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了一个白天,喻修明最终决定还是坦荡一点好。
他收到了景彦无意中拍的照片,不管怎么说,似乎都应该大大方方问安宁一句——并不是要查人行踪的意思,他自问并没这个资格。只是,即便只是普通朋友,这样偶遇,问一句也是很正常的吧。
像他们关系这样紧密,如果故意按下不问,反而显得异常了。
喻修明瞧着安宁,发觉人眉眼间不设防地挑起了一丝惊讶和慌张,随后便很快恢复了正常神情。
“昨天下午是出门了。”安宁笑了笑,手掌仿佛无意识拂过桌上立着的一排文件夹,藏起了声音中不甚明显的慌乱,“昨天不是休息么,我出门买点东西。”
喻修明敏锐察觉了其中的遮掩,默了微不可察的一瞬,然后道:“你平时忙,休息日何必自己去买,家里缺什么用的你顺带着跟康叔说一声,他就让人送过来了,就不用你这么麻烦。”
喻修明吃穿用度皆讲究,用的大多是市面上寻常买不到的东西,单衣服就都是各大奢牌按季专程派人来给喻修明做量体定制,此外还会按时给他送来所有合适款式的成衣。
安宁上班跟在喻修明身边,不可能穿得太跌份,喻修明又是个手里很大方的老板,连房子都能送,区区衣服更是不足挂齿。当初刚毕业不久的安宁很难自己出得起这么贵的置装费,喻修明于是干脆吩咐每次品牌送的衣服,都给安宁也来一套。
除此之外,其他的用品其实也基本是一起购置。当然,生活用品的使用进度每个人不尽相同,安宁一直都会留心喻修明的进度,需要送新更换也是跟喻修明的进度走。他自己若是有什么暂时缺了,随手去超市便利店都能买得到。
“剃须刀前天早晨用的时候摔了下,坏了。”安宁连忙撒了个谎,“我想着这个急用,趁休息的时候出去商场买一个。”
虽是补上了漏洞,但安宁还是有些惴惴。
不知道景彦是在哪里看见他,又是怎么跟喻修明说的。
深谙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他暂时闭了嘴。
“哦。”喻修明垂下眼睑,“没开车去?”
他补了一句,“景彦就是看见你去地铁站,离你远没顾上叫你——他从xx餐厅请人吃饭出来,刚好看见你去地铁站,就问我让你办什么去还不给开车呢。”
安宁心道糟糕,“去商场……周末怕堵车,开车反而麻烦,就我一个人过去,坐地铁来回挺好的。”
喻修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我就随便一问——要是下次觉得麻烦,就打个电话让人帮你买。”
安宁不敢多说,只得笑着点头,“知道了。”
喻修明颔首,神色却有些闷闷的。
安宁有些捉摸不透,只觉得办公室里的氛围从某个节点开始,就暗暗冷了下来。
安宁还要回办公室继续工作,没事汇报的时候也没理由在上司办公室久留,于是很快离开。
反手合上喻修明办公室厚重的深色大门,一股犹疑和烦躁在安宁心底升起。
冷静下来复盘了一下,安宁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真是漏洞百出。
莫说是喻修明这样聪敏机警的性子,便是换了个稍微有心的人,都能听出他慌不择言。
心情顿时不讲道理地灰暗下来。
他还有几个需要批示的工作邮件,需要赶紧回去开电脑完成。
没有时间留给他检修琢磨一桩已成过去式的谎言,安宁一头扎进办公室,报复性地逼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上,除了中途喝了几口茶,一鼓作气对着电脑干了两个小时。
最后检查完一遍,给邮件按下“发送”键后,他感觉周身的力气都被抽水泵抽池子里的水一样全部抽走。
他关上电脑屏幕,闭上眼睛倾身往前一趴,想好好歇一歇。
可要命的是,刚结束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大脑的空间还没腾出来几秒钟,下午在喻修明办公室里的一帧帧画面就不受控制地占据住大片的位置。
他不由自主地反复想,喻修明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股若隐若现的愧疚浮上心头,顺着逐渐汹涌的心潮涨上来,慢慢在疲倦中澎湃到不讲道理。
他偷偷找中介买房,一直瞻前顾后不愿告诉喻修明,其实就是因着这点愧疚。
毕竟他是在为自己辞职铺路。
而这几年来,喻修明对他真的很好。突然这么离开,还是因着一些奇怪的自己不好开口的理由,他其实心中有愧。
所以一直觉得看房的事情难以启齿。
而最糟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这么大的一个滨州,他周末出去看个房都能碰到景彦。
不得不说是倒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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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修明对着电脑,面色凝重。
工作早已经完成,若非电脑太长时间没动倏地自动熄屏,成了一面黑色的镜子,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头什么时候紧蹙成了现在的模样。
安宁的解释漏洞百出,他要是没听出来,简直不配掌管集团。
但是安宁从来不对他撒谎。
一股失控般的无措蔓延开来,让喻修明指尖发凉。
安宁这次没说实话,会不会是因为认为他管太宽了?
分寸感是为人处世的哲学,喻修明在复杂的圈子里沉浮多年,在这方面还算是十分游刃有余的。
可面对安宁,他已经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把握不住分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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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自然不会不打自招,回头再去问自家上司有没有相信自己拙劣的谎言。于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默契地选择了装聋作哑,安宁警觉不安了一两天,此后见喻修明没什么特殊的表示和举动,便渐渐不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虽然是很容易戳穿的谎言,但终归只是一件小事,只是太过倒霉了才刚刚好被景彦撞上,想必喻修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自然也无所谓是谎言还是实话。
安宁后来想了想,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喻修明的心中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分量,能让喻修明专门花精力去琢磨他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谎言。
他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插曲放缓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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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安宁再次收到短信,被告知今早不必上楼,直接去开车就好。
再一天,又是如此。
又过一天,还是这样。
一周的工作日过去,安宁每天早晨都收到上司的信息,每天都被要求直接下楼去开车,不必去房间帮忙收拾。
事已至此,再迟钝的人也会发觉不对劲了。
周五早晨,喻修明比日常足足晚下楼了三分钟。
他提着包行色匆匆钻进黑色宾利车后座的时候,安宁自认为贴心又懂事地回头说:“喻总,您如果早晨忙不过来的话,还是让我过去帮您吧,我早上起得早,来得及的。”
不管怎么说,在辞职之前,他还是打算住在这里好好尽自己本分的。
“没事。”喻修明神色淡淡,“走吧。”
安宁启动车辆,听见喻修明又说:“早晨接了景彦一个电话,说些有的没的——才晚了点。”
安宁默默接受了自家上司的解释,知道喻修明这话就是不需要、也不希望自己深究的意思。
景彦和喻修明的关系很好,他一直都知道,他们的私交也的确和他一个小小助理没什么关系。
只是最近,喻修明和景彦联系得也太多了点?
上午,他敲门要进办公室倒茶。“砰砰砰”三声之后,居然没有听到惯常的“进”。
喻修明略显喑哑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让他稍等。
安宁愣了愣。
自家上司各种状态下的声音他都熟悉,此时此刻,一听就是讲电话已经讲了很久的样子,急需润喉,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没有喝水。
工作上的重要电话?
不像。
当真是计划好了有事不容打扰,喻修明会通知他这个时候不要过来。因为方才的敲门和回答,事实上已经算是不必要的干扰了。
况且再退一步,若是紧急商谈的要事,喻修明也会在他敲门后直接告诉他让他离开,因为这样的电话没有为了安宁来倒一次茶就停下的道理。
那么,就是私事?
安宁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心中忽然有点失落。
一想到喻修明会有没有告诉他的私事,他就觉得心口有点发闷。
黑洞洞的大门在眼前迟迟不开,安宁忽然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悬吊在参天大树上荡来荡去,每一下都心悸,而且离地面太远,总是空落落的。
一分钟之后,门才从里面被打开,自家上司还拿着手机,但神情显然很高兴。
他很少亲自到这里来给人开门,动作落在安宁眼中也颇觉新鲜,看见安宁还站在原位,便往里让了让。
“刚刚景彦给我打电话。”
安宁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闷声不响,操作电动茶壶运作,完成自己的日常工作。
喻修明早上一杯咖啡已经喝过了,今天上午沏的是白茶,安宁慢慢将水倒满,慢条斯理将桌上的茶宠淋湿,没抬眼,却听见上司的轻笑。
不带嘲讽和轻慢,就是很愉悦、很轻松的笑意。
“上午有工作不顺心吗?”
安宁懵懂抬头,在喻修明眼中察觉到笑意,还似乎从男人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
——坐在单人沙发上,单手撑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拎着茶壶,眼神略微茫然,像是被打扰了好梦的小动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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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Chapter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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