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心设计的釜底抽薪之计,最终以一种极其魔幻现实主义的方式,变成了给青云寨送温暖的大型慈善活动。
他本以为自己的计策送出去后,接下来几天会看到山下村民怨声载道,山上众人人心惶惶,燕静姝焦头烂额,最后哭着求他出手。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山道上,前来上供的村民络绎不绝,队伍排得比赶集还长。但他们送来的不是规定好的孝敬,而是自家地里最新鲜的蔬菜、鸡窝里刚掏出来的热乎鸡蛋,甚至还有心灵手巧的姑娘送来自家绣的鞋垫,指名要给义薄云天燕当家。
青云寨的兄弟们,也一改往日凶神恶煞的模样,一个个挺胸抬头,脸上洋溢着人民的好土匪的骄傲,帮着老乡扛粮食,逗着村里的小娃笑,场面和谐得不像是土匪窝,倒像是官府表彰大会现场。
“姝爷真是活菩萨啊!”
“就是!跟着姝爷,心里踏实!”
听着山下传来的阵阵赞美,沈君白捂着心口,感觉自己不像个卧底,倒像个扎根敌后,呕心沥血帮对家搞根据地建设的先进工作者。
熊霸天和他那群万兽岗的卧龙凤雏,脑干估计只有瓜子仁那么大,指望他们,不如指望后山的母猪能上树。
说到底,靠人不如靠己,他还是得尽快在山寨内部,尤其是在燕静姝心里,建立起绝对的不可替代的地位。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心甘情愿将他引为心腹的契机,好为他后续的祸水东引,众叛亲离大计铺平道路。
所以,他必须,一举封神,在山寨彻底站稳脚跟。
机会,说来就来,正是燕静姝亲自败出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聚义堂里,雷猛的破锣嗓子差点掀翻房顶。他指着账本上那个鲜红的赤字,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杜文远,“上个月咱们不是刚从万兽岗‘创收’了一笔么?怎么这个月就揭不开锅了?老三,你是不是算错了?”
“二当家,账目清清楚楚,绝无错漏……最近你在后山劈柴,有所不知啊。”杜文远抱着他的宝贝算盘,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这一来嘛,山寨刚为万兽岗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擦了屁 股,开仓放粮,安抚民心,这笔支出,可谓是义薄云天,但也伤筋动骨啊。这二来,”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燕静姝,小心翼翼的开口:“大当家前些日为了给新来的……呃,沈公子改善伙食,特批了一笔银子下山采买,只那棵吊命的老山参,就花了一百两。”
“一百两?!”雷猛一蹦三尺高,“那玩意儿是金子做的么?那小白脸喝的不是药,是咱兄弟的血汗钱的啊!”
杜文远没理会他的咆哮,继续痛心疾首地补充道:“三来,也是最要命的一点,咱们山下那几个老客户,之前被万兽岗那帮孙子骚扰的够呛,今年收成骤减,孝敬上来的银子,连往年的三成都不到。”
“没钱了就去抢!这还用讨论?”雷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山寨仅剩的几枚流动资金叮当作响。“咱们是山贼,不抢劫,难道等着朝廷发低保么?南边张员外不富得流油吗?我带一队兄弟下去‘借’点,保证‘借’的他高高兴兴,感恩戴德!”
“胡闹!”杜文远气得吹胡子瞪眼,“二当家,我跟你强调多少遍了?我等乃义匪,义匪你懂吗?讲究的就是细水长流的营生,你今天把他家‘借’秃了,以后我们找谁收月例?此举无异于杀鸡取卵,断自己的后路!”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坐着等死吧!”雷猛不服气的吼回去。
“我……”杜文远被噎的说不出话,只能抱着算盘,一副天要亡我青云寨的绝望模样。
燕静姝听着两员大将掐架,一个头两个大。
这两人,一个激进派,一个保守派,每次议事都能吵成了一锅粥。一个时辰过去了,愣是没吵出个所以然。
就在这时,一个弱柳扶风的身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慢悠悠的出现在了聚义堂的的门口。
“咳咳……咳……我是不是……打扰到各位议事了?”沈君白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扶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仿佛随时都能原地飞升。
雷猛看见他就来气,没好气的吼道:“知道打扰还来!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沈君白被他的大嗓门吼的浑身一颤,手里的药碗差点都撒了。他委屈的咬了咬下 唇,没看雷猛,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沈静姝,声音低得像在撒娇:“我……我只是想来问问寨主,这药……能不能不放黄连?实在是……太苦了……”
燕静姝:“……”
杜文远:“……”
好家伙,我们在讨论山寨生死存亡的营生大计,你居然在这纠结汤药苦不苦?!
雷猛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喝,要不是为了给你买那些破药,咱山寨能穷成这样?你这个丧门星!”
“雷猛!”燕静姝厉声喝止。
“寨主,您别怪雷二哥。”沈君白立刻抓住机会开始他的表演,“都……都是君白的错。君白不应该喝这么贵的药,更不该……拖累了山寨。”
他一边说,一边颤颤巍巍地将那药碗推到桌子中央,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语气道:“这药,君白不喝了!君白誓与兄弟们同甘共苦!绝不再耗山寨一文钱!若……真有不测,那也是君白命该如此,寨主的大恩大德,唯有来世再报!”
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凌然,感人肺腑。
雷猛好悬没被他这一番操作噎的背过气去,猛掐人中,内心疯狂咆哮:我真该死啊,搭理他这个绿茶干啥啊。
“行了!”燕静姝不耐烦的打断沈君白,她没有安抚,眼神里更没有半分心疼,只有对前期投资可能打水漂的不甘,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她燕静姝可不做。
“药,必须喝,人,我捡回来的,这钱,我自己会想办法。”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沈君白:“你不号称‘神机妙算’,之前把熊霸天那头蠢熊都调教的人模狗样。怎么,轮到咱们山寨了,脑子就成摆设了?”
来了!沈君白心中一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没有立刻回答,先看了燕静姝一眼,才幽幽叹道:“君白不过一介书生,人微言轻,怎敢妄议山寨大事……”
“少废话,”燕静姝直接打断,“我现在给你机会,让你议。”
“这……”沈君白故作迟疑,片刻后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口。
“二当家所言,虽鲁莽,却也是山贼本分;三当家所言,虽迂腐,却也为长远之计。二位皆是为山寨着想,只是……方法都有些欠妥。”
他一开口,就先当了个和事佬,把两边都捧了一下。
雷猛和杜文远同时冷哼一声,但都没反驳,想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沈君白清了清嗓子,病弱之态一扫而空:
“抢,是一定要抢的,但是抢什么,怎么抢,是一门学问。”他看向雷猛,“直接抢张员外的银子,是下下策。今天抢完,明天他就得报官,官兵一来,我们徒增麻烦。就算官兵不来,他家底被掏空,我们以后也再无油水可捞。”
他又转向杜文远:“但什么都不做,更是等死。所谓‘义匪’,首先也得是‘匪’,得让兄弟们吃饱饭,才能谈仁义。”
“你到底想说什么?”燕静姝身体微微前倾,显然是被勾起了兴趣。
沈君白微微一笑,抛出一个颠覆性的方案:“这次,我们返璞归真,回归山匪的传统行当……绑票!不过我们不收赎金,我们收保护费。”
“啥玩意儿?”雷猛一愣,“绑了人,不问人家要赎金,要保护费,你脑子被驴踢了?”
“二当家莫急,且听君白细细道来。”沈君白气定神闲:“此计之精髓,在于‘绑’谁,和怎么‘绑’。我们的目标,不是张员外,而是他那个不成器的独子,张大宝。”
“张大宝?”雷猛不屑道,“绑那个废物点心有啥用?”
“正因为他不学无术,此计方能奏效。”沈君白露出了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优雅微笑,“诸位试想,这张大宝在外欠下赌债,仇家遍地,张员外怕不怕哪天真有不长眼的亡命之徒下死手?”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困惑的目光,才慢悠悠地公布了他的高端绑票之计:
“第一步,我们要先把人‘请’上山来,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是要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彻底与外界切断联系。之后我们便立刻放出风声,就说城西‘过江龙’那伙赌徒,因张大宝欠债不还,把他绑了,准备卸他一条腿!”
“然后呢?”雷猛被勾起了兴趣。
“然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沈君白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我们给张员外送一张‘英雄帖’。”
“英雄帖?”众人皆是一脸懵逼。
“正是。”沈君白的声音轻飘飘地继续往下说,“信上明明白白地告诉张员外:惊闻令郎遭奸人所虏,我青云寨上下义愤填膺。我等虽为草莽,亦知盗亦有道,最恨此等伤及性命的恶徒。我青云寨愿替天行道,为张员外寻回爱子,报仇雪恨!”
“可……可人不是我们绑的吗?”雷猛结结巴巴地问,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问得好。”沈君白轻笑一声,“这便是此计最妙之处。张员外儿子不知所踪,正急的团团转,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就是儿子平安回来!”
“我们告诉他,‘过江龙’那伙人穷凶极恶,官府未必能奈何。但我青云寨,有的是手段。只要张员外出五百两茶水费,让我们兄弟们跑跑腿,不出三日,定将令郎全须全尾的送到家中。”
“如此一来,会如何?”
“张员外不仅会乖乖奉上银子,更会对我青云寨感恩戴德!因为我们不是勒索他,我们是在帮他主持公道!事成之后,他对我们是何等的感激?他会坚相信,我们青云寨,是真的有能力保护他儿子的强大势力!那这每月孝敬的平安钱,他还会断吗?只怕他还要主动加价,求我们长期罩着他家呢!”
一番话后,整个聚义堂,鸦雀无声。
雷猛和杜文远等人,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看向沈君白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妖怪。
还能……这么玩?
这哪里是绑票,这简直是把人卖了,还让对方感恩戴德地帮你数钱啊!一鱼两吃,不仅解决了山寨的燃眉之急,还顺手把一锤子买卖,做成了一个长期稳定的VIP客户!
燕静姝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听着,那双锐利的凤眼,一瞬不移地盯着沈君白,眼底的光芒越来越盛。
直到此刻,她真正确认,自己随手捡回来的病秧子,确实是一个……宝贝。这一百两的人参钱,花的太值了!有了这等人才辅佐,山寨做大做强,称霸方圆百里,岂不指日可待?
“就按军师说的办!”燕静姝一锤定音,她站起身,走到沈君白面前。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做了一个让沈君白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伸出手,不是去扶他,也不是去拍他的肩膀,而是……极其自然的,帮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那动作,带着不容质疑的占有与宣告。
“小白,”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欣赏与……宠溺,“你,很好。”
她看着他那双因为错愕而睁大的桃花眼,嘴角勾起一抹霸道的笑意,用一种几近耳语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以后,他就是我青云寨的首席军师,谁胆敢再对军师不敬,我就拧断他的脖子。”
这话,是对雷猛说的,也是对全寨人说的。
沈君白一愣,他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烫。
这天之后,沈君白在山寨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燕静姝大手一挥,不仅给他安排了山寨里风景最好、最安静的独立小院,还特地调拨了两个小喽啰专门伺候,美其名曰保护我方珍稀军师,享受山寨最高规格的病号待遇:专人小灶、上等丝被、以及无需早起操练的特权。
这消息一出,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原本平静(鸡飞狗跳)的青云寨后院,炸出了滔天巨浪。
一时间,山寨内部的八卦论坛直接炸了锅,各种帖子盖起了万丈高楼。
“【爆】#扒一扒那个新来的小白脸,他到底给大当家灌了什么**汤?#”
“【置顶】#他一来,伙房的鸡蛋都优先供给他了,雷二当家想加个蛋都被刘嫂用勺子打了回来!#”
“【热议】#何止是鸡蛋!我亲眼看见,大当家为了让他睡个好觉,硬是把咱们叮咣乱响的练武场,往后山挪了二里地!二里地啊!兄弟们每天得多走多少冤枉路!#”
“【流泪】#他凭什么!就凭他长得好看?就凭他会咳嗽?我也会咳!咳咳咳!你看我咳得标准吗?能分我半碗鸡汤吗?#”
流言蜚语如野草般疯长,版本越传越离谱,从大当家被美色所惑,逐渐演变成了红颜祸水乱山寨,一代妖妃惑寨主的年度苦情大戏。
沈君白坐在他那张铺着柔软丝被的床上,听着窗外小喽啰们压低了声音却又生怕别人听不见的窃窃私语,表面上眉头紧锁,一副我心甚忧,惶恐不安的柔弱模样,内心深处却早已笑开了花。
流言蜚语?孤立排挤?
太棒了!这效果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群众基础已经打好,那么接下来……
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俊美无俦、我见犹怜的脸,缓缓露出了一个堪称倾国倾城的,柔弱又无辜的笑容。
是时候,正式实施祸水计划第一步了。
燕静姝,你不是只看重我的脑子吗?
那我便让你看看,我这副皮囊,比我的脑子,更好用。
就让你沉溺在这风花雪月温柔乡里,再也想不起什么“做大做强”的雄心壮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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