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变化是悄无声息的。
比如在那之前,安宁虽然对待喻修明的一切日程都认真到了近乎虔诚的程度,但只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自己和工作上,绝不会忙里偷闲在公司外喂猫。
当然也不会在陪自己回佳林花园吃饭的时候,用那么露骨的委屈眼看着饭桌上的糖醋排骨。既招人疼,又不惹人烦。
现在的安宁鲜活、灵动,却又偏偏总是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他的在意。
仿若从前那个人换了套芯子,在无人知晓时悄悄勾住了喻修明的心。
一切好像都有迹可循,却又让人难以相信。
在那之后,陶康无意中发现了安宁写下的要辞职的字条。如果不是因为安宁为被下药的事情担心害怕、抑或是对现下在公司的工资待遇不满意,那还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喻修明所不知道的遽变,让他想要脱离现在的工作生活环境。
可是无论如何,他喜欢现在的安宁。他花了这么长时间、用了这么大精力才找到的人,喻修明决不会轻言放弃。
吃完早餐,喻修明揉了揉因近乎彻夜未睡而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坐在餐桌边等了半小时,这才拨了个电话出去。
男人的模样看上去气定神闲,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分别,可实际上,他胸口的心脏“咚咚”直跳,比什么时候都紧张。
“安宁?”
并没有拉黑或者不接电话。而是如同过往每一次一样,安宁迅速接起了喻修明的电话。
可正是这样堪称“坦荡”的态度,更让人有些难过。
一瞬间,喻修明心中略过好几种想法,其中不乏“安宁其实对我一点也不在意”这样的惶恐。
“你……在哪?”
原本打算好的开门见山还是没能成功,话到嘴边,喻修明还是咽下,选择了迂回。
况且他也挺想知道,安宁如果没有在这里住,是跑到哪里去了。
“我在酒店。”安宁没想瞒着人,爽快答。
“酒店?”喻修明忍不住皱眉,“酒店住着舒服吗?不如你还是——”
“酒店是临时住几天。”安宁忙说,“其实我有地方住的,只是这两天有点仓促,还有点东西没买好。我闲下来去买一买布置一下,就可以退房过去了。”
景彦不久前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他刚刚又自己单独买了套房……你不会不知道吧。”
当时的好友,是抱着担心和提醒的意思同他说的。但是喻修明始终不会相信安宁背着自己做事是有什么异心。
哪怕是现在,他也还是首先松了口气,因为确认了安宁执意离开之后,有落脚之处。
滨州居大不易,喻修明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
他知道,在滨州市毫无根基的普通都市白领,很多人工作一二十年都未必能买得起一套体面的房子。多数人选择租房,而且城中村居多,除了能够提供一个安身之所外,不存在任何享受。
喻修明只是单纯不希望,安宁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既然是景彦都能说出口的房子,想来不会条件特别差。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安宁大概拥有的资产量,也觉得他不太会在这上面委屈自己,于是沉住气,没有细问。
寒暄说完,这下不得不入正题了。
“你昨天说,你要辞职。”喻修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如果想好了的话,我想暂缓这件事的流程——不是不尊重你的个人意愿,是打算给你留一段冷静期。”
电话那头,安宁愣了愣,半晌没说话。
他没想到,在喻修明表达出那样的态度之后,自己辞职的事情还能这么顺利。
强扭的瓜不甜,安宁相信喻修明也明白这个道理,也自然明白,只要自己坚持,最终一定是能够顺利辞职的。只是他以为还得经历几番拉扯,万万没想过次日喻修明打来电话,就会表达同意。
“多谢您。”他低低应了声,不自觉称了敬称,“我会考虑明白的。”
虽然他考虑的结果只能是坚持辞职,但喻修明给出的好意,他不会拒绝。
他辞的不是可有可无的工作,是滨州市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薪高福利工作,任谁都要在这个时候好好想一想,究竟是不是真的要辞职。
“最近如果你想要暂时离开岗位的话,我也准你休息。”喻修明说,“但是这样的话,我们约个时间,你到公司来一趟,做个暂时的交接吧。”
.
短短三天时间,安宁觉得自己开这辆小车的时间,比过去三年里都多。
他几乎每天都充当司机,只不过一直都在开喻修明常用的座驾,自己的车反而落了灰。
但是以后可能就未必了。
安宁驾驶着车辆慢慢通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红绿灯路口,在集团大楼外的空地上找了个车位停下。
阔别几日,这栋科技感十足的大楼还是如此气派。晴天的阳光正好,在玻璃幕墙上折射出道道金光,更显贵气。
这里欣欣向荣,在合适领头人的带领下一直脚步不停歇地向前走,从来不会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过分停留。
他停好车下来,绕到公司楼下的星巴克,点了份三明治,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吃了之后,才慢慢离开店面,往喻晟集团大楼的门厅走去。
他和喻修明在电话里约好了,本周的周一过来,第一时间做工作交接。
喻修明问安宁打算把工作交给谁,安宁便不假思索说了几个名字。
“周叶华在总裁办工作时间很久了,做事也让人放心,同时是我招进来的,应该不会有别的问题,总裁办这块的工作可以交给他,您多提点提点,小周的成长应该也很快。”
“除此之外,我建议您将我的工作分块,分别交给不同部门不同的人。这样不至于让一个人手里掌控的权利过大,对您、对公司都好,同时对他们也好。”
想到当时喻修明在电话那头沉沉地说了一句“听你的”,安宁脚下步子就莫名有些虚浮。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辞职的,怎么到头来反而有些舍不得?
他在过去的七八年里,曾经有过太多次穿过这间门厅。即便是没有带门禁ID卡,保安和前台也不会拦住他,反而是都点头微笑,叫了一声“安总好”。
安宁风度翩翩微笑颔首,回礼轻声说:“上午好。”
公司高层、以及安宁直属的总裁办,多半都知道安宁最近来上班的次数非常少。
虽然如今科技发达,办公基本都不受影响,该开的会安宁线上也都没有落下,但一种心照不宣的氛围还是略有影响——他们都知道最近的变故,恐怕对安宁来说不算小事。
只不过,对于大楼的保安和前台来说,关于安宁的八卦只停留在当初高瓴出事、责任被舆论往安宁身上推的时候。如今高瓴的事情已经解决,人们看热闹吃瓜的心情也已经淡去,他们也不再对安宁另眼相待。
一路穿过一楼大厅,安宁独自一人上了电梯。
他特意挑在比正常上班时间晚了半小时才来,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上班人群。
到底是要离职了,再怎么心胸坦荡,也总归不喜欢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来公司同喻总谈工作交接。
安宁按下了电梯上熟悉的二十七层按键。
半分钟后,随着“叮——”一声轻响,电梯门向两侧打开,安宁应声抬步,站上二十七楼安静的走廊。
电梯门缓缓在身后闭合,随后重新运转。安宁知道,电梯轿厢很快就会停靠在一个固定的中位楼层,以便在后续的高峰时段以最优效率上下运转接人。
他静静站在走廊中间,没有急着往总裁办公室走。
近乡情怯是什么含义,他突然间便懂了。
那天晚上,他仿佛被玫瑰花刺扎疼了一样转身就跑,在酒店蜗居了两天,又顺顺利利接了喻修明“只谈工作”的电话,自以为自己已经调理好,能够公私分明地见人了,便毫不犹豫脚下生风地过来了。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安宁才发觉,自己先前当真是幼稚得可怕。
玫瑰花海汹涌而来,不止在那晚的记忆中,现在更是后劲十足,让他脸颊发烫,望着总裁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就胸口小鹿乱撞。
为什么喻修明打电话只谈工作交接,对那晚的表白只字不提?
是后悔了吗?往后再不提及了吗?
每思及此,安宁就蓦地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揪心。
一遍又一遍反刍细节,他连那个晚上喻修明穿着衬衫的暗纹都能说得清楚。可是却又开始怀疑,喻修明当真说了喜欢他吗?如果是,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仿佛雁过无痕一般了无踪迹。那么会不会是他自己异想天开的幻想?
多种心情交织、撕扯,让他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一把相思苦。
安宁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将自己早已拟好的工作交接方案又过了一遍,确保无误;也像以往每一次向喻修明汇报工作一样简单梳理出了思路和大纲,保证汇报效率,能够条分缕析,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上司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
喻修明听汇报的时候不喜欢官话套话,但喜欢分点分条、思路清晰。很多人有了第二条就丢不掉第一条,总是会让喻修明在听汇报的时候感觉干货不足。
所以经常都是安宁汇总,然后依着喻修明的习惯自己整理一份,亲自给要求颇高的总裁做一份效率最高的汇报。
安宁在这方面养成了良好的习惯,说话不掺水分且十分有条理,闭上眼睛捋一遍都能瞬间组织好语言。
别人能胜任这份工作吗?脑中划过这道想法的时候,安宁轻轻动摇了一瞬。
除了工作,会有人像自己一样了解喻修明一日三餐的习惯,能记得在降温的时候帮他带厚大衣,惦记他每月回佳林花园吃一次饭有多煎熬吗?
不能。安宁在心里笃定给出了答案,却不敢宣之于口。
他叹了口气,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前,抬手叩了三下门。
“喻总,是我。”
看起来是要交接,实际上真的快要亲亲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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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Chapter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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