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映雪,你回来啦?秦玉山呢,没跟你一回起?”
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个子中等,身材一般,长相普通,跟他爹孙长生一样是个大众脸,要说唯一的记忆点,那就是他鼻头有颗痣,他爸妈逢人就说这颗痣长得好,他们儿子以后是要享福的。
“孙向东?”梁映雪认出来人,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讨厌,“好狗不挡道,让一下!”
孙向东跟没听见一样,眼睛黏在梁映雪脸上挪不开,嘴里念叨着:“尿桶多重啊,我来帮你拎……”
梁映雪一巴掌打在他手上,双眼喷火:“让你滚开你听不见啊?”
孙向东爸爸孙长生之前在公社担任工作,年初梅山大队把公社撤了,孙长生回村就把她大堂哥梁荣汉村支书的位置顶了,降为村里副主任,梁映雪能对孙家人有好脸色吗?
更别说孙家跟梁家有世仇,是多年的死对头。
“梁映雪,咱们还是老同学,有必要这样吗?”孙向东没皮没脸的打哈哈,“我请你看电影啊,《少林寺》看过没,可精彩了!”
就在梁映雪憋着气准备往孙向东身上泼尿时,孙向东妹妹孙玉霞推着二八大杠从家里出来了。
“二哥你在干嘛呢,我都吃过了,你快送我去厂里,不然迟到要扣工资的。”
孙玉霞说话时瞥一眼梁映雪,自顾将自行车后撑撑起来,然后扫了扫白底波点衬衫上不存在的灰尘,整个人非常精神,不客气的说,像极了一只展示自己漂亮尾巴的孔雀。
梁映雪看了两眼,孙玉霞同样深得孙长生真传,长相普普通通,个子还有点矮,但人家挺会打扮,白底红色小波点衬衫,黑色裤子,脚下不是农村常见的带绊千层布鞋,竟然是一双黑色牛皮鞋,穿这一身在他们梅林村,那绝对是全村最靓的姑娘。
梁映雪还注意到她的发型,她将额角两侧头发扎成小辫后汇于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精神奕奕。
小鹿纯子头,日本电视剧《排球女将》在国内播放,引起跟风热潮,城里姑娘都爱上小鹿纯子的发型。
梁映雪脑子里蹦出一句台词,小鹿纯子头的风终于吹到了梅林村。
孙玉霞眼尾看她,“现在厂里女同志都梳这个纯子头,你怎么也不烫个头?这双牛皮鞋我让我同事帮忙从海市带过来的,你也在海市,30块钱是不是有点贵了?”
梁映雪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左不过是自己穿得像个村姑,穿着比不上她,心里笑话自己嫁给城里人也过得不咋样嘛。
梁映雪懒得理会,表现得很惊讶:“你在哪个厂上班,梅山旁边那个?我看工厂也不怎么样吗,里头职工都说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会没几年就倒闭了吧?”
孙玉霞生气反驳:“我们棉纺厂今年才新招了五六百多人,现在加起来都有三千多名职工了,厂房都是新建的,还新开了一个车间,职工宿舍比县城里的房子还要漂亮,怎么可能倒闭?我看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梁映雪得到想要的信息,心里憋着坏,转头又问孙向东:“你妹妹能进棉纺厂上班,你怎么反而闲在家里?你爹妈都不管你啊……”
孙向东望着眼前如花似的美艳面庞发呆,闻言也不气,十分不屑地道:“我爸当然先紧着儿子,是我自己瞧不上,不然哪里轮得到她呀?”
孙玉霞面容发紧。
孙向东整颗心都吊在梁映雪身上,哪里顾得上妹妹气不气,腆着脸继续道:“看电影的事考虑得咋样,我看今天天气好得很……”
梁映雪不想再逗这对笨蛋兄妹了,嗤笑一声,“我就是跟猪看,也不跟你看,看你一脸猥琐样,看着就倒人胃口。”
小时候孙向东没少欺负她,打从她张开了,孙向东态度来了三百六十度转变,整天对着她流哈喇子,没事就想占几句便宜,真是看都看吐了。
对这种看脸下菜的好色之徒,她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孙向东还想纠缠,十米外茅厕里钻出一个人,梁荣宝系好布腰带,吊儿郎当走过来,嘴里嚷嚷:“什么鸟玩意,大清早叽叽喳喳吵死人。哦,孙向东啊,你在我妹这放什么狗屁?”
有梁荣宝在的地方,孙向东自觉有点虚,没办法,从小到大梁荣宝揍他最狠,揍得最多,别人打架知道痛,梁荣宝打架跟不要命一样,他真是被打怂了。
恰巧这时候孙玉霞推上自行车,冷脸道:“再不走我跟我爸说去,你送不送?”
孙向东踢一脚路边的野菊花丛,对自己妹妹没个好脸色:“哪个姑娘上班还天天要人送?真把自己当棵菜了!”
孙玉霞气得脸膛发红,要不是自己个子矮腿短了点,骑车上班又慢又累,她才不要看二哥脸色。
她决定了,等新一批职工宿舍建好,自己立马搬进厂里宿舍。
上了路孙玉霞忍不住讥讽孙向东,“……人家梁映雪都结婚了,你也结婚了,你还惦记啥?让他们梁家人看咱们孙家人笑话。”
孙向东岂是好性,立马就道:“还不是你长得丑,要是当初你能把秦玉山搞到手,梁映雪现在就是我孙向东的!”
哪个姑娘家能听一句“丑”,孙玉霞气得发疯,对着孙向东的后背一顿乱捶,孙向东没握紧车把手,龙头一歪,两个人一起翻进水沟里。
田边收割稻子的看着兄妹俩出丑,发出好一阵笑话声。
另一边梁映雪往尿桶加水,稀释,全部浇进菜地里,回头梁荣宝还蹲在老地方,嘴里叼着一根结籽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模样。
梁映雪上头有十三个堂哥,四个堂姐,算上她和亲哥梁荣林,梁家这辈堂兄弟加起来有十九个之多。
梁荣宝要特殊些,他是梁映雪五伯家的孩子,五伯英年早逝,就留下梁荣宝这一个孩子,后来他妈改嫁,五房就剩他一个人。
梁家全家上下,不论老小,都对梁荣宝娇惯得很,哪怕是梁家之宝的梁贵田,遇到这个侄子也得让路。
到底没父母教养,梁家叔伯们又不舍得教育,生怕把老五家唯一的种打坏了,导致梁荣宝从小无法无天惯了,不论在梁家,还是在梅林村,那就是横着走的存在。
这么多堂哥堂姐中,梁映雪兄妹跟梁荣宝年纪最靠近,从小玩在一起,关系最亲密。
想到堂哥上一世的遭遇,梁映雪心中一痛。
她走过去跟梁荣宝一起蹲,“十三哥,啥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
梁荣宝眯着眼瞅她一眼,吊儿郎当地道:“找啥嫂子?我一个人多快活,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谁都管不到我。”
见梁映雪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梁荣宝哼笑:“没意思,自己结婚了,就开始催起我来了?妹子啊妹子,你怎么开始跟村里大妈一个样了?”
梁映雪嘿嘿笑:“我就随口说说,其实我也觉得一个人挺好,婚姻嘛,说到底也就那样,没意思。”
梁荣宝一个没心没肺的糙小伙,想不到那么多,跟着附和:“还是我妹子有觉悟。”
梁映雪又凑近一些,神秘兮兮:“十三哥,你看地里稻子也割完了,反正你也没事,有没有兴趣挣点小钱?”
她家亲爹是甩手掌柜,就大哥一个壮劳力,地里的活忙不完,没功夫陪她瞎闹的。再说她挣钱不就相当于家里挣钱,没差。
稻子才割完,脱粒晒干筛灰到收进谷仓都要人,全梁家也就梁荣宝最有空闲了。
梁荣宝听到“挣钱”两个字来了精神,不过还是不太相信:“不是哥说,咱们梁家人都穷这么多年了,你能有啥挣钱的法子?”
梁映雪但笑不语,“不一定挣到什么大钱,两斤肉的钱总能挣到吧。你就说干不干吧?”
梁荣宝舔舔嘴唇,他真是有点馋肉了。
“干!怎么不干!”
梁映雪倒尿桶回来,洗把手进厨房帮忙,这时候梁荣林都去打谷场翻晒稻子去了,吴菊香一早去镇上割肉,家里就剩梁映雪跟沈洁母女。
上一世梁映雪自己生不出孩子,跟侄女梁露感情深厚,现在再看圆乎乎的小侄女,只觉得心都化了,见到她就忍不住抱到腿上,一边烧火一边逗侄女玩。
“露露,今天会不会叫姑姑呀?叫姑~姑~”
沈洁喂了鸡,跟梁映雪随意扯了两句,等梁映雪坐下拿捣碎的皂荚搓洗衣裳,她不经意问道:“映雪啊,上个月你哥给你写的信收到了吗?”
沈洁说的上一个月,对梁映雪来说却是上辈子的事,她挖空脑子思索,上辈子这个时间段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么?
梁映雪的迟疑落在沈洁眼里,那就是另一层意思,忍着不悦,她好声道:“你也知道,爸他身子不爽利干不了重活,爸妈还有你侄女就都指望着你哥。你是咱家最出息的人,该拉一把的时候还是得拉一把。你哥过得好,爸妈跟露露就能过得好,你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一点,是不是?”
平心而论,沈洁这番话没毛病,可就上辈子自己这位大嫂的所作所为,梁映雪听她的话自然而然犯恶心。
她猜到七八分,她哥写给她的那封信肯定是关于工作的事,希望她能通过秦家,把亲哥拉进金属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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