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叔看着怀里抽泣的陆南燕,相信女儿说的是实话,但也知道青绿不会无缘无故去削断一把木剑,总不至于是因为看不惯吧,不过,也不排除这种可能,青绿作妖也不止一两回,还能与她计较不成?
他迅速调整好脸上表情,放缓了语气道:“燕儿,不许胡说,这位便是我常向你提起的青绿姑娘,兰台的凡主薄。”
一听寡淡女子喊爹爹,青绿便已经睁开眼睛,待看见是陆叔,她尴尬地自己爬了起来,实在不好意思在陆叔面前装死,陆叔一直很照顾她。
陆叔将寡淡女子推到青绿跟前道:“此是小女陆南燕,不知因何冲撞了姑娘,此中应该有些误会。”
青绿愧疚道:“陆叔,是我的错,不知今日是你的生辰,打翻了你的长寿面,我给你赔个不是。”她朝陆叔鞠了一躬,抬头笑道,“祝陆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生辰快乐!”
陆南燕很委屈:“爹爹我没胡说吧,她自己承认的打翻了我的罐子,这是娘亲手做的长寿面,娘叮嘱我一定要看着爹吃完呢,却被她打翻了,还,还削断了我的剑。”
陆叔两边和着稀泥:“都说了是误会。燕儿,你不是常说要行走江湖,做漓江仙人么?别看青绿姑娘年纪小,已走过了万水千山呢。抽个空闲时间,你好好向她讨教,便知江湖险恶。”笑看着青绿,“姑娘要出门么?何时回来?”
青绿道:“要跟管直指出去办差,回去准备一下。”
陆叔对仍眼含热泪的陆南燕道:“你俩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往后有不明白的,燕儿你可得悉心向青绿姑娘学习,说起来,你比她还大了三个月。”
寡淡姐陆南燕倒是很听自己老爹的话,脸上虽仍是委屈,却马上擦了一把泪水,伸手去拉青绿的手道:“既是我虚长了几个月,便自称一声姐姐,青绿妹妹,我有许多话要问你呢。”
青绿心道,我与你不熟,哪来的姐姐妹妹?便觉有些不自在,对陆南燕晗了颔首:“下次再会。”瞄着她的手心,“这个得还我,不然无法交差。”
陆叔这才看见陆南燕右手拿着一个玉佩,忙一把夺了过来,斥道:“皇太后赐给青绿姑娘的玉佩你也敢拿,不要命了?”双手捧着还给了青绿。
青绿不喜佩带饰品,嫌累赘,唯一佩带的便是这块羊脂白玉佩,明眼人一看便是极品,陆叔留意过,上有太后金印。
陆南燕小脸吓得煞白,背在身后拿着禁步的左手也抖了起来,细碎的玛瑙珠子相互碰撞响起了悉悉嗦嗦的声音。
陆叔脸黑了下来,指着禁步问:“这也是青绿姑娘的?”
陆南燕心虚地点了点头。
陆叔痛心疾首:“你是缺吃了还是少穿了,喜欢首饰也得从明道上挣。”
陆南燕嗫嚅道:“日常你又不给我银子,我这不是为行走江湖准备盘缠么?”
陆叔口气十分严厉:“有本事学学青绿姑娘,自个挣嫁妆,别整日想着偷拿你娘的首饰。”
青绿无奈,这楼搭着搭着就歪了,怎的我出来打工是为自己挣嫁妆?看来所有人都是这么看我的吧。哼,我堂堂凡府千金用得着自己挣嫁妆?再说,我并未打算嫁人,要嫁妆作甚?
她正天马行空地想着,陆叔从陆南燕手上拿过禁步塞进她手里,红着老脸道:“姑娘见笑了,燕儿便这坏毛病,从小喜欢首饰。”
青绿心道:这是喜欢的问题么?
将陆叔的手往回推,笑道:“陆叔,原是我有错在先,这个禁步只当是赔礼吧。”朝陆叔挥了挥手,“回见。”
陆叔父女一起扬手道:“回见。”
转过兰台进出宫门必经的菡萏池,池里的荷花开得错落有致,与碧绿的荷叶相映成趣,端的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丝丝缕缕的幽香沁人心脾。青绿狠狠将一颗石子踢进池中,长吐出一口浊气。
忽然,一个胖子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一身肥肉慵懒地摊在池岸上,玄色衣裳在满眼的红花绿叶之中显得极为突兀。
胖子兀自掩脸笑得直抽抽。
青绿很好奇,凑到他跟前不解地问:“师兄又抽的哪门子风?这是荷花不是桃花,难道对着荷花也能走桃花运不成?”
管胖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观了一出蹩脚戏,某人倒地的桥段演的太假,倘若是我,怎么地也得配合着口吐一堆白沫。”
青绿明白自己方才与陆南燕争执的一幕被这死胖子看了去,又羞又恼,伸手要去打他:“你看见了却不出来说句公道话,害我损失惨重。”
管胖子用宽袖挡住她的鸡爪子笑道:“一个禁步罢了,你向来不挂这些叮叮咚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的。”看一眼她腰间的羊脂白玉佩,“也就带这玩艺吓唬吓唬人而已,可惜喽,人不识货。”
青绿气哼哼道:“一个禁步说得轻松,再怎么滴也值几两银子。”
这个禁步是她早上出门前,妹娘硬给她系上的,说一个即将及笄的姑娘,一件首饰都不带显不出闺秀模样,走路风一样的来去更是有损大家风范,便特意寻了一个繁复的禁步给她挂上,絮絮叨叨地叮嘱她走路要走碎步,禁步响声杂乱会被认为没有大家闺秀的礼数。
不料第一次佩戴禁步,便被陆南燕谋了去,青绿心里不痛快。凭直觉,她不喜欢陆南燕,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寡淡姐的行为方式。因问:“陆南燕缘何能随便跑到兰台来?也是吃皇粮的么?”
管胖子道:“这倒不是,只是陆叔是兰台的老人了,管着兰台一大堆杂事,陆南燕打小便跟在他身旁,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也能顶半个杂役,虽不算正式在册,但也有些补贴。陆叔倒也向师傅提过几次给南燕顶上主薄的职,师傅没答应。”
看青绿不爽的样子,管胖子促狭心顿起,嬉皮笑脸道:“丫头今日是专门带禁步来送人的么?”
这死胖子便这德性,嘴瓢。青绿常想,兰台的一、二号人物,外表与性格实乃天差地别,瘦的瘦到了天花板,胖的胖出了地平线;话少的只用脸上的皱纹表达,话唠的全身肥肉都能发出声音,若二人能中和一下多好。
她怕董清辉却不怵管胖子,管胖子不记仇,不过大抵也是因为青绿自己的嘴皮子也不饶人。
青绿大为光火,咬牙捶了管胖子肩膀一拳,不料却像打在一团柔软的棉花上。
管胖子咧嘴笑道:“舒服,再来几拳。”
青绿瞪眼,狠狠一脚踢在他的熊腰上。
管胖子神色一紧:“矮油,额滴个胥哎。”见她要跑,“等等,你今日飞剑断木剑的功夫不赖,看来这段时日很是下了些功夫,过来,我考考你。”
青绿不情不愿地在他身旁坐下。
管胖子笑道:“我得清楚你有几把刷子,否则带你出去保不住会被你连累,哎,你别翻你的十方白眼,你说生命攸关之时是保你的命还是保我的命?保了你的命我的命丢了你照样活不成,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能保自己的命了。”
青绿冷笑,不搭理他。
管胖子不尴不尬地问道:“你除了飞剑,还擅长什么伎俩?你不会告诉我,别人仗剑走天涯,你是仗胆浪迹天涯吧?”
青绿摇摇头“没别的功夫。”
管胖子叹气:“你碰到的歹人脑子里全是草?”
青绿得意地晃晃小脑袋:“我命好,能逢凶化吉。”她转了转眼珠子,“弹弓算不算?”
管胖子嘲道:“算,怎么不算,对你而言,撒泡尿能杀得死蚂蚁都算。”
青绿袖内掏出一副精致的小弹弓,对着管胖子的眼睛瞄了瞄。
管胖子心不急气不喘身形安如泰山:“呵呵,便让你三次,你也打不着我的眼珠子,谁让我眼睛小呢。”
青绿忍不住咧了咧嘴,露出八颗整齐贝齿,如碎钻般在阳光下闪着莹光。
她举着弹弓瞄向十步开外停在莲蓬上的一只红蜻蜓,右手一松,噗地一声,红蜻蜓落入水中,
管胖子夸张地点头赞赏:“丫头阔以啊,像那么回事。”
青绿一脸得意之色:“嗯,我知道自己可以,我打过好几只兔子,还有长虫。”
管胖子没眼看了,指着前面二十步远一枝婷婷而立的荷花道:“你用飞剑切断那枝花。”
青绿目测了一下距离,轻松地飞出一剑,贴着水面的荷花杆无声折断,薄薄的剑刃坠入水面激起一丝涟漪,她矜持地瞄了一眼管胖子。
管胖子指着更远处的一片花海道:“看好喽。”宽袖一挥,数十朵荷花齐刷刷落入水中,只剩一片光秃秃的杆子,一把阳光下闪着寒光的小小飞剑拐个弯又回到管胖子袖中。
青绿看得瞠目结舌,脸上却仍装作不服:“你练了多久,我才练多久,我练上你这时日,你得称呼我一声师傅。”
管胖子嘴上给她留了点情:“你缺的不是力道,缺的是巧劲。”肥短的中指与食指夹着薄薄的飞剑做着示范,“飞剑要斜甩出去,如用石子打水漂,在甩出的瞬间陡然发力,如此,飞剑才能回归手中。像你这般用剑,剑收不回来,我得给你打多少把才够,唉,暴殄天物。”
青绿一边听一边用心揣摩,试着甩了两把,果然,飞剑虽然没能回到自己手上,却也能在割断荷花后折回落到她面前不远处,她自我膨胀道:“这有何难?”
蓦地,一名体积庞大约莫四十上下的胖嬷嬷从百花深处滑水飞速而来。
青绿看呆了:凌波肥仙子?
仔细一瞧,原来胖嬷嬷撑着一叶小舟,小舟因负重吃水极深,将嬷嬷的双脚隐藏在水里,以至于外人看不见舟面。
嬷嬷双手十分有力地撑着竹竿朝二人靠近,嘴里还在大声嚷嚷着。
管胖子拉了一把青绿:“还不快跑,等着挨嘴刀?”
青绿吓得一激灵,待要跟着管胖子一跑了之,却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
胖嬷嬷已跃上池岸,见二人已跑出数步开外,估摸着追不上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歇斯底里地哀嚎起来:“我的荷花,我的心肝儿肉啊,你们这两个挨千刀的狗男女,如此摧花,不怕被天谴么?我可怜的荷花花。”
青绿于心不忍,拉住管胖子,从他腰上所系的蹀躞带上解下一个小小玉针筒,走过去递给伤心欲绝的胖嬷嬷,“嬷嬷,我师兄不是有意的,他听说照管菡萏池的是一名比花还美丽的女子,为一睹真容才折断了花儿,这个玉针筒是他赔给你的,也可当做是给你的信物。”
管胖子小绿豆眼瞪着青绿,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口内满满的咸腥之物。
胖嬷嬷接过玉针筒,举在手上迎着阳光端详了好一会,十分满意地揣进怀里,然后,挺腰抬头看向管胖子,胖脸上升起两朵红云,艳阳下甚是鲜艳。
她对管胖子正色道:“奴婢仰慕管直指久矣,奴婢自信,以自己的姿容是配得上管直指的。但奴婢既已入宫,此生便是皇帝的女人,与管直指只能恨不相逢未嫁时,空留遗恨罢了。”言罢,一脸惆怅竟自顾驾舟离去。百花深处,传出婉转低吟浅唱,“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歌声停了一下,须臾,随风送来一声幽怨叹息:“公子,我姓任,名天真,任天真小女子是也!”
管胖子口内鲜血狂喷而出,一头栽倒在草地上。
青绿正后悔玩笑开大了,怕胖嬷嬷当真要嫁管胖子,正不知如何收场,却见她说出如此一番有礼有节的话来,笑得一口气上不来,跟着一头栽倒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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