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下课呢？”穿着卡其色风衣的中年女人问。
“还有一会儿，谢老师还在讲题。”有些谢顶的男人站在教室后门处，隔着方形玻璃窗户往教室里看。
“你家孩子上次数学考了多少？”
“还行，年级前十。”
“考这么好啊。对了，我听说谢老师是华清毕业的……”
走廊四处都是家长此起彼伏的谈话声，虽然说话人都在尽量压低声音，但显然教室里的学生们早已注意到教室外的动静，不时有坐在后排的学生，朝后门外悄悄望去。
“寻岸，你把这个袋子给我吧，你都拎一路了。”林瑶边上楼边说。
“不用，东西都很轻。”孟寻岸随意回道。
“到了，就在那儿。”林瑶伸手指向前方，“高一16班。”
林瑶刚一出声，周围人纷纷朝她和孟寻岸投去视线，多是好奇的目光。
应该说，她和孟寻岸一路上都在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身高腿长的孟寻岸太过引人注目。
“你家孩子叫什么？”林瑶身边站着的中年女人亲切问她。
“李轩。”林瑶笑着回答。
“李轩！”女人惊讶重复，“那和我儿子是同桌，我儿子叫方逸盛。”
“是吗，这么巧啊。”林瑶嘴角笑意加深。
“你家李轩成绩可好了，听说上次考试又考了全班第一，我平时就跟我家逸盛说，要多跟李轩学习，和他在学习上多交流。”
“第一名？”林瑶不知道，李叔没跟她提过。
“是呀，李轩入学摸底考的时候，还考了年级前十。你们家孩子真是优秀。”女人边说边抬头看了孟寻岸一眼。
林瑶听着方逸盛妈妈喋喋不休的夸奖，不自觉地把背挺得更直了。
孟寻岸瞧着林瑶一脸骄傲的模样，轻轻笑出声。
“小轩从小就懂事，学习也认真，一点都不需要人操心。”林瑶认真扮演起家长的角色。
“姑娘，你是李轩的姐姐吧，我瞧你这么年轻。”对面的一位家长插话进来。
林瑶今天一身黑白灰极简风穿搭，脚踩着一双平时不怎么穿的黑色高跟鞋，化了一个淡妆。
她侧头看眼随意穿着那件灰色圆领卫衣的孟寻岸，远看是一副大学生的模样，靠近一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淡气质，眉眼深邃而成熟。
“是，我是他姐姐。”
“这位呢？”对面人悄悄打量起孟寻岸。
“他是我丈夫。”
孟寻岸不经意间勾起嘴角，温和开口：“你们好。”
“这么年轻就结婚了，郎才女貌，真般配。”方逸盛妈妈感叹道。
林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谈话间，熟悉悦耳的钢琴声传入耳中。
“这么多年了，放学铃声居然还是这首。”孟寻岸看向林瑶，轻轻笑道。
“是呀，致爱丽丝。”林瑶嘴角上扬，“初中的时候，还是你告诉我这首钢琴曲的名字是‘致爱丽丝’。”
学生们伴着舒缓的音乐，从教室鱼贯而出，家长们往走廊两边聚拢，给孩子们腾位置。
有些学生一出教室便开始找自己的妈妈或爸爸，有些学生则径直下了楼。
林瑶一会儿看前门，一会儿看后门，生怕一不小心错过李轩。
片刻，她眼神一亮：“小轩，我在这儿。”
她用力朝后门口招手。
“林瑶姐。”李轩青涩的嗓音溢满喜悦，却又霎时间淡下来，在他看清林瑶身旁站着的男人后。
李轩缓缓走到林瑶面前。
“小轩，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林瑶踮脚在李轩肩膀旁比划几下。
李轩淡淡笑起来，抬手摸头：“有吗？”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是长得快。”孟寻岸突然出声。
空气瞬间凝固，林瑶和李轩都一愣。
“这是我老公，你之前见过的。”林瑶介绍孟寻岸，“你叫他哥哥就行。”
“哥哥好。”李轩点头，礼貌问好。
“你好。”孟寻岸微笑，语气温和。
“小轩，我刚才听你同桌的妈妈说，你上次考试考了全班第一，你太棒了。”林瑶伸出大拇指，挥动着举到李轩面前。
李轩腼腆地笑了笑：“题不难，是我运气好。”
“别谦虚，林瑶姐知道你打小就聪明。”林瑶笑着说，“等会儿给你开完家长会，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天天在学校吃食堂，肯定都吃腻了。对了，你们今天晚上不上晚自习吧？”
“不上，今晚放假。”
“各位家长，大家可以慢慢进来了。”有年轻男声从教室前门口传来，林瑶觉得声音似曾相识，走廊人挤人，她抬眼望去却看不见是谁。
“怎么？”孟寻岸注意到她的举动。
“没什么。”林瑶收回分散的注意力，拍了拍孟寻岸手上提着的包裹。
“小轩，这里面装的是你爷爷给你收拾的厚衣服，这里面装的是一些吃的喝的，还有我爷爷腌的小咸菜，这里面是一些生活用品。你平时周末放假要多来我家里玩，离学校也不远，林爷爷和姚奶奶可想你了。”
今天一大早，林瑶就拉着孟寻岸去逛街采购物资。先去较远的商业街给李轩买了适合冬天穿的衣服，回家路上又在家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和洗漱用品。
到家后，孟寻岸看着林瑶把刚买的新衣服塞进李叔那个红白格编织袋里，轻声笑道：“看来我今天是起了一个衣架子的作用。”
林瑶嘴角上扬：“是呀，我看你和小轩的身形差不多，你去试衣服刚刚好。”
“差不多，你确定？”孟寻岸眼神别有深意。
林瑶不自觉红了脸，嗫喏开口：“冬天衣服，买大点也没事。”
-
“哥，我来提吧。”李轩伸手过来。
孟寻岸跟着李轩下楼，淡淡道：“那你提这个袋子吧。”
李轩接过红白格编织袋，转身继续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林瑶一早就计划好了，她开家长会期间，让李轩陪孟寻岸参观道竹中学，等她开完会，三个人就一起去吃饭。
孟寻岸说她如意算盘打得好，导游任务就这么甩给别人了。
林瑶只笑着回他，李轩比她更熟悉校园环境，她都毕业多少年了。
“宿舍到了。”李轩说。
短促的敲门声没有得到回应，李轩摸出钥匙，打开土黄色木门，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宿舍正中间摆着一张布满岁月痕迹的长木桌，桌面不算整洁，杂物堆了很多。周围四个上下床，是个八人间的宿舍，空间还算大。
孟寻岸把两个手提袋放到木桌上，朝周围环视一圈。
“宿舍没人？”他问。
“哦，我室友他们这会儿应该打球去了。”李轩打开编织袋，收拾着衣服，表情疑惑，“这几件衣服我怎么没见过，爷爷给我新买的？”
“哥，你坐一会儿吧。我先把衣服收拾一下。”
“嗯。”孟寻岸随意找了个凳子靠桌坐下。
李轩衣柜里的衣服挂得整整齐齐，虽然数量不多，但却按季节和颜色分类挂置。孟寻岸只瞧了一眼，便确定李轩的床位肯定是宿舍门右侧的一号床。
蓝格棉被叠成豆腐方块，床单干净没有褶皱，在这略显杂乱的男生宿舍里多了几分格格不入。
深棕色衣柜还算高，下方留出一截空间可以放鞋。李轩站在衣柜前挂着衣服，身形挡去孟寻岸的部分视线，不过最右侧角落并排放着的两双球鞋，被孟寻岸看得清清楚楚。
球鞋很旧，明显穿了很多年。鞋面很干净，明显它们的主人对它们经常照料。可洗刷得越干净，鞋面上的褶皱和破洞，反而变得更加明显。
孟寻岸移眼默默打量起李轩的双脚，脚的长度远超球鞋的尺码，李轩现在即使硬塞也不能塞进这两双球鞋。
“李轩，你回来了啊。”爽朗而有活力的男声从门口传来，“这位是……”
孟寻岸抬眼朝门口看去。
“这是我的……”李轩顿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孟寻岸。
“我是李轩的姐夫。”孟寻岸缓缓起身，温和开口。
“姐夫？”李轩的室友一愣，“李轩，你有姐姐啊。”
李轩无措抓了抓头，微微点头：“嗯。”
“哥哥好。”李轩室友弄清身份，热情朝孟寻岸打起招呼。
“对了，李轩，你打篮球不，我们本来组好局了，但又有人放鸽子，差两个人呢。”李轩室友边解着鞋带边说。
“不了。”李轩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还要带……我姐夫……参观下我们学校。”
他的嘴角微微下撇，视线无意间扫过衣柜角落，心底的失落在细微的举动中暴露。
孟寻岸瞧见，心想应该不是为着“姐夫”这个称呼他才失落，为的是老旧的球鞋，长大的双脚，以及少年人的自尊心。
年轻的男孩大多都想在篮球场挥洒汗水，在竞技运动中获取认同感、满足胜负欲，李轩也不例外。
只是相比其他男生，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他会考虑现实，也会考虑他人，就像林瑶所说，他很懂事。
不过，**克制过盛，总有一天会出其不意地如洪水般反扑。孟寻岸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再说，懂事真的是件好事吗？明明不懂事的孩子，在很多情况下，都更容易获得幸福。
孟寻岸略一思索，对换好球鞋的李轩室友轻声开口说：“差两人吗？你们介意和我这个成年人来一局吗？”
李轩室友一愣，有些懵，歪头看向李轩。
孟寻岸嘴角带上温和的微笑，感叹说着：“离开校园这么久，还真有些怀念在学校球场打球的日子。小轩，你也一起来吧，给我介绍介绍你的朋友，参观学校的事不急，先打球怎么样？”
李轩明显比他室友还要懵，多的是不知所措，嘴唇微张，迟迟开不了口。
“不过我这双鞋怕是不行。”孟寻岸低头看眼自己穿着的黑色德比鞋，“不方便啊。小轩，你们学校周围有鞋店吗？”
李轩捏住衣角，吞吞吐吐开口：“有是有……”
旁边的室友看这情形，心里揣着想凑够人的想法，于是紧接顺着李轩的话，开心说道：“有好几家鞋店呢。李轩，你姐夫说不急着参观，来打球吧，我们真缺人。”
在身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游说后，李轩终于招架不住，答应下来。不过，去球场前，他要先带孟寻岸去鞋店买鞋。
李轩本打算就穿着脚上这双有些挤脚的休闲鞋上球场，却没想到孟寻岸试着鞋子时，突然让他也选几双。
这家鞋店是有名的运动品牌，是学校周围最好的鞋店，刚才孟寻岸稍微扫视了一圈学校周围的几家鞋店，直接就选了这家店。
班上能穿这个牌子的人，通常家境都很好，他的同桌方逸盛就有好几双这个牌子的鞋。
孟寻岸的话让李轩很心动，他真的很想试一试这些球鞋，但他有些不好意思。
“小轩，先试几双吧，看看合不合适。”孟寻岸微微抬手拒绝店员想要帮他系上鞋带的想法，自己弯腰系着鞋带。
他的声音低沉：“你现在不试，等会你林瑶姐也会带你来这家店买鞋的。刚才在教室外面，她听你同桌妈妈说你考了班上第一名，一直说要给你奖励。”
孟寻岸穿好鞋，走了几步，顺手取下货架上的一双新款球鞋，递到李轩面前：“这双还不错，试试？”
他的嗓音充满诱惑力，李轩看着那双球鞋，点了点头。
他这边开始试鞋，孟寻岸在店里面继续逛着，不时递来不同款式的鞋让他试穿。
一双接着一双，以致在最后去球场前，李轩不得不先回去一趟宿舍，手上的购物袋太多了。刚刚在孟寻岸有理有据的推荐下，他不知不觉选了两双球鞋、两双休闲鞋。
孟寻岸手上随意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他换下来的那双鞋，一路跟着他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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