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转动车,踏上苔南地面时,冷冽的空气让那森莉怔怔出神。
天气预报很准确,下着雨夹雪。
那森莉如往常一样,在约定好的指示牌下等候妈妈。那森莉大学在外地上,每次节假日返乡,都是妈妈驾驶小车来接,一上车那森莉懒得动,连背包都不想卸,只是瘫在副驾。
今次却不一样。
一起来的还有姐姐那舒,她们接了她之后直接去奶奶家。
老人终究是恋家的,走到生命最后关头,说什么也要回家。听说爸爸包了一辆救护车,直接跨省送奶奶回苔南的。
“要是早知道这么折腾,当初留在苔南么好了。”妈妈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
“等会儿你们两个进去就好,我等在楼下。”妈妈忽然说,“要是时间长,你们留下吃饭的话给我发个微信,我先回去。”
那森莉看了眼那舒,后者没说什么,俨然心事重重。
那森莉捏捏那舒的手指。
她们俩都算是奶奶带大的,小时候和奶奶很亲。但妈妈和奶奶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妈妈和奶奶分别对她们姐妹俩很好,但这不妨碍妈妈和奶奶看对方不爽。
“好啊。”那森莉答应道,“姑姑也去吗?”
“谁知道。”晚高峰,遭遇堵车,那女士手指关节叩在方向盘上,有些不耐烦,“前阵子你姑姑加我微信,我只当没看见。有什么话不能电话里说,还要加微信?不过就算是电话,我也没什么和他们说的。”
那森莉没回答,顺着车窗玻璃看车流。一水儿的车牌号都是同样的开头,有种亲切感。
-
那舒和那森莉见到了奶奶最后一面。
但已经晚了,她老人家已经失去意识,认不出人了。
那舒当场就红了眼睛,眼泪欲落未落。
不算宽敞的卧室里有股异味,爷爷拄着拐一言不发,爸爸拍了拍那舒的肩,姑姑一再抚摸奶奶的手,强调着:还有温度,是软的,是热的。
门外,是送她们上楼还没来得及走的妈妈,以及爸爸的现任妻子。
不出半个小时,住在附近的亲朋好友纷纷赶来。这本就是动迁房小区,周围还住着从前的邻居。一时间,屋里屋外挤满了人,连座位都不够。
那森莉麻木地重复着烧水、清洗杯盘、倒水、递水的动作,招待着这些人。
听着“大人们”打电话,奶奶的死讯通知到位,当晚就要烧纸,棺木、道场、白席,一项项事宜很快被安排好。
那森莉仍旧无知无觉,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奶奶走得太快了。
分明前阵子还在好好地生活。
一直忙到深夜,那舒回自己家,那森莉跟着妈妈回妈妈的家。车上,那森莉听见妈妈给姨妈发语音。
“莉莉的奶奶死了。”
“谁知道啊,平时身体蛮好的,太快了。”
“嗯,叫了的,这些事交给钱家做,我操心什么。”
“我和那人已经离婚了,不管我的事,你少烦。”
……
直到从殡仪馆出来,抱着有分量的骨灰盒,那森莉才感知到人的死亡是这么快的事情。
拉着亲戚的中巴车拐了一个弯,并不是往家走。那森莉看向窗外,不久后来到陵园,她才意识到,骨灰盒也只是短暂地给她抱那么一会儿,接下来就该放进陵园的小格子里。
就像超市门口的储物柜那么小。
柜门上有个小装置,用来插假花。
亲戚们七嘴八舌。
“这个位置好,不用弯腰。”
“哎呀没带束花来,忘记了。”
“记一下位置,如意厅三排,靠里最后一列,倒数第三格,记好了没?我们五七再来看舅婆。”
“哪用你那么麻烦,笨,这里有编号,拍张照就行。”
……
是啊,时代变迁让一切都变得便利,手机拿出来拍张照就可以记住奶奶长眠的位置,甚至还可以添加陵园公众号,联系小助理定期帮奶奶的柜门掸灰。
而奶奶……在哪儿呢?
人多的地方就有口舌。那森莉撞见那舒被姑姑拦在怀里,好像是在跟人据理力争。走近了听清,原来有邻居嘴碎,说那森莉没掉眼泪。
那森莉小时候很爱哭,长大了更是接近泪失禁体质。可是,这几日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就像初夏时几片薄薄的云彩,飘过来,飘过去,下那么几滴,还未落地就蒸发了。
回家时,那森莉手里还提着一箱亲戚们吃席时带来的纯牛奶。太多奶了,爸爸姑姑喝不完,她分到一箱。
她低头看,会想起每次去奶奶家都能喝到的红枣酸奶。
她只是说过一次好喝,奶奶就每次都给她买。
再抬头时,那女士在厨房忙碌,快手快脚收拾出一碗小馄饨,飘着新鲜的香菜末和葱段,是给她准备的夜宵。
那森莉安静地吃小馄饨。
从前那森莉就时常感到矛盾。妈妈和奶奶,各自是很好的人,但无法友好共处,爸爸的隐形加剧了她们的矛盾,而现在,奶奶走了,短时间内那森莉走不出失去亲人的悲伤,但面对妈妈时,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克制。
妈妈会吃醋这件事,那森莉小时候就知道。
心思敏感这个特质,兴许就是遗传自妈妈。
那女士在离婚后一度将那舒和那森莉挪到老公的位置上,而那女士又有着极强的控制欲,这让那森莉感到窒息,也是她决意离开苔南的一个原因。
碗里还剩下最后一颗小馄饨时,大门指纹锁响了,是那舒回来了。
当晚,那森莉和那舒躺在一张床上,如少女时期依偎在一起。
“我觉得爸爸他们很假。面对社会地位较高的亲戚,他们很上赶着。”这些话,那森莉只能对那舒说。
“在杭州的时候,我会想你,想妈,但是一回家住上一段时间,我又想逃离妈妈。”
那森莉说着说着,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稳,多次翻身。
奶奶的丧礼结束后,所有人都回到正轨,只有那森莉徘徊着。
现在的事业看不到头。她曾经设定的目标是演一演高傲的男主妈,不屑一顾地掏出支票,请女主离开她的儿子,但年龄还不够,没演过。
除此之外她仿佛没有目标。而没有目标的船只注定漂泊迷航。
那森莉没回杭州。
初冬的苔南更是迫使她窝在妈妈家里。老房子今年供暖温度不够,邻居们四处投诉未果,那森莉多添了一件外套。
微信列表很多未读,红点触目惊心。其中,那舒察觉到妹妹的异常,问她要不要去她那里,可以撸猫撸狗,又说可以加入她的团队。
还有被那森莉遗忘的男朋友。
裴巡依旧很忙,聊天框里寥寥几语。那森莉盯着看了一会儿,胡乱猜测他是不是另有新欢。
忽然,一则新闻弹窗让那森莉瞪大了眼睛。
——裴巡单方解约,预计面临高达800万元的赔偿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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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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