又浊。
鹿书林心念电转,笑容依旧得体,纹丝未动,反更添上一抹恰到好处的仰慕和谦逊:“是啊,能和梁琪姐一辆车去晚宴,确实运气爆棚。以后还希望能多向前辈学习。”
她将这份扎眼的运气不着痕迹地系在梁琪身上,自己就是根攀附巨木的藤蔓。
梁琪倏然睁开眼,有意思,眼底的冰霜被这滴水不漏的恭维融化了些,她歪过头,目光再次扫过鹿书林身上那件,在车内柔光下流淌着珍珠般光泽的礼服裙。
剪裁精妙,完美贴合着年轻身体美好的曲线。
“这件高定至少要提前两个月,看来三怡对你...很上心。”语气是缓和了些,探究仍在。
“也许是公司给别的艺人定制的,我们身材刚好差不多吧。”鹿书林轻描淡写,将焦点挪开,话语像羽毛拂过
水面,不留涟漪。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梁琪眼中的最后一点不悦也消散了大半,车厢内紧绷的弦,无声松弛下来。
车辆绕过高挑庄重的环岛喷泉,水珠在灯光下碎成漫天纷扬的银屑。前方,黑白相间的迈巴赫S680无声滑停在灯火辉煌的会所大门前,管家和司机早已肃立等候。
鹿书林跟在梁琪身后下车,被眼前的景象攫住呼吸,并非没见过世面,而是即将踏进的,是由无数双无形之手编织的名利场,每一缕空气里都漂浮着机遇与陷阱,可以轻易决定一个演员生涯,荣辱生死。
你遇见的,是贵人还是罗刹?
没人知道。
尊重,第一次是踏入此地最低的门槛,给自己的,她下意识挺直脊背。
庄园依山傍水,宛如被遗忘在森林公园心脏地带的一枚奢华孤岛,私密性极强。熔金般的光从水晶吊灯洒下,又从落地窗倾泻而出,泳池粼粼波光、远处高尔夫球场灯火点点辉映。
空气里散落着顶级香氛、古巴雪茄和气泡香槟的混合气息。
气味果然是最隐秘的阶层标识,好闻的,总是昂贵的。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身着华服的宾客们是精心点缀在黑色天鹅绒幕布的珠宝,低声谈笑,举手投足间透着养尊处优的从容。这里汇集了沪上顶级世家、时尚名媛、金融新贵,以及少数像梁琪这样站在娱乐圈顶端的寥寥星辰。
鹿书林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自己正站在神秘异度空间的入口,这里,金钱是流动的,人脉是缠绕的,看不见的规则是运行的天道。
梁琪翩然入场,如鱼入水,精心描画的笑容面具,十分讨喜地迎向几位熟识的导演和时尚杂志主编,毫不意外地将鹿书林遗忘在入口光影交界处。
她成了孤舟,穿着精致的战袍,此刻像是不合身的戏服,立在原地,不知该向哪一片浮华迈出脚步。
格格不入,寒意,顺着裸露的肩颈蔓延。
“书林?鹿书林!真的是你!”
投入静水的声音响起,鹿书林循声回头,只见徐孟穿着一身燃烧般的Valentino红裙,端着香槟,笑盈盈走过来。
像一团移动的火焰。
“徐孟?”意外之余,惊喜和如释重负瞬间点亮了鹿书林的眸子,她热情地绽开笑容,毕竟,在这种陌生环境遇到老同学,真是救命稻草!
徐孟热情地挽住她的手臂,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天啊,你怎么在这儿?”眼神快速扫过她身上引人注目的高定,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如海鸥掠过湖面,稍纵即逝,立刻被更灿烂灼热的笑容掩盖。
“哇,你这身...太美了!我就说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像我,还在瞎混。”
她自嘲地摆摆手,杯中的香槟有点酸。
“我跟朋友来的。”鹿书林含糊回答,没提安逸。
徐孟了然一笑,显然不太信,但也趣地不再追问,她拉着鹿书林走去相对安静的餐台,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如同艺术品陈列在冒着寒气的冰台上。
见鹿书林完全不了解状况的样子,徐孟的目光越过舞池里寒暄的人群,压低声音开启她的圈内速成课,“看到没?那边那个,穿亚麻西装的,就是今晚的主角,明菁明总。”
“眼睛是蓝色的?混血吗?”鹿书林的目光被那抹独特的沉静吸引。
“帅吧?气质绝了!”徐孟努嘴示意。
人群中一个穿着Loro Piana亚麻西服套装、内搭人字纹衬衫的身影引人注目。
明菁的装扮在满场华丽礼服中显得异常低调内敛,手拿同品牌简洁手包,腕上是低调的Cartier限量款Tank,整个人透出一种奢侈得很安静的从容与富足,像一幅留白的宋画,气质甩周遭的喧嚣浮华一大截。
“可是明菁一点也不像明家人。”
鹿书林记得在新闻上见过,明家少爷是黑头发黑眼眸,明董也是,典型的东方面孔。
“这你就不懂啦!”徐孟一副包打听的样子,语气有些兴奋,“明总是明董事长和他第一任夫人生的,第一任夫人是英国蓝血后裔,家族在香港创办过廖氏珠宝的,纯正Old Money!所以明总是混血。”
明菁母亲祖辈是丝织品商人,家族与英国政商界有深厚联系,小时候跟着父辈来到香港,婚后生下明菁没多久便因病去世,明菁欧亚混血,眼窝深邃,皮肤白皙得发光。
“明晴就是明二小姐,现在在加拿大学企业管理,毕竟她回国肯定是辅佐她弟弟明霁小明总的,过两年就毕业了。”她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喏,小明总明霁,就是那边那个...”
只见一个穿着极其扎眼、浑身名牌的年轻男子正不耐烦地应付着母亲,“是现在这位章碧霞夫人的孩子,地地道道的中国血统,气质就不一样了。”
细看下来,这位贵妇和少爷满身奢侈品堆砌出来抓人眼球的富贵,与明菁那份奢侈得很安静的气度,还真是触目惊心的对比。
“明菁总在剑桥学艺术史雕塑,回国也没几年。”徐孟继续。
“她学的艺术史啊?不是企业家么?”鹿书林好奇。
“切,”徐孟轻嗤一声,“到了他们这个等级的有钱人,学什么专业早都不重要了。 ”
像明家这样的,在古代那就是簪缨世家,朱门望族,最看重的不是物质和财富,而是学识和认知,家族的统一性和延续性。
明菁去剑桥攻读艺术史雕塑专业,只有后母章碧霞大力支持,事实上,明菁从小要做什么,章碧霞都没说过一个不字,世家里有口皆碑的好继母。
大家心知肚明,世家圈里,当官的看不起做生意的,做生意的看不上搞文娱的,如此循环,恶性反复。
世情如此。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菁哪根筋搭错了,回国没开画廊办雕塑展做艺术家,反而接手了当时半死不活的明氏传媒。
“学艺术的搞影视也算...”话锋一转,带着调侃,“嗯,专业对口吧。”
徐孟的耸耸肩,继续八卦:“看到那边那位满身珠宝、恨不得把logo都贴在身上的贵妇没?就是小明总的亲妈,章碧霞女士。”
明菁的后妈没事就喜欢买买买,明家庄园专门腾出一间房给她妈装衣服,最便宜的30万起跳,贵的可就够买套房了。
更有高奢品牌为她打造了模型,连上门试装都省了,动动手指就能下单,要是有一天明家破产了,她的那些高定拿出去拍卖估计能被哄抢,能让她坐吃几年山空。
她凑近鹿书林耳边:“不过啊,也多亏了这层关系,珩世把商务约签在明氏,时尚资源才抓得稳。高定是咱们女明星的战袍,可对人家顶级名媛豪门贵妇来说,不过是购物车里寻常的一件玩意儿,买回家可能连吊牌都懒得剪。”
带着羡慕,也有一丝自嘲,她这样的流量小花,在今晚的盛宴里,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名画边缘可有可无的签名,香槟里转瞬即逝的气泡。
鹿书林顺着徐孟的目光望去,恰好看见章碧霞正低声训斥着满脸写着不情愿三个大字的明霁。
“霁儿,妈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吗?今天是你姐的场子,多少双眼睛看着!拿出点样子来!”
“妈!到底她是你生的还是我是你生的?”明霁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那枚价值不菲、却被他戴出几分暴发户气质的红玛瑙驳头链。
“从小到大你就对她比对我好一万倍,也不怕你这个亲生儿子心寒!”
满腔不满是未熟的果子,又酸又涩,带着股冲鼻的生硬。
章碧霞脸色微变,随即哄劝着:“别闹小孩子脾气!过几个月你生日,我让你爸送你一套游艇,带朋友出海兜风,怎么样?”
诱饵轻易钩住了明霁的注意力,埋怨的眼睛瞬间点亮:“真的!妈!真的吗?”
“那你还进不进去?给姐姐道个贺?”章碧霞趁热打铁。
“去去去!马上就去!您真是我亲妈!”明霁立刻换上一副夸张笑脸。
“你这没良心的。”章碧霞嗔怪,有点无奈,“你姐现在的公司蒸蒸日上,原以为她回来会做个艺术家,开画廊展馆什么的,结果呢接手了落寞的明氏传媒现在如日中天...你再看看你的地产公司又亏了几个... ”
“诶呀我知道了啊妈!刘叔!刘叔!你赶紧把我妈带进去吧,别在这儿念经了!”
明霁脚底抹油,迫不及待地溜了,昂贵的定制西服在他身上显得不伦不类,毫无绅士品格。
章碧霞望着儿子背影无奈摇头,对身旁一位穿着得体、面容沉稳的男士吩咐,“老刘,你陪我去看着大小姐。”
刘叔恭敬点头,如影子陪着章碧霞向人群中心走去。
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骚动。
【作者有话说】
作者:嗯,就很喜欢明总...
安逸:再说一次。
作者:不敢。(自愿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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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明家试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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