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随克雷迪斯在人间历练,已经过了几年。
威尔长得很快,眼睛瞳孔的颜色不改,头上小卷毛依旧,只是个子不断拔高。
他喜欢在人间闲逛,而他的肩上始终停着那只他救下的小鸟。
麻雀的寿命本来只有一到三年,但自从威尔救活了它,它的寿命便延长了好些,现在威尔十二岁了,小鸟依旧生龙活虎,在他的肩头跳来跳去。
从威尔十岁以后,克雷迪斯就放松对威尔的监管,教了他一些天使的法术后,就飞回了天堂。
“所以,他是又回去了吗?”麻雀问。
威尔将手指点在麻雀脑袋上,麻雀便学会了说话。
“他总是喜欢跑来跑去。”
麻雀用鸟喙戳了一下威尔的掌心,不疼,但是很痒,威尔笑了,摸着它细软的羽毛。
街道上,阴风直吹,许多店面关门了,连街边的冰激凌卡车都不见了。
秋天就要到了。
威尔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一个男孩,和他差不多岁数,衣服很干净,但还是破了几个口子,手肘的位置用粗糙的橡胶缝上,膝盖往下的部分沾了不少泥水,泥水还没干,淅沥沥往下淌。
看样子像是不小心踩进了泥水里。
“你这是摔倒了吗?需要纸吗?”威尔递给他一张纸。
男孩抬起头,灰白的眼睛吓了威尔一跳,这个男孩是个盲人。
他将纸塞进男孩手里,男孩道了声谢,擦了擦裤腿。
“我叫汉尼拔。”男孩自我介绍。
“我叫威尔。”
威尔问:“有人欺负你吗?”
独自一个人出门,还没带盲杖,身上又这么狼狈,八成是被捉弄了。
“没有。”汉尼拔倔强地摇头,威尔却看见男孩的胳膊上有一道刺眼的红痕。
“没有就好。”威尔没有戳穿他,“你家在哪里住?我送你回去?”
明明两人岁数一样,威尔却天然表现得像个大人,他跟随克雷迪斯人间游历多年,早见得多了。
“第三孤儿院。”
孤儿院?那就好解释了。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孩子在孤儿院容易受到更多的排挤与歧视。
威尔知道那个孤儿院的位置,他拐着汉尼拔的胳膊,“那我们走吧。”
汉尼拔犹豫了一下,接受了威尔大大方方的善意。
这是个爱干净的人,即便是盲人,衣服也洗得雪白雪白,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
走到孤儿院门口需要上几节台阶,威尔抢上前几步松开了汉尼拔的胳膊,汉尼拔刚怯怯地不敢动,威尔就拉住了他的手。
手掌相贴,汉尼拔感觉到威尔的心跳从掌心传过来。
威尔拉着他一节一节往上走:“小心,小心……”
汉尼拔很听话,威尔让他迈几节台阶他就迈几节台阶。
和其他人不同,幸运的是,威尔从未骗过他。
十分钟后,威尔看到了孤儿院。
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打领结的男人,男人自称是孤儿院院长。
将汉尼拔交给院长后,两人就各自分别了。
汉尼拔扒住孤儿院的栏杆,看不到那个人的样子,但记得他身上的香气。
他摸向额头不明显的伤口,这提醒了他自己恶魔的身份。
这个人的味道和普通人类的不一样。汉尼拔想。
他是神,神的味道更好。
“威尔。”他喃喃念道。
威尔肩头停着的那只鸟儿忽然调转了一下方向,看向汉尼拔,圆眼睛眨动,歪了下头。
……
克雷迪斯到达天堂时,一向温和的安东尼正在破口大骂。
“是谁偷走了她的尸体,是谁!”他额头上的青筋一抖一抖,手脚气得发麻。
克雷迪斯双手举过头顶:“可不是我干的啊。”
他总忍不住嘴欠。
沃尔夫瞪了他一眼,怒气腾腾,胡子都飘了起来。
“我们将阿莲娜的尸体送往北海之畔,是想让她在从小生活的地方安葬,可如今有人操控了飓风,竟将整个北海掀了个底朝天!”
克雷迪斯第一次见到沃尔夫的盛怒,小心翼翼地说:“北海下埋葬了那么多尸体,我们连她的尸体被鱼群运到了哪里都不知道,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就是要偷她的尸体呢?”
沃尔夫压低声音:“阿莲娜死前,为了增强法力,冒死吞噬了万空镜。”
克雷迪斯大吃一惊,“她以一敌万战胜无数恶魔后,神力急遽瓦解是不是也和那东西有关系?”
沃尔夫默然,许久后缓缓说道:“如果没用那东西,也许她还不会死,可如果不用那东西,我们都会死。”
……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两年前。
汉尼拔杀死三人后一路向西,利用额头的假角,他多次躲过士兵检查,在经历最后一关后,他来到了人间。
人间,好地方。
更多的人类,更多的食物,对,更多的食物。
过最后一关时,有三只蝙蝠飞到了地狱的上空,张开翅膀凄厉地喊了两声,接着幻化成人形落到石台上。
它们的声音由高到低,不像是在念命令,想是在念说唱,那种来自人间的古怪艺术。
“地狱发布一条规定:不得在人间暴露恶魔身份。”
“一旦暴露恶魔身份,恶魔和知情人都会被领主处死。”
领主,新帝国的国王,执掌生杀大权的第一人。
也是那个入侵了奥藏帝国的罪魁祸首,始终不肯露面的幕后人。
别人称呼他为赛摩尔多斯,用地狱的语言翻译就是:天神的礼物。
凌晨三点十五分,他降临加利福尼亚州的街道上。
取下额头的假角丢进垃圾桶,他裸露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它不会停止生长,汉尼拔只能等它长得凸起一点点的时候,用尖刀将它削掉。
汉尼拔将额头的碎发拢下来盖在伤口上,使自己看上去像个普通人。
现在自己身无分文,只有腰间缠了一根鞭子,能力不能轻易使用,否则一旦恶魔的身份败露,来捉拿他的人还会发现他奥藏帝国遗孤的身份。
凌晨的美国街道十分热闹,酒吧不能进,店铺没钱进,路边吸食药物的毒虫瘫在垃圾桶边抽搐。
24小时炸鸡店旁,两个店员将客人吃剩的炸鸡丢进垃圾桶。
汉尼拔听见他们聊天的声音,等他们走了,他闻着味道来到垃圾桶边,扒开包装摸了一下,不想却沾了一手油。
人类的食物,真是古怪。
“喂!你!把身上的钱交出来!”
汉尼拔抬头。
一个瘦弱的男人,一脸病容,皮肤上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像花瓣一样的疮疤,瘦的都快皮包骨了。
他手上挥舞着一把刀子,说话也迷迷糊糊,看上去还不清醒。
汉尼拔看不见,只能辨认出他在哪个位置。
“喂!我和你说话呢!把钱交出来,”威胁的语气:“我们交个朋友,给朋友一百美元,不过分吧?”
汉尼拔此时刚十岁,身材瘦弱,再加上那双下垂的眼睛,看上去如同一只温顺的绵羊。
绵羊叫了。
“好啊。”
这个弱小的男孩靠近,手在腰后掏着什么。
“我这个鞭子值钱。”汉尼拔靠近,他刻意收起了鞭子上的尖刺。
第二天,在当地靠近炸鸡店的一条散步小道上,一对遛狗的夫妇发现了这具身体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据警方报道,死者是一名长期徘徊在小巷的流浪人员,是社区重点关注人员,经常实施抢劫,入狱两次,目前正在保释期内。
死者是被勒死的,凶器目前仍未识别出来,死者全身骨头被卸了位置,呈现扭曲的姿势,死亡时间于昨日凌晨……
炸鸡店上方的电视里播送着这条新闻,戴着红色帽子的老板正端上一份烤得滋滋作响的培根煎蛋。
“这种人不值得惋惜,他是大恶人,不止害人,还毁了我不少生意。”
汉尼拔在心里默默想道:他不是大恶人。大恶人已经被运往地狱了。人间剩下的罪恶,只是无数堆积起来的恶意。
店长将托盘推向他:“孩子,你的家人呢?”他看出汉尼拔是个盲人。
“我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孤儿,自己流浪到这里的。”汉尼拔说。
店长脸上一窘,说:“这附近有救助站,你过去,工作人员会把你安排到孤儿院的。”
“谢谢。”汉尼拔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展平后放在桌子上,随后端起托盘摸索着走向炸鸡店的角落。
那张纸币是自己勒死那个人后不小心踩到的。杀人竟然还能交好运。汉尼拔很开心。
男人瘫软在地,汉尼拔掐着他的脖子,将纸币在他眼前晃了晃:“请问,这是几元纸币啊?”
男人铁青着脸,脸充血像个猪头,瓮声瓮气地说:“五美元……”
“什么颜色?”
“绿……绿色……”
汉尼拔满意地勒紧了鞭子。
店长收起纸币,又送了一份汉堡给汉尼拔。
这时候铃铛响了,有客人进门了。
“你好,需要些什么?”
“炸鸡双人套餐。”
“还是两个人用餐吗?”
“不,我自己吃。”
一股独特的香气飘进鼻腔,而这种味道不属于人世间。
那个人吃得很快,不久就走了。
他走后,汉尼拔问店长:“刚才进来那人是这里的老客户吗?叫什么名字?”
“他常来吃,叫什么倒是没有记住。”
进了救助站后,汉尼拔被分到了第三孤儿院,这家孤儿院离炸鸡店最近,风评也最不好。
排挤和孤独是难免的,汉尼拔不怎么在乎,他要想办法将自己彻底洗成一个正常人,甚至是看起来有点软弱的正常人,才最不会引人注目。
闲暇时,他常在街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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